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风和日丽,正是逛花楼的好日子。两名俊男得瑟着揣着银子进了那闻名全国的倚笑楼。乍一看,两个皆是衣着灰暗的,但仔细一看却不一般,只看那高个儿一派风流,身着秘色衫子打底,外罩一件绘了万壑松风图样式的丝制对襟,又手持一把李唐手迹的扇子[1]。而那矮个少年衣着朴素的黑色衫子,却胜在一双灵动大眼之下双颊生霞,秀气可爱。
临入前,高个儿青年还抹匀了矮个少年嘴唇上的胡子,低声嘱咐道:“放松些,不要搞的好像没有见过世面一样,眼睛不要到处看,眼珠子又大又那么明显!”
他一低头说话,口风吹得那少年耳朵顷刻一红,一把挥开:“哎呀我知道!”
他俩一入门,那门口的龟奴便眉开眼笑地迎了过去,“赵公子好久没有来拉,还带来个小客人呢。”
刘溪鸰瞧他一眼:“什么好久,他不前两天才来了的吗?”
“哦哦,”龟奴咕哝道,“赵公子好几天没有来拉,还带了个小客人呢。”
赵珏险些破功:“咳咳,那个,缦娘呢?”
“缦矜,啊嗨,老板娘这会子不是午休嘛!”赵珏瞪了他一眼,他又麻利的堆起笑:“赵公子稍等,我去寻缦娘子,您带着这小公子随处逛逛吧!”说完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哇他跟你果然很熟啊,走走走。”刘溪鸰一把薅住他拽着他就满院子满屋子挨个看了去。
这楼里是做皮肉生意的,这大上午的一般是送了过夜的客,中午便是要休息的,当然送上门的生意也不是不做的,不过眼下人少罢了。
因而此时此刻这楼里有些屋子大门大开,暗香静绕,是没人的;有些呢,倒是影影绰绰莺莺燕燕,热闹的很。
整个楼里没了晚间的喧嚣,那调笑撒弄之声,吟吟求饶之声,听得倒是分明的很。
赵珏没走两步,便开始脸发烧。他这种“熟客”,原本也是不来这前头的。实在是有伤风化伤风败俗不堪入耳!可已是到了这步了,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怕这个?
正思忖着,回头却看那假小子已扒在了窗缝边。
“你干什么呢?没事到处看什么呢!”他一把薅住她的后领子。
刘溪鸰压低了嗓子:“我这不是帮你找人呢吗……”
赵珏道:“找什么人啊!我都没说是谁你找什么?”
“哦,那,那怎么找啊?”
赵珏按住她:“你先等会,我们先找个僻静的地方?”
“啊,这里还有僻静的地方呐?”
二人正在那处鬼鬼祟祟,妩媚的声音自楼梯间袅袅传来,“哟,赵公子来啦!”只见那日堵在门口的黄缦矜扶着自己的发髻款款拾阶而上,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见了刘溪鸰,又吟吟一笑:“哟,这还有个小客人呢!瞧着眼熟!”
赵珏咳嗽一声,瞧着她笑:“缦娘啊,刚起呢?”
“是啊,往常这时候缦娘都在午休小憩呢,这不是有贵客来了嘛,奴家才懒懒起了身呀!”那缦矜打了个呵欠,贵客二字咬的分外重。
“这,许久不见,我倒是有些想念……莲缇?”
缦娘眼珠子一转:“哟,那可不说赵公子和咱们莲缇是郎情妾意呢!我们莲缇都想你想的瘦了好几斤呢!什么张员外呀李公子啊是见也不见,是理也不理,累的我呀,险些应付不来呢!”缦娘玉臂一伸,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他身上,染着绯红指甲的手熟稔地在他胸前游来游去,又弹琵琶似的拨拉他的衣襟,将将要伸进去,被赵珏一把摁住。
刘溪鸰在一旁看得嘴都合不上。
赵珏立刻红了耳朵,眉弯处一跳一跳:“……是吗?!”
缦矜讶然一捂小嘴,扑闪着眼睛瞧着他:“呀,不是吗?”
赵公子似乎咬了咬牙:“是……是吧?她如何了?”
“哎呀,她方才一听是您来了,激动的马上从床上蹦了起来呢!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牙也不痛了呢!”这个蹦字用的颇有灵性,刘溪鸰险些笑出了声。
一抬头,只见赵大公子那尖尖的腮帮子鼓了又鼓。赵珏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心疼死我了……”
缦矜嫣然:“公子别急,咱们莲缇呀,马上就来!”
