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沈勤忠看着面前纹理漂亮的卤牛肉,上面缀着翠绿的胡荽,凑近便能闻到香气。

    他夹了两片牛肉进嘴,入口是芝麻油香气混着卤香,牛肉炖得软烂,晾凉切片后口感变紧实了些,咀嚼时隐隐有汁水爆出。

    再嚼一口,饱满的胡荽茎被咬断,属于胡荽的独特香气钻入鼻腔,卷走了卤牛肉与芝麻油的腻气,引得人忍不住想再尝一口。

    沈勤忠心中忍不住赞道:难怪都让我来尝尝,口味确实不错......

    秦见君在柜台边观察了一会儿,发觉这怪人只认真喝酒吃菜,情绪也稳定得很,不像会惹事的样子,而且方才窗外路过几个老板,都同这怪人点头打招呼。

    秦见君略略思索了一下,趁着那人的胡荽牛肉吃完,又送了一碟过去。

    “客官慢用。”秦见君放下碗碟,却并未离去。

    沈勤忠抬头,发觉这可确实是个貌美的小娘,不过自己还未加菜,她便送了过来,有刻意讨好之嫌,也不知她所求为何......

    “客官看着不似寻常人......”秦见君试探道,“不知客官姓名是什么?”

    “沈勤忠。”他并未遮掩,毕竟整个平雅街北都是他的地方,倒是不怕这小娘子能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来。

    沈勤忠?!

    秦见君面上不显,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是谭连丰说的“南刘北沈”里的沈勤忠?

    难怪那么多老板路过都跟他打招呼。

    沈勤忠喝了口酒,咂吧咂吧嘴,叹道:“下酒菜好得很,只不过这酒不够烈。”

    秦见君听了,便也叹了口气道:“珍馐楼只有这种酒......”

    她当初倒是想多进几种不同度数的,结果有酿酒权的珍馐楼也并未酿出什么烈酒来,大多是度数很低的酒,她只好挑了其中口味稍好一点的春明酒。

    沈勤忠自然知道她在愁什么,见她满脸可惜的样子,便问:“怎么说?你会酿酒?”

    “会。”秦见君答。

    这倒是让沈勤忠刮目相看了,不过大荆对酿酒之事管控极严,州县中的酿酒权都被大酒楼垄断,其余脚店只能从大酒楼卖酒,私酿是会被抓起来的。

    沈勤忠见她坦诚,心中生出亲近之情来。生意场上的人大多心思深沉,喜欢猜来猜去,从不将底牌轻易透露,逐渐便养成了不坦诚的习惯。

    看着眼前的小娘子眉目舒展、直白坦诚,沈勤忠又喝了口酒,道:“你且好生开店,往后有你酿酒的日子。”

    秦见君听得眼睛一亮——果然,沈勤忠说话耿直、不拘小节,对这种人来说,真诚就是必杀技!

    “那就先谢谢沈老板了。”秦见君笑道。

    沈勤忠挑挑眉,继续夹牛肉吃。

    秦见君想着讨好讨好这位街北的老大哥,于是道:“您明日还来吗?明日特供黄豆炖猪蹄,口味极好。”

    没想到沈勤忠摇了摇头。

    “那后日呢?”

    沈勤忠还是摇头,道:“年前都不会再来了,我明日要南下。”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南下?

    “还有谁要南下?”

    秦见君不小心将心中所想嘟囔出声,沈勤忠听了,随口问。

    “沈府小姐,沈老板认识吗?”秦见君说到这儿,忽然道,“真巧,你们都姓沈。”

    沈勤忠愣了一瞬,笑道:“不巧,我是沈大人旧部,姓名是沈大人给取的,此次南下就是为了护送沈小姐。”既然秦见君与沈婉相识,那他倒也不必遮掩。

    秦见君惊讶到微微张嘴,谭连丰打听许久都没有下文的事,自己这就知晓了?

    沈勤忠的靠山就是沈叠山,所以才能在街北打下产业。

    “沈大人的旧部......不是都封官行赏了吗?”秦见君好奇道。

    沈勤忠大笑了两声,道:“当官有什么好的?我这样自由自在的不好?”

    秦见君似是找到知音般,心想:我也这么觉得。

    “做官没意思,我拿了赏钱来街北做生意,也算逍遥。”

    沈勤忠喝完最后一口酒,叮嘱秦见君好好开店,待他回来再想法子替她拿酿酒权。

    秦见君送走沈勤忠,自己也取了一壶春明酒,仔细咂摸了一会儿,觉得能改进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话说回来,大荆没有烈酒,北方人要如何度过寒冬?

