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
许阳秋知道叶一大概率听不懂她这种抽象的表达,于是补了一句:“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她这人明明就好好地坐在我面前,但钱桂这个人却在慢慢消失。不论做多少心理建设,这都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
叶一是个安分的听众,他一言不发地侧头倾听。
“她刚生病的时候我就查过资料,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治疗洁癖。我其实很清楚,真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她根本不会在意我嫌不嫌弃她,但我就是......恨自己没用。”她脸上没什么泪意,声音却止不住地抖。
叶一语气坚定地陈述:“你有没有洁癖,都改变不了今天发生的事。”
许阳秋轻声说:“至少我能在她身边陪着她。”
“是我带你逃跑,你不要自责。”叶一安慰人的词汇匮乏,语气平淡,“而且她一直在休息,护理阿姨也在,不需要你陪着。”
“不是这个意思。”许阳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只是想做个更好的女儿。”
叶一不解:“比如呢?”
她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手冷得发抖:“比如,不要恨她。”
他没开口,把沙发上的毯子扯过来盖在她身上,又把温水塞进她手里。
许阳秋借着这一点暖意才有勇气继续说:“她在我爸去世后不久,就把公司卖给了徐翔。她没理会我的反对,毕竟那会儿我也只是个初中生。我常常想,要是她没卖掉我爸的心血,桂魄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这些年来,我问过她很多次,到底为什么要卖掉'桂魄',吵也吵过,闹也闹过,但她不肯给我答案。我爸去世之后,她整个人都消沉得可怕,话也很少。因为这个,我其实有点恨她。”
叶一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没看她的眼睛。
许阳秋没注意到,继续说:“说恨也许不准确,应该是有点儿怪她。她生病之后,我心里的那点疙瘩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彻底恨上了她。要不是我爸的遗产救我,让我不用亲力亲为,那我大概真的会疯掉。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她不再是我的至亲,而是变成一面镜子,照着我的劣根,时时刻刻地提醒我,我是个软弱无能、自私且胆怯的人。
有时候看着她,想的甚至不是她这样该有多难受啊,而是,她能不能把我的亲人还给我,我不想守着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你不是像你说得那样。”叶一不像是在宽慰,反而像是在和她争论。
过了一会儿,叶一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你要上去看看她吗?我陪你。”
“不用。”许阳秋攥紧毯子,把额头靠在叶一的手臂上,“情绪不稳定的人不适合见病患,我不想搞砸。”
她刚才坦白的那些话就像是陈年的淤血,不痛不痒地堵在她胸口,只要没人提及,她就能忍着这点憋闷的感觉若无其事地过下去。
哪怕有人提及,她也能轻描淡写地挑不重要的那些讲讲。
叶一不太一样,他的问题和反应不带任何世俗的偏见,因此她毫无保留地全部跟他坦白,连带着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恶劣人性。
叶一这个人很闷,她总觉得任何秘密在他那里都是安全的,所以什么都能跟他说。
当然叶一也不是什么心理医生,她没指望这口瘀血在说话间就能痊愈,阿兹海默疾病本身和它带来的诸多变故,都是漫长又无解的命题。
空气静默良久。
叶一忽然伸手虚虚攥住她的手腕,把一个绿色的手环戴在她手上。
“这不是给'保险箱'女士的手环吗?给我戴上干什么?”许阳秋缓过来一些,半开玩笑道,“这东西还有基因诊断功能?能算出我生病......”
“许阳秋。”叶一皱眉,语气有点凶,不让她继续说,“你别笑了。”
她配合地噤声。
叶一像个兢兢业业的产品经理:“安抚能力目前能识别分贝指标、动作幅度指标和心率指标,只要这三个指标任意一个高于安全阈值,就会出发图像安抚。这里是一个简易投影,清晰度不高,有重力平衡器,因此可以保证不论阿姨是什么姿势,投影都能保持水平。
基于阿姨的情况,我增高了投影饱和度和对比度,正常人看会觉着晃眼睛,但这样能更好地吸引她的注意力,起到安抚的效果......”
