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离开湖梁县两日后,秦见君找了家驿站洗了澡换了一身男装。

    倒不是想女扮男装,毕竟她长得并不是棱角分明的那一类,任谁看都是女子。

    她只是受不了身上的臭味和乱糟糟的头发了,一路上走过来,有好几次都怀疑自己身上长了跳蚤。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怕遇到歹人,之前在现代时经常看到女生被欺负的新闻,评论区有人指责是女性穿着暴露导致受害。

    她清楚地明白这是“受害者有罪论”的陷阱,但也不得不承认穿着的不同确实会对犯罪心理起影响。

    比起鼓励女性自由着装,她觉得社会应该把更多力量放在约束和惩戒加害者这方面。

    现代尚且没法完善相关法规,古代就更难说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大荆的法律大致有哪些条例。

    于是她选了最稳妥的方法,换上男装后,还用布块蒙住了下半张脸。

    近日没有下过雨,官道上的尘土晒得很干,有车马经过就会扬起一阵灰,她见许多书生模样的人都是这么蒙着的,想来自己跟风也不会引起注目。

    出了驿站又走了半日,秦见君遇到一辆没坐满的板车,上头是一位书生带着他阿娘,问秦见君要不要搭车,价格实惠。

    她徒步了两日,脚底的水泡起了又破,确实有些受不住,先前路过的板车上都是男子,眼下的机会倒是正好。

    秦见君交了钱坐上板车,小腿挂在板车边上晃荡,被蹂躏许久的脚底板终于开始回血,酥酥麻麻的胀痛让她头脑清醒不少。

    她转头看了一眼那书生,他正低头看书,于是她又换了个方向转过头去问:“婶婶,你们是去虔渊州吗?”

    “是啊,我家阿浩去虔渊州赶考......”那书生的阿娘穿得朴素又干净,眼角细纹遮不住,手上的茧子不少,一看就是勤劳又爱干净的淳朴百姓,这也是秦见君愿意搭车的原因之一。

    那婶婶热情回话,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聊上了,板车走了三天才到绵州。期间那名为“阿浩”的书生也加入了她们的对话,秦见君从阿浩那儿知道了许多事。

    大荆如今的官家叫“武合文”,三十五岁,性格温和,很少跟大臣们红脸,但听阿浩的意思,朝堂上似是不太服这位官家。

    上一位官家在世时,朝廷内斗严重,如今好了许多,但门派林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这位官家的话语权并不是唯一且绝对的,甚至很多时候他都听大臣们的话。

    阿浩说起这事,脸上颇有些愤懑。

    秦见君抱膝坐在板车上,撑着脑袋思索,听这话的意思,就是朝堂势力分散,官家也无可奈何。

    她想起之前学过的历史,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宦官独大,要么是权臣把持,再不然就是世家扎根,如果想肃清朝野,那肯定是要见血的。

    不过好在听说大荆土地四周并没有外敌威胁,要是官家想动手,至少不会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

    国家稳定,商业才能繁荣,秦见君放了心。

    “到了!前面就是绵州!”赶骡子的车夫喊了一声。

    秦见君闻声转头望过去,高大的墙体中间夹着一扇大门,此刻正大开着,门口有士兵把手,百姓们排队进出。

    她抬眼,大门的上方刻了字——绵州。

    进门时秦见君从油纸中取出路引,士兵很快放行,她松了口气,跟阿浩母子道别后就去了最近的脚店。

    脚店中的客人南来北往,消息最是灵通。

    秦见君坐下后要了一碗清茶,鼻尖萦绕着满满的酒香。

    大荆人喜饮酒,但民间不许私酿,酒楼和脚店都需从官方进酒,来脚店的客人大多会点酒来过过瘾,秦见君桌上的茶倒显得有些突兀了。

    她解了布块端起碗喝茶,送茶的伙计还没走,见她眉清目秀,便与她攀谈:“小娘瞧着面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秦见君放下茶碗,有些腼腆地抿唇笑了笑:“城外的乡下来的,听闻绵州有人招厨子?”

    “猜您就是为了此事来的!”那伙计瞬间绽开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近日里来绵州的,不是去虔渊州赶春闱,就是来我们这儿试厨子!”

    他也不绕弯子,告诉秦见君招厨子的是绵州知州府上,若是想去试试,需午时前去府门前取号排队,进府后只能做一道菜,待知州大人尝过了,自会告知行与不行。

    秦见君垂眸想了想,又问:“知州大人一直都没招到合心意的厨子吗?”

    “先前有个厨子被招进去了,听说做的是酱爆虾,但没两天又辞出来了,要我说,这知州大人的口味太难猜了,您知道吗......”伙计忽然压低了声音,引得秦见君竖起耳朵,“这知州是新上任的,听说以前在虔渊州可是个大官,不知怎么的触怒了官家,这才被贬到绵州来的!”

