36. 第 36 章
    范希诚还在一门心思狡辩:“没有!行军时老是睡得不安稳,我发现这个姿势能舒服些。”

    李清壁自然不会相信这漏洞百出的谎话,她视线在车内转了一圈,从他的外衣掠过时发现了不对劲。

    枣红色的外衣后背有一处颜色格外深,她拿过放在鼻尖一嗅,正是强烈的血腥味。

    李清壁被吓到,一着急,猛地掀开他的被子,看到他白色的中衣透出的大片的血红色,整个人都呆滞了。

    “停车!停车!吴医士,快请吴医士!驸马有伤!”

    此次随李清壁出行越州的有两名医士,女医吴净与她的哥哥吴定。这次传的自然是吴定。

    阿福早就担心着范希诚的伤势,想劝范希诚找医士换药,可刚刚范希诚换鞋袜时特意叮嘱他不许多言。

    他担心不已,直到听到李清壁呼喊的声音才飞速奔到吴定身边。

    阿福扯着吴定一路小跑过来,到了之后喘得不行。趁吴定还在放药箱,他一口气噼里啪啦全交代了。

    “殿下,驸马这伤很重,他偏偏又急着回去陪您,才在丰州养了三天就坐马车回了灵州。到灵州以后又惊闻您已经离开,他怕赶不上您,连马车也不坐了,一路骑马奔波,伤口肯定裂开了。我都说让他早点找医士换药,他也不答应。”

    阿福说着说着已经带了哭腔,范希诚不耐道:“你说这些做什么?出去。”

    李清壁神色愈发凝重:“我知道了,多谢你告知。你也累了,先去歇着吧。”

    阿福走了以后,吴定准备给范希诚看伤:“请驸马脱去上衣。”

    范希诚的脸微微红了,一脸为难:“殿下,要不你先出去,治伤血腥味重。”

    李清壁不理他,只让吴定继续。吴定还是分得清长公主和驸马谁说话更有分量的,见范希诚迟迟不动,他准备上手帮范希诚将衣裳脱掉。

    “作甚?吴医士,虽说我们同为男子,可你也不能这样待我。”

    范希诚无奈,自己伸手脱掉了沾血的中衣。

    他内心爱慕李清壁。夜深时,人易起遐思。他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与李清壁坦诚相待再无隔阂,但绝不是今日这般情境。

    即便没有红帐销魂的旖旎,总不能是他受了伤,这般无力的现在啊!

    随着他脱去身上几层衣裳,身上那些伤口显露出来。最重的无疑是背后那一刀,伤口已经结痂又开裂,渗出鲜红的血。

    他身量并不十分高大威猛,如今还是带着少年气的精瘦,胸前和腹部的肌肉也是薄薄一层,并不很夸张。

    李清壁既不喜欢大腹便便的胖子,也不喜欢过分肌肉喷张的壮士。

    此前没见过别的男子脱衣,此刻范希诚一脱,她便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自己最喜欢的男子身材。没有过分多余的赘肉,也没有过分夸张的肌肉,穿起衣服瞧着瘦而精神,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除开那些细细密密的小伤口,实在赏心悦目。

    可现在实在是无暇欣赏,她已经被那些伤口惊到。

    李清壁很生气,想拍一下范希诚的肩膀解气,可范希诚又没穿衣服,她的手一转拍到范希诚的枕头上:“受了这么多伤,还不说,你想干什么?”

    范希诚静静趴着,低着头,动都不敢动,更不敢张口说话。只有吴定给他上药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头。

    吴定察觉到气氛不对,飞快地处理好:“驸马这伤本来恢复得不错,只是骑马颠簸撕裂,后面只要不再骑马便可。驸马年轻,好好养着便不会有大碍。”

    吴定走了之后,李清壁便下令继续出发,范希诚可怜兮兮在马车的榻上趴着,不敢跟她说话。

    李清壁在一旁生气,也不理他。约莫一刻钟后,她才冷声开口:“你就是这么作践自己身体的?一路不带医士不换药,拿自己的命当什么?”

    范希诚这才敢看她:“我有数的,这不会没命。”

    这一看他才发现,李清壁的眼底泛红,隐隐有泪珠渗出。

    他内心先是大喜,阿九姐姐心疼他呢!可确定了这个事实以后,他便不忍再看她的泪眼。

    怕她不心疼,又怕她心疼。

    “阿九姐姐,我知道错了。我就是太着急了,以后肯定不这样。”他握住她的手,温声哄着。

    李清壁偏头不看他,用力把手抽出去。

    范希诚眼珠一转:“啊疼……”

    李清壁立马转回来,紧张道:“要不要传吴定?”