然后风一样的飘走了,刘溪鸰嘿嘿一笑:“你这,牺牲够大的哈?你,你,你,朋友到时候不得好好谢谢你?”
赵珏堆起个微笑:“是吧!”
“我问你啊,你是不是,嗯……是不是还得,嗯,那个啊?”
赵珏狐疑:“那个什么?”
“就那样啊,就去房里跟她们,媾……”
他果断捂住她的嘴,四下瞧了瞧,低声道:“我看你不是来看美人的,你是想看别的吧?”
刘溪鸰被他话风吹的耳朵直痒,又动弹不得,直得道:“武嚯奇不横吗?”(我好奇不行吗)
“这种事情有何好好奇的?你家没画册吗?”
刘溪鸰脸一红,挣开他低吼:“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有也不会叫我瞧见啊!”当然她也是瞧过的,但那真人和画册哪能一样?
“那你怎么知道有这事的?”
刘溪鸰眼珠一转,叹道:“唉!”
“又怎么了?”
她的表情犹如壮士断腕:“实不相瞒,我叔叔跟我姐姐好上了。”
“什么?”赵珏瞳孔一震,即刻松开了她,连问两个什么,“你叔叔,和你姐姐?就你跟着来的那个?好上?什么好上了?”
他四下一瞧,又压低嗓子:“你看见了?”方才的云淡风轻早就不翼而飞,原来公子也是会八卦的。
“当然没看见!他俩也不是亲的,就是我叫叔叔和姐姐的人。”
“……听起来有点复杂?嘶,但是你说你……”
没等他说完刘溪鸰便打断了他:“不复杂不复杂,这个不重要!后面我再跟你说!总而言之我好奇,欸,我一好奇我想了半天也没人教我,然后我就……”说着又是一拍大腿。
“那你也不能扑在人家窗口看啊!像什么样子!”
她挥挥手:“行吧,那走啊,咱们再逛逛呀!看看这后面啊,我跟你说刚被买来的姑娘都不会很快听话的,且得调教个一年半载呢!肯定不在前面,这后院才是内有乾坤,那什么私密的雅间啊,训清倌儿的草棚子啊,都在这处,里头啊,啥都有!除了先前我跟你说的那个小门,我猜他们这肯定还有别的门!”
赵珏眯了眼:“怎么说?”
“专给那官府和正牌夫人上门捉/奸时逃跑用的!再就是一个,不听话的玩意儿打死了得送走,也得有个暗处!”
赵珏语气幽幽:“你懂的……可真多啊。”
刘溪鸰得意洋洋:“所以我说你得带上我啊,我跟你说,甭管什么楼,甭管什么特色,就一条,打小就得选得漂亮的清倌训练比试歌舞才艺,万紫千红百花争艳,捧得起就捧,不识捧的呢,就各种达官贵人的轮番伺候,当然姐妹之间呢,相互排挤也相互抬桩,普天之下都是如此。”
“听着跟你开过院子似的……”比他还懂。
她像模像样的点了点自己的脑子:“万物同理嘛!好说好说!”
二人聊得热火朝天,刘溪鸰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仿佛就快说服赵珏开家京城第五楼了。
门一响,却是那莲缇便来了雅间。只见那美娇娘手持另一把紫竹折扇,咻的一下就扑在了赵珏身上,嘤嘤哭了起来:“公子叫莲缇好生挂念!”
然后拿着那紫竹扇缓缓展开,一字一句的说:“公子日前给奴家留的这个物件奴家天天揣在怀里睡!左等啊右等,公子总也不来!奴家的泪呀,也快流干了!”
刘溪鸰瞧着赵珏一脸懵懵然,任由那莲缇搓圆揉扁。她憋住了笑,比了个稳住的手势,好心劝道:“姐姐别哭,赵公子这不是来了嘛!”
这不劝不要紧,只见莲缇听罢,止住了哭,一个扭身跨步,小腿一勾便搭上了刘溪鸰的大腿。
少女却是没料到引火上身来得如此快,整个人僵在了那处。莲缇一边摸着她的脸,“小公子,您人真好!心地真善良!”一边轻轻打着扇子,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莲缇的热情似火并未感染到这刘小公子:“姐姐别扇,我好冷……”
“呀,公子!”莲缇咯咯咯笑了起来,“公子,你的脸好脏呀,来,莲缇给你擦擦!”说罢便咿捧了她的脸要亲上去,然后要擦掉她的胡子。
刘溪鸰汗毛乍起惊恐万分:“啊,这赵赵赵赵公子还在等你呢姐姐!”