    秦见君微微挑眉,有些惊讶,刚刚才听阿浩说官家性格温和,现在就被打脸?还是说这知州是个暴脾气?连官家都能惹恼了......

    她喝完茶便照着伙计指的路去了茶马街尾,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嚯!这知州府门前排队的厨子已经挤满了整条茶马街,她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到了府门前。

    “你好,请问这里招厨子吗?”她声音不大,但够清亮,坐在桌子前发牌子的小厮抬眼看她,见她面容清丽,忽然有些不耐烦道:“招厨子,只做菜,见不着知州大人,想清楚了再来。”

    秦见君愣了愣,随即脑袋转过弯来,刚刚听脚店伙计说这知州大人已经二十七岁了,从未娶妻,想来知州府这次招厨子,不小心还招蜂引蝶了......

    “我是来应聘厨子的。”

    那小厮又抬眼看了看秦见君,她面色诚恳,不似撒谎,裹着头巾、穿着男子的衣裳,并不像有什么其他心思的样子,于是让她出示身份证明,她拿出路引后那小厮便递了块牌子给她。

    一百三十二号。

    她拿着牌子循着队伍走到了最末尾,这才发现厨子的队伍不算很长,街上挤着的都是来看热闹的。

    从上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天黑,终于快要排到秦见君了。

    “第一百三十号到第一百三十九号!”

    秦见君拿着牌子进了府,前面引路的小厮走得很快,她都没来得及细看“大户人家”的房子长什么样,就直接进了厨房。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她到大荆以来见过最豪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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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

    看着少说有一百来个平方,肉类、海鲜、河鲜、蔬菜、调料,应有尽有,且都被妥善储存,她甚至看见厨房一角有一个大木桶用来装冰块。

    “知州大人不挑食,各位请自行决定菜品,半个时辰后我会来取菜。”

    半个时辰就是一小时,时间还算充裕。

    其他厨子都开始挑选食材了,秦见君还在砧板前发呆。

    在外面排了一天队,她早就想好要做什么了,只不过这菜不费工夫,不必急着动手,她正好放空脑袋歇会儿。

    裴小之在厨房外头看了会儿,转身去找裴眠。

    “郎君,这是今日最后一批厨子了。”

    裴眠刚刚处理完公务,有些疲累,正闭着眼休息。

    裴小之上前替他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郎君......我觉着这样找厨子......不太好。”

    “嗯?”裴眠闭着眼应了一声。

    “每个厨子的手艺不同,且同一个厨子做出来的每道菜也不同,兴许郎君喜欢这道,却不喜欢另一道,总不能一个厨子做一道菜,都招入府吧?”

    裴眠没接话,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不过他本意也不是真的想招厨子,不过是为了堵爹娘的嘴罢了。

    “再等两日,没招到就撤了告示,不招了。”裴眠道。

    裴小之的脸皱成一团,小声嘟囔:“这段日子要试厨子们的菜,你才多吃了两口,若是不招了,岂不是又要不吃东西了?”

    裴眠微微蹙眉,裴小之只好闭上了嘴。

    秦见君歇了好一会儿才动身去拿食材。

    她取了三个鸡蛋,几根小葱,一块肥猪肉。

    将鸡蛋打入碗中,斜插着筷子搅拌,她的手十分灵活,捏着筷子甩出了残影,鸡蛋很快被打散,接着往蛋液中加水,然后继续搅拌均匀。

    锅里倒水煮上,她转身去洗了小葱,切成葱粒,此时水正好开了,她将盛着蛋液的碗放入锅中,碗上盖着纱布,再将锅盖盖上蒸。

    鸡蛋羹蒸好后出锅,撒上葱花,秦见君将肥猪肉扔进锅里熬出猪油,勺起来淋在葱花上,碗中顿时滋滋作响,葱香和猪油香相继爆开。

    她满意地耸了耸鼻子,又淋了些酱油上去,一碗猪油香葱鸡蛋羹就做好了。

    小厮按时来收了每位厨子的菜,鸡蛋羹被取走了,秦见君才后知后觉有些紧张起来。

    她观察到其他厨子的花样也很多,大菜、凉菜、糕点都有,她的这碗猪油香葱鸡蛋显得平平无奇。

    但愿这位知州大人是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如此才能凸显家常口味的鸡蛋羹有多特别......

    “菜来了。”裴小之领着小厮到了裴眠的面前。

    十道菜各不相同,院子里飘着食物香气,裴眠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今日吃得够多了......他恹恹地抬眼扫过十道菜,觉得有些想吐。

    “郎君,你怎么了?”裴小之跟在裴眠身边这么多年,十分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

    “菜都分下去吃了,让厨子们走吧。”

    裴小之心下叹气,这是又犯了恶心,他转头扫了一眼十道菜,有些惋惜地挥了挥手:“都拿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