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都猜得到皇帝欲袖手旁观或是趁机收回孙部的意图,那么那位棋子大人显然也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亲自叫人来递话了。
只是如何从中“作梗”,颇费脑筋。
昨日,她与敦煌城郊的旧驿站里和陈西碰了头。
车来人往,风尘仆仆,二人便在房中小坐。他俩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当年那个虎头虎脑总捡着哥哥旧衣裳穿的臭小子如今长成了个厚朴青年,一见着他便笑得憨呼呼。
二人叙话半日,刘溪鸰才弄明白了最近唐府和司中的情况。
原来在她出发寻找孙遇良的时候,太子还派了另一波人来到西北,在她跟着樱樱绕来绕去时,他们已经率先抵达了敦煌,并找到了孙遇良谈归附之事,但不知为何却没了下文,太子似是不死心,转头便叫唐祁一直盯着。
这说明太子并不如何信任唐祁。刘溪鸰问:“这件事情大人如何想?”
陈西叹气:“我哪能晓得。”说着灌了一杯茶,“但也是没法子,我估摸着咱们大人太年轻,太子瞧不上也正常。”
刘溪鸰:“那还寻找孙部做什么?”当初刚听说孙遇良这人的时候,唐祁就是一副不甚赞同的语调,如今岂不是正中下怀?那还找什么呢?
“害,咱们只是下头跑腿的,想那么多作甚?叫你做你就做咯!拿钱办事,操哪门子心?”陈西笑笑,“上头的人且得斗着呢!你以为大人好过啊?”
刘溪鸰沉吟,如此看来,主家不信任,西北情况不明,还要跟着卖力气,确实不好过。
西北干燥,陈西说了半天话,早就咕嘟咕嘟喝光了两壶茶,才接着又说:“不提这些了,咱们这些小虾米,就做好自己的吧!据大人猜测,现在二皇子应该察觉了太子的动静,所以他的意思是,孙将军的事你须小心应着,如果实在拿不准主意,就先把河西几郡的图给校了回来便是。若擎得住,寻个机会去高都督处都露个脸寻个方便,再如常做孙部的事。”
“什么?”这话一出,刘溪鸰顿时皱了眉,又低声道:“二皇子晓得了?”
“这很难吗?”
“那倒也是。”刘溪鸰思忖着,也就说现在大家都晓得了?又问:“大人和高都督认识?”
陈西想了想,摇头:“这他没说。他只说,你若是去,就咬定自己是堪图的。”
哦,这是要她自我暴露啊。孙遇良动静这么大,难道高都督不晓得?她在这个时候撞过去,不是明显把“太子队”仨字钉在自己头上?
正想着,陈西在随身的包裹里头摸索出个盖了关防的信:“到时候你把这个给高都督就行了。他在这一带势力大,别的都不打紧,至少能照拂你一二。明白吧?”
她心想,既然都说这高都督势力大,而她离开那客栈又那么久,说不准神通广大如他,早就晓得有自己这号人了呢?她可不能完全放心店小二那张嘴。
再者,万一二皇子也晓得了她,上来就要砍她怎么办?还是明牌保命要紧。
随即连连点头:“你放心,我晓得。”
陈西又指了指其余两封信,拿起那个薄的说:“这是大人给你的,你看了有话就先回给我带回去。老何的太厚了,你慢慢看在自个跟他说。”
“哦,他给我的?”
“是啊。”陈西没察觉出她语调中的不自然。
这是这么久以来唐祁给她的第一封信。那薄薄的信封轻飘飘的,一展开就是熟悉的笔迹。
可寥寥数语却没一个字是她想看的:“若是畏难,孙之事可弃。若是不急,既走了一遭,那便玩痛快了再回来。”
她都能想到他那副漫不经心调侃的德性,顿觉血都涌上了头顶。谁?谁玩了?瞧不起谁呢?岂有此理!
一个月前她吓得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可没半句话说,倒是何衍连书数语“你把大人气死了”“你把大人气病了”“大人担心的都瘦了”……她还以为真把人给气倒了。
现在看来他好得很嘛!
刘溪鸰当即冷哼一声:“你叫大人放心,不做完我就不回去!”
陈西听出她的不快,便劝道:“哎,我估摸着,你若是服个软认个错,大人还是会饶你的!毕竟你跟他这么久……”
“饶什么?”刘溪鸰剜他一眼,“你以为我错哪了?”
陈西一噎,其实他也并不晓得二人的事。
说来有趣,自从舒放恶意揣度刘唐二人的过节之后,四喜丸子惹怒大人惨遭流放一事就传遍了整个唐府。此刻见她没个好气,陈西倒以为是她在气唐祁把自己赶来这处。
“这……我哪晓得?”被她那冷冷的眼光一刮,他先告了饶,“那那,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的?快写,我明儿一早就走了!”
