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入学
    高中入学决定的那一个月里,母亲因为病情的恶化,从家中的疗养所转移到了京都市内的医院。

    这几年以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黑发的男人。然而回归到往常的环境、再去俯瞰周围的水准时,却无法如何都找不到和那时相近的感觉。为了得到良性的刺激,我开始接受比较高级的任务,受伤的时候也增多了些。

    偶尔,会再次经历类似的死地。

    同时我也明白了,深陷死局而起死回生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毕竟是一瞬间的事,…养成习惯之后,磨到锋锐的感官也能告诉自己该如何选择,在死与生的钟摆间寻找扭紧发条的间隙。

    「要变强」。这是那孩子对我说过的话。那颗新星的升起让整个咒术界为之瞩目,偶尔一起进行的练习,仅有体术的话还好,一旦利用起咒术,他所产生的压迫会夺取整个场内的人的目光。

    就像是大型捕食动物的幼崽一出生就知道如何运用獠牙和肌肉,天生拥有术式的悟也具有常人无法匹及的咒术直感(sense)。小技巧基本上是一点就通,困难的也耗费不了太多时间。运用咒术进行的对打从无法放水、演变到明显感觉是悟那边在放水的地步。……所谓的天赋差距从来都是残酷的,在「这里」那份残忍就更加露骨。

    「司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只有那种程度就是好的了。…看看周围吧,那些眼睛里的可都不止是'不甘心'哦。」

    我的意识并非在这里诞生,人生除了咒术之外还有其他的价值、我会理所当然地如此认知。但生下来将在这里度过一辈子的其他孩子就不一样了。努力练习到吐血都没办法超越的「墙壁」,一面是高耸入云,一面是可恨至极。

    如果不是咒术师的话,那种级别的嫉妒肯定会演变成咒灵吧。人类所衍生出的阴暗,要去祓除的人反而会因此产生更多,偶尔也会觉得很好笑。

    「杂鱼是怎么想的都无所谓。…我是在说你啦」

    「…诶」

    「你。」

    毫不犹豫地往这边指过来的食指,教科书一样的反逆期。一直以来都很棘手的小少爷膨胀的自我意识、和他的身高以及实力的成长联系到了一起。人格的形成期是最重要的,这种时候自己也尽量想多陪同他一些时间,却因为母亲的急病而不得不削减了见面的次数。

    家中的医生说是心劳成疾。一开始仅是轻微的眩晕和无力,到最后则需要在医院长时间卧床观察。姑且也有接受定期检查和西药治疗,但她的状态还是起伏不定、持续地在病榻上停留。

    长时间的调养在现在反而更重要,一直担心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我只能尽可能多地挤出时间在医院和家中来回,更多一点地陪伴她。

    「真是辛苦你了,…我不要紧的」母亲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糟糕。

    「又这么说啦。来,苹果」我将苹果削成了兔子,递过去。

    「嗯…对了,…不管怎样,都不要懈怠了练习」

    「我明白的。您就安心疗养吧。」

    感情淡薄、自己偶尔会被他人如此议论。那些话语时不时就会转到我的耳中,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在家中不在人际方面用心的话肯定会有这种事发生,虽说背后议论不讲道理,但作为竞争的手段也是合理存在的。

    我是无所谓。无论被说成什么样,我也是同辈之中悟以外最强的人。立场稳固就不用担心嘴碎。只是母亲听到时会露出难过的神色,「司明明就不是那样的孩子呢」,这么小声地重复着。

    「司是我最引以为豪的儿子,…所以时时刻刻,挺起胸膛吧」

    「司很强,比那边的杂鱼强得多。所以给我挺直腰板,好好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着吧」

    我慢慢地削着苹果,薄皮从刀刃上垂下来。…真奇怪啊,经历过的青春应该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我却还涌上了类似热血沸腾的感觉。

    因为荷尔蒙的分泌才这样、这种理由。用来蒙混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得通呢。

    -

    东京都力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表面上是宗教相关的专门学校,实际上是为了培养少有的咒术师人才,而被设立起来的业内的教育机构。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五条家的人都会去接受学校的教育,去的话也不是在东京、而是会率先选择在京都的姐妹校。

    如果是入学京都校的话,即使是全寮制,我也有空闲和母亲以及悟见面。也的确在选择上犹豫了一段时间,只是这回难得的由母亲提出了建议。「离家远一点的地方更适合你」、这么催促着我在东京校的入学申请上签下名字。

    悟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又例行地闹了脾气,但他已经过了会露出明显情绪的年龄,而是用拒绝沟通来代替。从事情决定到准备出发的这一段时间里,他难得的一次都没有过来。

    上京的前一天晚上,我正在收拾行李箱。换洗的衣服和制服,必备的日用品,还有我想带过去的私物。在家中穿的着物已经不需要了,「学生的正装就是制服」,所以专门用来参与仪式的闷热华服也锁进了衣柜之中。

    不知不觉就已经习惯了的高档质地,是十数年来锁着我的某种桎梏。为衣柜挂上厚重的锁时,我的胸口反而像是去除了重物一样轻松。并不能立刻就这么逃掉,我也知道的,只是这种心情的珍贵、自由的珍贵确实有着让我做出那个决定的价值。

    打扫好房间,箱子也勉强拉上拉链。正在我打算打开拉门、通一通风的时候,能察觉到庭院里有熟悉的气息。

    「悟?」

    「……司。」

    「为什么在那里?」

    「哈?…啊,就是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就逛到了别馆、特别是我的院子里呢,你。

    「那还真巧。不过晚上会很冷,要不要进来喝茶?」

    「……。嗯。」

    游戏机和软体都收到了行李箱里,零食自然也不再补充了。为他端上的茶点只有家里常备的古典和点心。他的眉毛明显皱了一下,但嫌弃着去伸手,拿点心配茶的动作却没有停。毕竟这也是甜的呢。