这下轮到赵珏差点笑出声,只见他欻的甩开扇子,静默退到了一边。
莲缇不依不饶逗着她玩了好一阵,直到刘溪鸰捂着胸口左闪右躲地差点嚎断气:“赵公子!!!你不是有话要问她吗!!!你跟莲缇姐姐情投意合!!!”
莲缇一把捏住她的小脸蛋儿,刘溪鸰脸色青紫,豁着嘴继续挣扎,“你快问啊,她有没有见到你的!!好盆宇的木未!木未!”
(好朋友的妹妹)
啪的一声,赵珏又收了扇子:“咳咳,莲缇。”
莲缇这才停了手,重新拿起自己那把扇子扇啊扇,重新倚回了赵珏肩上:“说来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那日一别,公子只留了这么把折扇给奴家,奴家整日思念公子的卓越技艺,思念的无法自拔。”啪,扇子又一收,“您瞧,这扇骨都叫莲儿咂摸的上了蜡!”
此话一出,赵珏再也坐不住:“你你你你……你简直!!!”
刘溪鸰瞧着红成虾子的赵珏,凭借博览群书的记忆,又瞧了瞧那扇子的形状,她扬起眉毛,冷静的重复道:“我没理解错的话,技艺和咂摸是指……?”
莲缇跌在了地上,也不恼,转而娇笑道:“公子以为是什么?咱这可是做生意的地方!”
刘溪鸰的鼻孔已经懂得收放自如,又上下逡巡着赵珏,从头到脚,从脚再到……往日里风度翩翩的倜傥贵公子当然无法淡定,嘭地一拍桌子:“看什么看!没有的事!”
“这么说,你,你,”她指了指二人,“啊,那我?我在这?我……”
莲缇明艳一笑:“小公子想什么呢!我与赵郎自然是切磋琴艺和画技了!是不是啊赵郎?”
赵珏几乎是恶狠狠的瞪着莲缇:“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莲缇小嘴一撇,即刻委屈地红了眼:“赵郎怎地这样凶!”说着竟真的簌簌落下泪来,“难不成是有了相好儿?我说几日不见,怎地如此生分!”
她哽咽着,美目一转,便瞧上了看戏的刘溪鸰,面色倏地一变,俏手一指:“难不成,赵郎心里又有了旁人?!我说今儿怎地还带了外人!你们,你们!呜呜!还是个兔儿……我不依,我要看看他有甚好的!我有的他难道也有!?”说着竟然呜咽着要起来扒楞她。
刘溪鸰一看这苗头不对,怎地像是要冲着自己,情急之下,忙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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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那把扇子在身前左挥右挡,一面找补着:“姐姐你可千万别误会!你的赵郎只倾心于你,不然,不然……不然怎会花功夫送你这样精致的物件!你看这扇子多精致!他自己那把那么破!”
欸?莲缇一听,倒是止了哭,抢过扇子一扭脸,得意一笑:“那是自然!小公子你瞧,这并蒂莲的扇面便是赵郎亲自给奴画的呢!奴敢说,如今这整个汴京城,你找不出第二个工笔莲花画的这样好的人了!”
刘溪鸰长吁一口气,这婆娘怎地跟得了疯症一般。又顺着她手指一瞧,扇子辗转间,那栩栩如生的莲花又似半开半闭的动了起来。
“哇!”她这下倒是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似是赞叹似是嫉妒:“赵郎啊赵郎,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样的东西!”
赵郎这会子早就没了好气,只道:“一些奇门染技罢了,不费什么事。”
莲缇道:“如何不费事?咱们赵郎呀,就是谦虚,这画可费工夫了,须得先将……”
她正欲长篇大论的卖弄一番,被赵珏一个眼神止住了。
刘溪鸰拿了扇子,又瞧向了落款那处红印,“咦,这是什么?好漂亮。”
“这是篆刻的莲花印,咱们赵郎啊,别的兴许不好说,但这琴棋书画,蹴鞠马球逗蝈蝈什么的,那是干一行爱一行,爱一行干一行,都是拔尖的!整个倚笑楼,谁不晓得?”莲缇眨眨眼,一脸纯真。
“你会的可真不少!我就说跟着你能长见识吧!”说着又仔细瞧了瞧那印,“这个印挺好看,色儿也挺别致!”