数日之后,也是一张轻飘飘的小纸条落到了唐家郎官手中:“值此风沙地,合我逍遥意,奉命游玩,归期不定,万望大人保重。”
那字由端正的小隶变成了龙飞凤舞的行楷,每一个字都透出利落不羁,笔力倒是见长,像是刻意为之。
唐家郎官看得额头一跳。
很快,同样大小的小纸条又送到了高家堡,上书两字:“你敢”。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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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溪鸰回到罗氏巷中,看了那十两黄金的告示,前后一联系,当即便察觉出皇帝有意要放两个儿子斗的意思,这也是为何太子依旧留人在此处伺机说服孙部的缘故,原来都是老子让了一步,擂台搬到了台前,各凭本事罢了。
外头的雨点不似玩笑,在西北这常年干燥的地方来说算是稀奇。方才在那群人的闲话里头有这么句“今年雨来得早,像是会有好日子了”,而她捧着沉甸甸的信,却隐约觉得自己没几天好日子了。
她长叹一口气:“苦得还真只有下头人!”
说着便把何衍寄来的那一大包东西翻了个清楚。自离京起,同她书信来往的都是和老何,如此事无巨细的也只有他。
今日的开篇照例先是一句“莫要鲁莽行事,切记保命”——自她杀了人,他每封信的打头都是如此。
里头交代了三件事。第一便是老生常谈的孙遇良,这和唐祁的意思一样,如今背后的角力和动机业已明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后两件事则是基于她长期留在西北来说的,一是择机把那公主与漂沙国之间的事查清;二是在关口一带寻访曹国公一事。
为了指导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徒弟,何师傅甚至贴心地附上了一堆文献清单,例如专门写河西一带物志沿革的《西域行记》,河西官署日常的《西署杂谈》,写地貌地形的《勘西策》等等。
这两件事倒是难住了她,西北这么大,她去哪打听这俩死人的消息呢?
再往下一看,便是老何婆婆妈妈的絮叨。像是晓得她的心思似的,他说:“曹樱二人的事也有你的一份,既然你已经卷进去了,管杀是要管埋的,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撂挑子走人啊!你走了大人和我们怎么办?”
相对唐祁来说,老何的语气还是要好了很多了,听来还算受用。
刘女侠骄傲地哼道:“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两人说话都这么讨嫌!”一面咕哝着一面把信烧了,“谁稀得卷进来!”
嘴硬归嘴硬,但她心里到底还是在乎这档子事的,不然她只管埋头行事便好了,何须推理这么多?又是皇帝,又是太子,又是唐府的,跟她有什么关系?操得哪门子的心?
罢了,也就这一遭了。等她翅膀硬了,管他天王老子要干什么。
只是纷繁复杂的棋局之下,她这粒小灰如此劳心劳力,又能又什么下场呢?左不是把自己搞得越陷越深,要不然就是顶着被窝唱戏——人也吃了亏,戏也不好看。
外头的天眼瞧着暗了下来,恍惚间,她忽然记不起自己是如何搅进这棋局中的了。
此刻,昏黄的油灯不够用,她又点了一支蜡烛。
刚点好便听见笃笃两声门响,接着胖丫激动的声音就自门缝传了进来:“林姐姐,林姐姐!外头有个男的在找你!”
“谁呀?”她忙收好了东西。
“像是你相公!”
拉开门之后的刘溪鸰一脸古怪:“我相公?”
胖丫笑嘻嘻道:“昨天他就来过,不过你不在,我还以为是寻错了门的。今天一来,再一说,我寻思这不是你相公嘛!”
“他说啥了?”
“他说找林姑娘啊。”
她这顺口一答,刘溪鸰的表情却更见古怪。“你咋晓得他在找我?”
胖丫把她从头到脚一指:“他说,瘦瘦白白,功夫很好,眼睛大大,笑得好看,腰上挂了根软剑……还能有谁?”
刘溪鸰:“……林姑娘?”
胖丫再度肯定地点头,又说:“你去瞧瞧不就晓得了!我瞧他那副书生模样,又说是来找你,八九不离十!”
刘溪鸰的脸色顿时五彩斑斓:“……是吗?”