    范希诚趁机又握住她的手:“要吴定做什么?有你就够了,你牵着我的手就不疼了。”

    李清壁任他牵着,反应过来他是在装疼,但此刻也愿意纵着他。

    “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范希诚乖乖趴好,握紧她的手合上眼,须臾间就睡熟了。

    李清壁知道,这是累极了才会如此快就入睡,她用另一只手将范希诚的被角掖好。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他。

    大半年未见,战场辛苦,他黑了不少,也瘦了很多。但他的眉眼间似乎成熟了不少,多了几分坚毅。

    他们第一次见面距离现在,竟然也有一年多了。那时的李清壁不会知道,就是面前的这个半大孩子,如今也可以扰乱她的心绪了。

    她刚刚没有注意,他大约应该也长高了吧。

    ——

    江南越州,齐王府。

    齐王妃程荻在焦急等待着,等待着来自遥远北方的好消息。

    李怀卧床已经两个月,早在七八月时,她就提议过去信长安,请圣人同意李清壁来探望。可李怀虽然待她极温柔,在这件事上却异常坚持,不许她这样做。

    直到十月,李怀病得起不来身,她担心不已,顾不得李怀不同意。最终决定直接上折子给圣人。

    程荻从前在兴元府素有才名,可那只是兴元府。在遇见李怀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拥有这样的人生。

    她是县令的女儿,从前父亲只想着让她嫁个同是县官的家庭便已足够。谁会想到,她嫁了皇家,这位王爷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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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还待她如此温柔。

    但大约她不得上天宠爱,所以总要夺走她的幸福,成婚不久,李怀的病就越来越厉害。

    王府的管家来报,说大门口来了人。

    程荻先是一喜,但很快反应过来就算圣人同意让李清壁来越州,从灵州过来有几千里,不会这么快。

    她心里叹了口气,让管家带人进来。

    ——

    战事已歇,大雪漫天。范希仪伤还没好全,只能坐马车。路坑坑洼洼的不好走,队伍行进得很慢。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的晚上,他们紧赶慢赶找到了一处靠近水源又避风的好地方。这样的天,露宿在外难熬,只能尽量让自己舒适些。

    和大家一起围着火堆用了饭,范希仪便回了自己的营帐。时间不算太晚,她睡不着,回程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她又找了一本新的话本出来看。

    这是桓允舟在路过上一个镇子时给她新买的,内容不算新颖,不过打发时间也够了。

    营帐的帘子上映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同时传来桓允舟唤她的声音。

    她合上书:“进来吧。”

    桓允舟提了一桶水,大步进来:“洛娘,刚烧了些热水,还很烫,可以晾一会儿再用”

    临时的营帐内没有椅子,范希仪翻了翻,丢给他一件斗篷:“将就垫着坐吧。”她坐在木板临时搭成的小床上,姿态闲适,“这么点事儿,你还亲自跑一趟,也不嫌累。”

    自从她为桓允舟挡箭受伤之后,桓允舟就愧疚不已,在她面前是愈发小心谨慎。

    她既然为他挡了这一箭,心里自然是没有怪他的意思。未免他误会自己内心不满受伤,范希仪待他的态度比起之前的刻意回避好上了许多。

    “明天得在路上过年了。”

    范希仪:“又不是第一次,习惯啦。但营中肯定有人想家,明晚扎营之后得安抚一下。”

    “我都安排好了。”桓允舟面露怀念,“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外过年还是那次去剿匪,你刚入军营那年。”

    范希仪微微仰头,也开始回忆往昔:“是,六年前了。其实那次我可想我阿娘了。除夕那天晚上我阿耶只顾着和别人喝酒,也不管我。我一个人在营帐里闷闷不乐,你带了烤羊腿给我,但我非得吃兔子肉。”

    桓允舟坐在临时叠起来的垫子上,和她面朝同一个方向,面露怀念:“然后我们大晚上满山找兔子,在山里烤了吃,回去的路上误打误撞抓了探子。”

    明明那时候,洛娘和他关系挺不错的。至少是可以一起出去玩一起喝酒说说心里话的关系。

    可他为了拉近关系引导立下的一门假婚事,反而将洛娘推得更远了。

    虽说最近洛娘待他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他明白,那是她不想他误会。

    他当然知道洛娘不会因受伤而埋怨他,只是终究还是因为她待自己更亲近而欢喜,并没有说明。

    他猛地站起身,面朝范希仪:“洛娘,我们能不能不要那桩假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