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楚留香(二十)
    顾白月默默计算己方优势:有楚留香和无花这两个人中龙凤联手,还有姬冰雁和胡铁花打辅助,赢面还是很大的,更何况她还将石观音最大秘密,告知了楚留香……

    唯一让人担忧的是,石观音博学杂取,武艺融贯中土和东瀛,自创许多奇门妙招,且出手诡谲,身形飘忽若鬼魅,让人防不胜防,自然不同小觑。

    依据此时形势判断,赢她容易杀她难。

    果然,胡铁花和姬冰雁轻功稍有不足,一时躲避不及,身上先后挂彩。

    顾白月大喊一声:“无容姐姐!”

    一袭黑衣的曲无容奔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略有迟疑的长孙红,两人怀里各自抱着几面大镜子,顾白月让胡铁花和姬冰雁帮忙,将镜子沿墙根摆一整圈,几人虽不解其故,却都快手快脚地照做。

    镜子一来,石观音的表情就变了,眼神控制不住地被镜中人吸引,打斗的动作也多了许多顾忌,不多时便落了下风。

    顾白月微微一笑,掏出一把锤子,在石观音惊恐的神情中,脆生生地敲了下去,一边敲一边跑,打地鼠似的。

    “不要!”

    无花和楚留香也笑了起来,配合着攻击镜子。

    镜子碎裂,石观音终于崩溃绝望,开始了歇斯底里地反击,她五指成爪,刚要攥住顾白月,忽然喉间一痛,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你,你给我……”

    仿若春风吹拂大地,一瞬间万物复苏,群芳竞艳,顾白月畅快地看着她,“没错,我给你下毒了。”

    石观音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给我配制的所有药粉,我全都找人试验过,你是怎么……等等,难道你……”

    顾白月:“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你多疑且谨慎,不相信世间任何人,但你恐怕无论如何都猜不到,我为了杀你,竟然会把毒下在自己身体里,你只知道我的血含有千年人参和天生雪莲,却不晓得,你每喝一口,就多中毒一分,天长地久,总有杀死你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

    石观音癫狂地笑了起来,笑得五官扭曲,状若疯魔:“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枉我李琦聪明一世,最后竟然栽在你这小丫头片子手里!想当初,你断腿跛脚,乌龟一样满地乱爬,还不是要像牲畜一般任我打骂。我高兴时,你便有饭吃,我不高兴了,你就只能饿得往嘴里塞草药。一个连如厕都不能自理的瘫子,不想今日有这般出息!”

    众人纷纷变色:这绝色少女以前竟然不良于行吗?

    他们面露不忍,隐晦地瞧向顾白月,楚留香更是难过得唤了一声:“阿绿……”

    顾白月神色依旧,从容淡然,对石观音道:“你的血肉太肮脏了,我受胎于你,今日就用这血肉送你归西,也算圆满。”

    倒是无花面沉如水,阴鸷如鹰隼,一掌打在石观音身上:“贱妇!你再说一个字,我便将你做成人彘!”

    石观音犹作困兽之斗,目光在无花和顾白月之间转了几圈,面色越发微妙,嘲讽道:“瞧瞧,瞧瞧我生的好儿子,好女儿,可真是兄妹情深,不惜悖逆人伦,你们还不知道吧,他们俩可算不得清白,以前经常……噗!”

    原来是无花忍无可忍,直接挥剑割掉了石观音舌头,又利落地挽剑,唰唰唰几下,在石观音面庞上狠狠划过,随后扯过一面镜子,怼到石观音鼻子上给她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不是以这张脸为荣吗?我偏要让你变作丑八怪,等你死后,我再找十个八个腌臜不堪的臭无赖,让他们好好招待你!”

    “唔,呜呜……”

    石观音捂着脸颊凄厉惨叫,奈何嘴巴里血肉淋漓,只能发出呜咽,她意味深长地凝视顾白月,模糊吞吐几个含混字眼:“血肉,我的,哈哈哈…”

    终是活生生被自己此时模样吓死了。

    “哥哥,你看到了吗?她死了,她终于死了……”

    顾白月定定地看向石观音尸体,怔然了一会儿,慢慢有了真实感,那座自他们出生以来就牢牢压在身上的大山,破天荒地消失了。

    少女桃花般的眼眸静悄悄地红了,无花那样深沉内敛的人,难得喜形于色,他将轻轻拍了拍顾白月肩膀,温柔安抚:“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凌我们了。”

    两人相处时亲密无间,氛围和谐,有着难以掩饰的熟稔与默契,旁人无论如何都融不进去,楚留香凝目望向两人,欲言又止。

    一种隐忧渐渐漫上心头。

    ……

    月光如水,凉风习习。

    帐篷外点燃了几处火堆,羊肉烤得滋滋冒油,香味飘出去好远,解除了危机的龟兹国民众,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龟兹国王好歹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伤了眼睛,如今正躺在帐篷里唉声叹气,无花手握极乐之星,又打遍龟兹国上下无敌手,老国王怕他一怒之下杀了自己,战战兢兢地将王位传给了无花。