“是啊,你不要怕嘛,兴许这回是对的呢!”胖丫瞧她那一脸半痛不痒的表情,鼓励地说道。
她哪晓得刘女侠的脑子里想的根本不在这方。
且说正月十五日她自瓜州寄了信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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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后,掉头便来了这高家堡。
那时的情况还没有现在这么复杂,何衍的信中也只是叫她小心行事保持隐蔽。于是她便领命寻了这么间院子老老实实住着。
她的东家是个老军户。作为一个独行的中原官门女子,在外当个不能露脸的探子那就只有一条路:以弱示人。
于是她的身份就成了一个新婚未几却守了活寡死了婆家的女镖师,她说她姓林,夫君乃是个教书先生,却被强征入伍来了这苦大仇深的西北。
如今延军混乱,她的丈夫却音信全无生死未卜,家中老母急得病故,只剩她一人葬完婆母踏上寻夫路。
可茫茫大漠,她又能去何出寻呢?一介女流,虽有功夫在身,却毫无依仗,只能卖力气活,一面行镖一面寻夫,又七借八借,才将将凑够路钱。
老军户家里如今只剩了妇孺四人。那老婆婆瞧她一身的功夫还识文断字,说起过往时又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凄绝,便联想到家中男人死绝了的自己,心一软,不仅大手一挥少了些租,还张罗着邻居们帮她寻夫。
为了卖惨,又怕几个热心的军户家属真去弄些武夫来叫她认人,刘溪鸰便依着唐祁的模样一面哭一面说“我那相公一介书生文质彬彬哪里受得住这兵刃之事的折磨”云云。
这一个月以来,在热心群众的帮助下,刘溪鸰只见着了三五个秀才书生,她的好“相公”自然始终没有音讯。
如此,她便作破罐子破摔状,说算了慢慢来吧,大不了在这守一辈子。胖丫一家便时时开导她莫要气馁,总有一天能寻着云云——就如当下一般。
但若晓得会有今天,她就该照着方才那张关公像说自己男人是个面若桃花的美髯公!
怪不得这几日她总觉得心神不宁。你看,要么就没事,一有事就是两三件,搁谁受得了?
这一瞬间,脑中闪过好几个念头:跑?找?留?装死?还是拼了?
不,来不及了。
须臾,刘溪鸰还是稳住了心神,整了整衣衫笑了笑:“他在哪?几个人?”她的面颊甚至在激动中泛出了红。
胖丫不疑有他,当即道:“他带了个小厮,马进不来巷子,就在街口!”
“知道了。”话音未落,她人已闪身去了。
“……姐姐,伞,伞!”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空气中没了灰尘被溅起的呛人味道,布幔遮掩下,刘溪鸰依稀见着个高头大马立在巷子口,马上人将将在小厮的搀扶下落了地。
这迟缓的劲儿令刘溪鸰松了口气,她快走两步上前,手已扶在了腰后。
“咔哒”一声,一柄竹制的乌金大伞遮住了她的视线。说时迟那时快,她的手指轻轻一动断水便出了鞘,却听一声“林姑娘”却自伞下传了来。
她脚步一顿。这个人她认得,这清越的男声她在哪听过。
正想着,那个蓝灰袄子的郎官便擎着伞朝她走来了。
酱乌色的大伞将将遮住了巷子口的一方天。那人瘦高瘦高,走近了才露出了极白皙的面,一双凤眸炯炯有神,细瘦的手指捏着伞柄轻轻拂动,颇有几分矜和之态。
原来是“鸰姑娘”不是“林姑娘”,她又松了口气。
郎官自她身后略略一瞟,笑得像只狐狸:“真是稀奇,西渡山一别,你女儿都这么大了?”
刘溪鸰一怔,回头瞧了眼院门口巴巴望着这边的胖丫,她并不理会眼前人的调侃,开门见山地问:
“谢大人是来寻我的?”
“是啊,这大雨天的,姑娘也不带把伞。”谢琎说着,便将伞往她那边倾了倾。
刘溪鸰笑了笑:“听说大人寻我两回,怕大人久等,急着出门,忘了。”
谢琎的余光瞥向了她腰间将将收回去的断水,心道你是怕伞碍着你砍我吧?面上却仍旧笑得温煦:“高都督听说悬泉驿里来了个娘子寻他,却险些为奸人所害,这女娘来无影去无踪,都督心忧,四下打听,才晓得是鸰姑娘你。”
话音一落,一声雷响,炸到了刘溪鸰的心尖。
电闪辉辉,照映出女郎雪白无暇的面。她刚刚过来时一瓢水自鼓鼓的油布下漫出,将她淋了个透,谢琎想着那画面,不由好笑。
“高都督?”刘溪鸰倏地瞧向了他。
谢琎盯着那双潋滟似水的眸子,说:“是啊,高都督。”
那双眸子眨巴了眨巴。疑惑,震惊和慌乱极快的消解在当中。
很快,她弯了弯唇,像是很高兴似的:“我正要去寻高都督。”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