这印设计的并不繁富,只是简单的莲花与流云配的相得益彰,单是那莲花好似来自西域,而流云又好似参杂了宫廷的华贵之意,又有其他花纹点缀其中,便形成了本朝人熟悉的古朴典雅之气。
说着闻了闻,“还怪香的。”
赵珏冷冷的瞧着莲缇在他身上钻来钻去,敷衍道:“文宝斋的印泥。”
“哦!卖断货了的那个!”自支纱入城,文宝斋的印泥这一月以来便卖断了货,可谓是一钱千金,同一幅画,但凡盖了着文宝斋的印,都能卖的贵上几两银子,“赵公子可当真舍得下血本啊!”刘溪鸰捅了他一下,可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主儿。
莲缇道:“那是自然,莲花图配莲花印,莲花扇面赠莲缇。谁不晓得,我家赵郎呀,最是舍得在这样的事情上挖空心思一掷千金了!”
她自然没听出她话里的话,赞叹道:“莲花图配莲花印,啧啧,说你是千金公子不为过了!你可真是好心思!下回画鸟儿的时候,岂不是还要雕个鸟章印上去?”
赵珏皮微笑:“也不是不行,下回送你?你不是鸰鸟吗?”
“去去去,谁稀罕!”
赵珏端起茶杯,却被莲缇抢了先,“公子莫要自己动手,奴家喂您!”说着又扑了过去。
他诚恳道:“莲缇,你也是当真不必如此。”
“奴家不辛苦!”
赵珏:……
此时,黄缦矜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群姑娘,热情的招呼道:“呀,给二位爷加了点菜!来,这是绾绾,这是缨缨,这是细蕊,这是绮萱,这是纫雪,都是咱们楼里啊,最好的姑娘!接下来她们服侍二位慢慢享用!”
赵珏已是一脸麻木:“今日缦娘真是辛苦了,安排的可真周到!”
可黄缦矜却分明读出了那里面的警告之色,如果是自己,她想那句警告一定是:差不多得了啊,别蹬鼻子上脸。
想到此处黄缦矜在心中狂笑三声,又娇笑着一偏头:“赵公子哪儿的话呀,既然吩咐了要把二位爷伺候好,那缦娘自然要全心全意地款待二位了!”
“……甚好。”
“赵郎肾好不好,缦娘自然知道!”
刘溪鸰听闻,当场笑成了一只小母鸡。
赵珏:……
两个时辰后,二人衣衫不整的出了倚笑楼。他二人一个瘦削身材颀长,高鼻凤眼的一张脸生得秀气又挺拔,一个圆眼圆脑袋,灵动跳脱地像个好看的小地精,走在一起煞是显眼。路人瞧一眼出处,又瞧一眼他们虚浮的步子,纷纷不忍直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年纪轻轻的大好时光来逛西北窑子,真是世风日下啊!”
二人行至初遇的凉亭,坐下来歇脚。刘溪鸰由衷佩服:“赵大公子,你为了你的朋友,真的付出了很多。你,够意思!”
“是吧?”
“你可真下得去本啊!钱就罢了,还诗词歌赋扇面丝绢的,还什么莲花美人莲花印,我的天这是什么郎情妾意,你们这一出应该去问君楼啊!!这不比话本子还好看?还可以收点钱!以后莲缇若是真心和你好的话,那下一步送啥,宅子吗?”再一想,那莲缇说这扇面雕工全是赵珏一人亲历亲为,忍不住再叹:“赵家郎,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赵珏一记白眼打断了她的畅想:“你可别瞎猜,那是我临的扇面,不是什么定情物,寻常画罢了。那印你若喜欢我还可以给你刻一个,就你说的那个‘鸟图配鸟章’,怎么样?”
“真的?”
赵公子拨了拨有些乱的发丝,恢复了他的一派从容,“自然是真的。”他瞧了瞧天色,“玩够了吗?下回还来吗?”
“不了。”刘溪鸰忙摇头。
“还来的话咱再去?”
“不了不了。”今日姑娘们还算是手下留情,下回再进去,她可能要光着出来了。
赵公子心满意足摇起了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