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你男人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了?看着挺严重的。”
大伯在前面赶着牛车,鞭子挥得欢快,八卦的表情也很逗趣。大伯就是一个庄稼人,从小就在山村里出生,也没怎么看到过外地人。
一看这两人就是外面进来的,大伯忍不住打听打听八卦。
乔昭垂首看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徐纾言,他昏昏沉沉的,双眉微蹙,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
乔昭抬眼,看向大伯略带好奇的表情,一本正经道:
“他不是我男人,是我家少爷。我家少爷在外念书,是个举人。”
主要是徐纾言跟乔昭长得完全八竿子打不着。乔昭长得清丽俊俏,徐纾言则文弱沉静。打眼一看就知道他俩不是一家人。否则对外还能称作兄妹。
“我看他斯斯文文,确实有读书人的气质,原来还是个举人相公。”那大伯一脸恍然大悟,在北齐,朝廷里重文轻武,百姓对读书人都有着天生的尊敬。
那大伯忙着急问道:“举人相公为何如此虚弱,可是生了大病?”
乔昭眼睛滴溜一转就是一个可怜的小故事。
她低垂着眉眼,声音也低低的。从大伯的角度看就是这小丫鬟伤心不已,只能低头掩饰情绪。
乔昭装出一副可怜样子。难受道:
“我家少爷去年乡试考取举人,现如今在应天府书院念书,只待明年参加春闱。今年我家少爷回家看望年迈的祖母,没想到在路上却遇到了山贼,我家少爷殊死抵抗,这才受了伤。”
乔昭演戏很投入,说到情深处,还要装模作样擦擦眼泪。不仅在外给徐纾言立了个德才兼备的读书人形象,还狠狠赚取了大伯的同情心。
“这!这也太作孽了,哎呀,好好一个读书人,那得赶快去看郎中啊!”大伯看着闭着眼,没有说过话的徐纾言,眼神中皆是唏嘘。
“我们村有个赤脚郎中,对于这些外伤,最是厉害的。山里的猎户受了伤都找他看病,往往药到病除。”大伯看乔昭脸上表情实在沮丧,立马温声宽慰。
随后他用力一扬牛鞭,高声道:“妹子,护好你家少爷。我们要快速赶路,争取太阳落山之前到达村里,早点去看郎中。”
牛车在泥路上跑了起来,比刚才的速度快了不少。这泥路不平坦,牛车只是农户用来拉货的,自然比不得马车舒适。所以这一路上十分颠簸,晃晃悠悠的。
这样抖的路,徐纾言都没睁开眼,看样子应该是又昏了过去。他的状态真的糟糕,受了那么重的伤,哪怕是灵丹妙药养着,都还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更遑论,现下风餐露宿,连正经药都没有,只能一点草药糊上去,伤还没好全就要赶路,时不时发热。
徐纾言的身子坐不住,乔昭只能两只手扶住徐纾言。后来觉得这个姿势费力气,乔昭就任由徐纾言靠在她怀里,还省点力气。
......
“裴郎中,您在家吗?我这儿有个病人,看着还挺严重的,您快给看看吧。”
大伯站在一个茅草屋外面,停在栅栏外面,扯着嗓子问里面,但是很守礼没有硬闯进去。
这个茅草屋在村尾,这里山清水秀,周边也没什么房屋就孤零零一个,平日除了来医治的病人,少有人来打扰,难得清静。
过了一会儿,院子被打开,出来个俏生生,水灵灵的小姑娘,看着年岁小,约莫十二三岁。
“嘘——”
小姑娘将食指放在唇边,轻轻摇头,示意众人小声一点。
“大伯,我师父睡着了,你们小声些,莫要惊醒了她。你们先跟我进来。”
随后她又将院子门打开,放乔昭他们进去。乔昭扶着徐纾言跟在她的后面。
乔昭扶着徐纾言,全程都很警惕。她扫视了周围的环境,很小一个院子,一眼过去便能看清楚大致的格局。
院子里有很多木架,上面放着很多正在晾干的草药。院子里绿意盎然,定睛细看,发现那些可不是普通的杂草,而是有药用价值的草药。
“将病患放在床上。”
小姑娘年纪虽小,但不扭捏。她看着躺在床上的徐纾言,他脸色苍白如纸,脸上氤氲着病态之气。
“病在哪里呢?”小姑娘望向乔昭,她知道病人是乔昭带来的。
“在右肩,被刺了一剑,伤口很深。”乔昭简洁言明道。
小姑娘点了点头,随后俯身将徐纾言衣领拉开,又将肩上的草药取下来,这才看见那个伤口。
伤口狰狞外翻着,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一旁的大伯看见,捂着嘴,满嘴叹息。倒是那小姑娘面无表情,一脸镇定。
“伤口是有点深,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唤我师父过来。 ”小姑娘将徐纾言的衣领拉上,直起身,随后便走出门去。
室内瞬间恢复安静,无人说话,厅里只剩下了乔昭和大伯,以及昏迷的徐纾言。
不一会儿,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女子。
竹青色的苎麻外衣,穿着简单干净。弯弯的柳眉,双眉拢起,隐约有一丝忧愁。肤色白皙,像是常年不怎么接触阳光的苍白,身形单薄,有弱柳扶风之姿。
那女子一走进来,便直直向徐纾言躺着的榻边,没有与外人多寒暄。
“裴郎中。”大伯连忙站起身来,略带恭敬的个了声招呼。
“嗯。”