    无花和顾白月并肩而坐,都穿着具有浓郁异族风格的锦衣,金丝银线,绣以红色花朵,极为光鲜亮丽。

    楚留香一边喝闷酒,一边瞧着上首两兄妹,心底暗暗道:石观音虽然死了,但她留下的烂摊子可没解决,比如,阿绿的身世之谜。

    胡铁花喝得酣畅,昏头涨脑地去敬酒,腆着脸殷勤地喊:“无花大师,以前是我不对,不该骂你是秃驴,你早说你有这么漂亮一妹妹,老胡我铁定给你卖命,嘿嘿嘿,大舅哥,你看我长得也算一表人才……”

    无花冷笑连连:“那你还是接着骂吧,我此生最恨别人喊我大舅哥。”

    胡铁花还要歪缠,无花念头一转,貌似敦厚地笑道:“你要执意喊我大舅哥也行,眼下我做了龟兹国大王,大公主勉强算我便宜妹妹,便依旧将她许给你吧。”

    胡铁花挠着头,将信将疑地坐了回去,嘟囔道:“无花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肠了?”

    闷头想了一会儿,就连迟钝如胡铁花都意识到不对劲儿,问好友:“阿绿同她哥哥是不是太亲昵了?方才我开玩笑说要娶阿绿,无花气得脸都绿了,要不是阿绿劝了他一句,无花能跳起来掐死我……”

    姬冰雁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看你不应该叫胡铁花,应该叫做胡铁头,胡铁脑,你小子是真油盐不进啊!”

    青年男女歌舞完毕,拿着编好的花环上前,恭敬地献给无花和顾白月,齐声道:“参见大王,愿大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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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

    无花饮了一杯酒,醉眼惺忪地说:“你们还没拜见我的阿月。”

    他将取出那颗晶莹璀璨的极乐之星,明晃晃地挂在顾白月脖子上,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我的月亮,我的长公主……”

    待他寻到龟兹国传说中的宝藏,必定举一国之力,锦衣玉食地供养阿月。

    即便是极乐之星那般世所罕见的珍宝,在顾白月的昳丽容颜下,也只觉黯然失色。

    少女自小被石观音囚|禁,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一道道炙热又虔诚的目光,比火焰还要滚烫,热辣辣地落在她脸颊,顾白月面色绯红,腼腆含羞。

    ……

    王帐之内,顾白月安然恬睡,除去心腹大患后,这一觉顾白月睡得又香又甜,面庞粉扑扑的,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无花静静坐在一侧,眸色幽暗地凝望床榻上的少女,他对她太过熟悉,沉沉夜幕之中,也能一点点描摹对方仙姿玉质,双腮挟杏的绝世姿容。

    纱幔低垂,如云如雾,他仿佛坠入了一场旖旎香艳的梦,一场自他十五岁起,便日日夜夜纠缠他,绵密如山川烟草的春|梦。

    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多年来苦苦挣扎,反而越陷越深,日渐沉沦……

    那粘稠的,隐晦的,变态而畸形的爱意啊,跗骨之蛆一般,无孔不入,密密麻麻地渗透到每一寸血肉之中。

    无论他念多少遍《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都无济于事。

    什么“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难道他眼前所见倾城之色,都不过昙花一眼?难道那二十五年日日夜夜的陪伴,都是梦幻泡影?

    天峰大师曾下断言,说他六根不净,难以成佛,告诫道:诸般红颜相,皆作白骨观。

    可是,他们相互支撑着,从那炼狱般的日子里,一天天熬过来,否定了赖以为生的爱意,就等于否定了无花,那他这个每天戴着虚伪假面,连真实姓名都从未示人的怪物,又该怎么活下去?

    老和尚的戒尺一下下打在脊背,斥他:“痴儿,你可改了吧。”

    无花笑得清风朗月,嘴里的话却十分决绝:“不改,死也不改。”

    执念深入骨髓。

    除非削肉剔骨。

    鸡鸣时分,顾白月缓缓苏醒,她慵懒地打了一个滚儿,慢吞吞地坐起来,含着莹润水光的眸子虚虚地望过来,呆头呆脑地愣在那里,“哥?”

    “我在呢。”

    无花知道,阿月此时看似醒了,实际魂儿还在睡着,也不急着同她叙话,修长手指轻柔地梳理少女浓密长发。

    听说动物只有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才会袒露肚皮,彻底松懈下来,人作为万物之灵长,其实也是如此。

    顾白月结束放空状态,三魂六魄逐渐归位,揉捏着自己浑身的懒骨头,毫不设防地问道:“哥,你找我有事吗?”

    手指一顿,无花凝滞片刻,才好似下定决心,一字一句慢慢告诉她:“阿月,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

    无花端来一碗牛乳,半跪在顾白月身前,俯首垂眸:“你把它喝了,我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