    我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坐在他旁边慢悠悠地喝着。杯中的液体没有一丝茶叶的碎渣,就像是二人之间安静的空气,连交错的话语都没有,时间仅是安静地流过。

    「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悟」

    「…干嘛。是在自作多情吗?」

    「也不是啦。就是有些在意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就和以前一样」

    「这样。」

    「…你要出去了吧,从这个家里」

    「每个月都会回来一次,也会一直保持联络哦。」

    「别装傻了。你一直在打着的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

    「……」

    果然被察觉到了吗。…嘛,自己从来没在他面前伪装出其他样子,变成这样也很正常。

    「你根本没有打算留在这里…时机一到就会和阿姨一起离开,是这样的对吧?瞒着其他人办的那个银行的账户,我早就发现了」

    「…不愧是悟呢,说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反驳不了了」

    「为什么啊、…事到如今还想丢掉一切逃跑什么的,太扯了吧!」

    「不是事到如今。我一开始就不打算留在这里了。」

    「……!」

    挥过来的拳头没有躲避,但也没有接受。而是抬手格挡开了。并没有接下来的续招,熟悉的六眼只是看着这边,两轮澄澈的天空不像以前那样轻易蕴含着情绪,而且空荡无比,仿佛要将他人的罪恶倒映出来一样尖锐。

    我看着他,只是一会儿,就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这孩子面前说不了谎。

    「安心,…我可没说是要彻底离开」

    「…就是还要继续当咒术师吗」

    「对。…一开始的确是想着才不当的,但后来就慢慢理解到了。」

    「…?」

    「悟,…这里是你无法逃离的世界。」

    这里是你的世界。

    我是从外界侵入的外来者。我所在的那个地方,没有必须要打倒的怪物、也没有因为那些怪物而痛苦的人们。所以我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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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扭曲、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而悟是降生在这个世界中的人。被授予了天生的力量,也身处诅咒的中央。无论他本人是否愿意,漩涡也在缓缓转动,扭曲着他周身的世界。

    他无法逃离。「只要逃就可以了」,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没有供他选择的这个选项。

    「变得强大吧,司」「不要让那些事影响到你」、由这样的他表现出的善意,也是某种挽留的信号。

    「变得强大吧」

    拥有着相同意义的母亲的话语,也是一种诅咒。

    「所以我会离开这个家,但不会放弃咒术师的身份。…因为之前约好了嘛,我会陪着你。」

    我捻起一块茶点,并不习惯这种绵密的口感,但偶尔来一次好像也挺好。

    「五条家的诅咒,一半一半分的话也没那么麻烦,对吧?」

    「…嘁。」

    能听到他的咋舌声。

    「…我的诅咒的一半,司这种程度还负担不了。…别在这里说大话了。」

    「是不是大话之后会弄清楚的。而且要是能负担的话,你应该也很欢迎」

    「……倒也是」

    他随意地向后一倒,将叠起的两手垫着脑后,去望天井上落在光源旁的飞虫。

    「……是司哥的话,一定行吧。」

    …………!

    -

    成为咒术师的理由。

    我的履历是早就已经录好了的,入学也是已经确定的事,关于这些不是什么「名门的偏袒」,单纯就是因为我的这一个年级,加上我只有三个人而已。事务上的处理自然很快了。

    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咒术师组成的家庭出身,一个是一般家庭里被物色来的有天赋的孩子。初次见到我的时候都有些拘谨,大概是在入学前就听说过五条的传闻了。

    而我们的担任是名叫「夜蛾正道」的男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样的长相。…真的是咒术师吗。

    校内的设施各处逛了一遍、行李也放好之后,作为入学前的班会,夜蛾老师说起了这个话题。也许是因为出身、关于我自身的意志容易被质疑的缘故吧…但用来回答而做出的觉悟还是有的。

    另外两个人的答案分别是「为了保护家人」和「为了之后的生计」,意外的很现实嘛。台上的老师好像也只是随意提起、用来打破陌生的关系的,对结果没有进行评价。

    轮到我了。

    「是为了和某个人并肩同行哦。老师。」

    「…是,这样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眉间的紧皱好像松懈了一些。「那么,关于之后的教学…」

    「啊,关于那个,麻烦您帮我取消掉其中一些。基础方面上不用花费时间了。我也不是一般家庭的出身。」

    「诶,五条君…」同级生A试图阻止。

    「……意思是你不过来和我们一起上课吗」好像很不爽的同级生B。

    「嗯。不如说立刻引进实战会比较高效吧?早课之类的取消掉我的就最好了。毕竟需要充足的睡眠…」

    「………………给我好好上课啊!」

    被拳骨指导了。普通的很疼。

    -

    五条司(16)

    出身于御三家名门的五条家、沐浴在五条悟光辉之下的普通咒术师之一。勤奋的努力家,天赋不坏但也并不拔尖。

    有和弟弟类似的雪白头发,区别是有蓬松的自然卷。酷炫的飙车墨镜是其特征,据本人来说是为了遮光、但他自己明显就很喜欢。

    术式「稲光雷法」

    操纵电磁力的咒法。

    由咒力总量较多的司施展,已经能突破空气的绝缘值、形成近似雷电的放电现象。

    施展过程中会产生极大的声光,所以经常戴着墨镜。高专制服也定制了绝缘材料的手套和鞋子。

    威力拔群,会普通地秒杀咒灵或者人类,相应的油耗也很高。就像是大排气量的油车一样,很容易耗空咒力。

    所以要对应比较弱的对象的话,强化身体能力-接近-用武器导电是最常见的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