裴空青轻轻颌首,然后去查看徐纾言的伤势。她微微低头,仔细查看徐纾言的伤处。
“可是泡了水?”裴空青声线柔和,就是有些有气无力。
乔昭回复道:“三日前曾掉进了河里。”
“他伤口过深没有处理,再加上伤处遇水,感染发炎,因此高烧不退。”裴空青坐在塌边的小几上,指尖搭在徐纾言的手腕上,手指修长干净。
裴空青垂眸,仔细感受徐纾言的脉象。随后,她眉心微皱,表情慢慢淡了下去。
她抬头望向乔昭,眼中有些意味不明,好像看出了什么。乔昭面不改色,坦然与她对视。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都没有闪避。连旁边的大叔都感觉得道气氛有些古怪。
几息之后,裴空青收回了目光,继续给徐纾言把脉。
良久,裴空青起身,朝一边的书案而去。
毛笔蘸了点黑墨,在纸上书写。裴空青的字不似乔昭那般洋洋洒洒,气势如虹。她的字婉约秀丽,又隐藏着笔锋。
落笔之人并不似表面那般温和随行,骨子里有几分傲气。
她一边提笔写字,一边温声说道:“他现下需要消炎退热,待到不再发热,需要将他肩上的伤口进行缝合,这样才能好的更快。不过......”
裴空青抬头看向乔昭,又添了一句:“他伤口深,就算愈合以后,也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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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疤痕,这个不要紧吧?”
她看床上躺着那人,衣着气质皆为不凡,想必......在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父亲曾说过,那里面的人,但凡有点权力,都格外注重自身。
乔昭回答道:“治病要紧,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裴空青点了一下头,将药方递给身边的小姑娘,让她去将药煎上。小姑娘拿了药方出了门。
“若是今日退了热,明日便可以准备将伤处缝合。今日你们就在这里住下,你守在一旁,随时注意伤患的情况。”裴空青坐在书案前,对乔昭说道。
乔昭颌首,感谢道:“多谢郎中。”
“裴郎中真是菩萨心肠,这受伤的是妹子家的少爷,还是个举人相公嘞!被山贼截了,又受着伤。若不是裴郎中帮忙,妹子带着个病人到处奔波,才是作孽啊!”
大叔看见乔昭这边事情妥当,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说话也不把门了。
他当真是是个热心肠......
几句话就把乔昭假编的身份透了个底朝天。
......
裴空青听着大伯说的话,望着乔昭的眼睛,温柔问道:
“举人相公?”
“是啊!”大伯一拍大腿,愤恨的说:“能考中个举人多不容易!搁谁家里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可恨这山贼!”
乔昭在一旁,有点尴尬了。她明显能感觉裴空青好像发现了点什么,但是戏已经演到一半了,乔昭真的骑虎难下。
书案后面的裴空青低头微微一笑,倒是没有拆穿乔昭的话。
见乔昭已无大事,大伯再留在这里也没了意义,便起身告辞。乔昭一路把他送到门外,还想再送他几程,大伯忙摆摆手,拒绝道:
“妹子别送了,你婶子在家做了饭,我就不多呆了。回去看你家少爷吧,他身边离不开人。”
随后一扬牛鞭准备离开,乔昭连忙叫住大伯,大伯转过头,有点疑惑,还是关切问道:
“妹子,可还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便是。要是我能帮得上忙,都帮。”
田里的庄稼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每天面对的都是那几亩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接触过那些弯弯绕绕,所以格外淳朴热情。
乔昭在自己身上搜寻了一下,发现一分钱也没有,坠下山崖全落在水里了。
许久,乔昭才在身上找到一个玉扳指,羊脂玉制成的,触手生温,很简单甚至没有刻图文,只在扳指里侧刻了小小一个字,乔。
乔昭将玉扳指递给大伯,道:“大伯,以后若需要帮助,带着这个信物来中京寻我,就说你找乔家人。”
那大伯推开乔昭的手,连连拒绝:“使不得,使不得,这扳指这样贵,妹子你可得自己收好。”
他帮人,没想过要捞什么好处。就路上看见了,若是走了,良心上过不去,便想着帮一把。再加上也没帮上什么大忙,受不了这么大礼。
乔昭将玉扳指塞大伯手里,不容拒绝,正色道:“您拿着,若不是大伯帮助,今日我和少爷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那大伯没办法,只能将东西收下,淳朴的脸上,古板固执:
“妹子,我不占你便宜,若以后还能见面,我会将这个扳指原封不动还给你。”
老人家只以为扳指贵重,殊不知扳指背后的承诺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