    春明酒为她的双颊染上微醺的红色,她半倚在窗边,享受窗外凉风带走脸上的燥热,不着边际地想了起来。

    正在寒风中前行的裴眠也想到这点,于是问连立山:“叶水州可有酒?这样天寒地冻在外奔波,没有酒暖身实在难熬。”

    连立山从腰上解下酒囊递给裴眠,道:“我带了点,虽用处不大,但聊胜于无。”

    裴眠看着那只包了浆的酒囊,犹豫半晌还是没接。

    连立山挠了挠头将酒囊收了起来——裴眠哪儿都好,就是太爱干净了,不过若不是他爱干净,连立山倒真要忘了他是个贵公子了。

    叶水州十月飞雪,极速下降的气温将田里即将成熟的苗冻死了一片又一片。

    裴眠与连立山站在田埂上,眼睁睁看着前几日还生机勃勃的稻苗全部冻死,再无救治可能。

    “看来今年也天公不作美,近几年都是如此......”一旁的农户感慨道,黢黑的脸上布满皱纹,雪落在他黑白杂色的眉毛上,不一会儿便将他装点得像个耄耋老者。

    “近些年都是十月飞雪,冻死稻苗,这才导致叶水州颗粒无收......”裴眠喃喃道。

    他刚到叶水州时,便听说了这个情况。只不过这里的百姓们都安慰他,早些年稻苗是能撑到十月成熟的,待收割后,大雪才会落下来。

    村民都道,或许是近几年得罪了龙王,龙王发怒才降罪于百姓,眼下裴眠这个“贵人”来了此地,或许龙王会给重新降下好天气。

    当时裴眠才刚开始学习农事,稻苗已种入田中,他也不好插手,只能静待观察,如今稻田冻死,看来龙王并未给他这个“贵人”面子,眼看又是一年苦寒。

    连立山有些懊恼地叉着腰站在田地边,他方才下地去仔细看过,稻苗无一幸免,全部冻死。

    裴小之看着连立山挽起裤腿、光着脚站在田埂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去吧。”裴眠蹙眉走了。

    回到屋子里,他翻开这些日子一直在看的几本农事书,抿着唇不说话。

    裴小之见了,知晓自家郎君又开始“认真办公”模式了,于是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秦小娘的信怎么还不到?再不到的话,郎君今日的午饭可能就不会吃了......

    终于,信鸽在裴小之的期盼中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

    “郎君!绵州来信!”<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裴眠放下笔,接过信展开。

    信中秦见君说脚店开得顺利,认识了许多老板,相熟的食客也大多脾性温和,开业至今还没遇上什么故意刁难的客人,岁月静好。

    不过绵州秋意渐浓,秦见君买了好几套新衣裳,还贴心地将款式画在了文字旁,不过她的毛笔控制得不好,图画上的墨迹深一块、浅一块,看得裴眠忍不住露出笑意。

    信的最后,秦见君叮嘱裴眠多添衣裳,顺便问了叶水州会不会下雪,字里行间透着兴奋与期待。

    裴眠轻叹一声,收起信纸。

    “郎君,吃午饭吗?”裴小之适时上前问。

    裴眠收信的手一顿,想起秦见君千叮万嘱要他按时吃饭的模样,只好点头应了裴小之的话。

    绵州地处中部,入冬不早不晚,但寒意逼人。秦见君将店里朝外的窗户合拢了些,阻挡寒风侵袭。

    “姐姐,大堂都收拾妥当了。”袁芽的声音响起。

    秦见君回头,经过几个月的喂养,袁芽比夏日见她时结实了许多,面容也开始脱离稚气,隐隐有了女子柔媚之感。

    袁芽旁边站着个小伙子,与她一般大,名为覃涛,是谭连丰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念不起书,便来绵州找工。

    恰好袁芽顶上了账房的位置,大堂伙计之位空缺,秦见君便将这孩子留了下来。

    覃涛平日里还算够用,但只要客人多一些,他便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见君因此受过好几次客人责难,不过店里人多的日子尚算少数,秦见君便想着将就将就,并未再招其他人。

    不过也是因为客人多寡的考虑,秦见君并不敢有太大的促销或者上新活动,生怕人多了,覃涛顾不过来。

    “收好了就都去后厨找玲姐,我们今晚涮火锅怎么样?”秦见君道。

    袁芽笑着点头,眸子亮晶晶的。

    在含萃店忙碌的日子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还记得第一个月拿到工钱时,她高兴得一整夜都没睡,翌日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街上给袁分买了一套衣裳。

    袁分收到衣裳时脸色十分精彩,秦见君看得发笑。

    明明就感动得不行,但袁分的脸好似根本就没有录入“感动”这个表情似的,当时的脸十分僵硬纠结。

    袁芽见了,以为他不喜欢自己挑的衣裳,忐忑了许久。最后还是秦见君看不下去,将兄妹二人拉到后厨把话说开了。

    秦见君带着覃涛进了后厨,留下袁芽,她环视一圈,上前想将留着缝的窗户关上。

    窗缝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不是平日里常听到的,而是......记忆深处的、许久未听到过的声音......

    “怎么办啊?钱都花光了,天宝的病还是一点都没好转......”妇人的声音听着十分焦急,“那老大夫是不是骗钱的?想骗我们天宝的救命钱!我这就去找他拿回来!”

    袁芽倾身过去,从窗缝中看见自己曾经的爹爹正拉着娘让她不要撒泼,爹爹的手里还抱着弟弟。

    是弟弟生病了吗?

    袁芽忍不住往前探了探,想看得更清楚些,身后却传来秦见君的声音。

    “小芽?做什么呢?锅子都热了!再不来,小涛就把肉都吃完了!”

    “来了!”袁芽合上窗户,转头应道。

    生不生病也同她没关系,都是前尘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