她无奈地打断他长篇大论的产品说明:“......你到底想说什么?总不会是想把专利卖给我吧。”
叶一没被她打断思路,还在继续说:“我用AI模拟阿姨的反应,实验了上千种图像,包含广告、古早动画、电视剧还有宠物视频等等......AI替我选出了其中安抚效果最好的图像。”
他点开手机上给钱女士定制的Never Leaves APP,手动触发安抚能力。许阳秋手腕上的绿色手环忽然亮起,在她面前的地上投出一段影像,叶一攥着她的手腕调整方向,投影就打在了面前的白墙上。
由于饱和度过高,且画面混乱不停抖动,她很难分辨那是什么视频,只觉得轮廓有些熟悉。
安抚影像的声音做了渐入处理,画面播放四五秒之后,一个稚嫩的童声撞进她耳朵。
安抚画面一共只有十几秒,背景音混乱,几乎听不清每个人在说什么,只听得到三种不同音色的笑声:男人、女人和小孩。
那是许魄用DV录的生活片段,那时她刚会走路,听'保险箱'女士说,她总是边走边'咯咯咯'笑个不停。
许阳秋脑子还懵着,眼眶却擅自一热。
对钱桂来说,这段录像也许能抚平她偶尔的暴躁,但对许阳秋来说,这段录像引得她烦躁。
画面循环播放,一遍又一遍,那点'淤血'也随着画面的不断归零,一痛又一痛。
她只好大口呼吸,试图冲淡这种疼痛。她伸手去拿叶一手里的手机,想要关掉无限循环的记忆。
墙上的投影随着她的动作乱飞,再也看不清,但背景音里的笑声没停,毫无变化地重复播放。
她扑了个空,叶一把手机举过头顶,垂头注视她。看样子他打定主意让她痛个彻底,不让她关掉。
许阳秋被胸口的闷痛逼得生气,她半靠在他身上,右手狠狠按在他胸口,伸长左手去夺他的手机。叶一手脚修长,她伸长胳膊也够不到,她瞪他:“叶、一!”
“嗯。”他嘴上答应,却把手机举得更高。
她原本坐在地上,情急之下把蜷着的膝盖往地上一跪,直着上半身去抓他的手机。
地毯很柔软,但她没收住力气,她的体重猛地压向她膝盖,酸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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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让她浑身一软,直不起腰——她左膝盖刚才重重地磕在大理石地砖上,大概率磕青了。
许阳秋半弯着腰,手揪住叶一的领口,膝盖这么一痛,她的内心随着身体一并瘫软,咬牙忍耐的劲头忽然就没了。
绷不住了,她想。
她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你......想说明什么呢?她没忘记我吗?......她早晚会忘,这......这重要吗?”
“我只是想让你别笑了。”
她死死揪着他T恤的领口,揪得整件衣服都皱起来,她眼泪没预兆地砸下来,几乎连成线。
她视线模糊不清,但她连模糊的叶一也不愿意看到,于是干脆把头靠在他胸口,紧闭双眼,泪水像开了闸,从眼角钻出来。
她恶狠狠地咬着他衣服上的褶皱。
意识涣散不清,她整个人都在颤抖,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抱得紧了些,她攥着他衣领的手被温暖的手覆住,轻轻地拍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停止颤抖。那个让她崩溃的视频早就停下,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她只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呼吸,和身边那人有力的心跳。
从钱桂确诊到现在三年多,许阳秋没有为这事流过一滴眼泪,欠着的泪水在今天一并补齐。那块陈年'瘀血'以这样粗暴的方式被他剜下,疼得近乎痛快。
许阳秋彻底笑不出来,她离开他跪坐在地上,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你有时候真的很让人生气。”
“我知道。”湿答答的棉质布料贴在他胸口,被他拎起来,“之前是你告诉我,承认自己很痛苦并不丢人。”
她有些脱力地扶着沙发重新坐下,小幅度地活动发麻的手脚。
叶一被她松开之后,抬手从茶几下面拿出药箱,掏出一瓶红花油摆在箱子上,接着缓缓帮她把裤腿卷上去。
“不用。”
他恍若未闻,手上的动作不停。
“我说了,不用。”
叶一最擅长跟她对着轴,他这会儿已经把裤脚挽到了膝盖上,露出大片骇人的青紫。
见他无动于衷地伸手去拿那瓶红花油,许阳秋抬腿在他胸口踹了一脚,力气不大,他上半身纹丝未动,停手抬头与她对视。
叶一握着她的脚踝抵在胸口,接着松手,垂着头没有动作,仿佛在等她继续踢。
这下许阳秋踢也不是,不踢也不是,深深地觉得自己被个清澈的男大学生拿捏。
她又被气笑:“哪儿有你这么轴的人?”
见她没有动作,叶一重新去拿那瓶红花油。
打开瓶盖的瞬间,一股药香窜了出来。
许阳秋仿佛被这股药香带回到他们认识的第一天。
那天叶一肩膀青了好大一块,也是在沙发这里,她撩起他的袖子帮他涂红花油。
叶一的动作跟那时的她重合,甚至连说的话都跟她一模一样。
“忍一忍。”
他把红花油倒在手上搓热,由轻及重地揉她的淤青,边揉边轻轻吹气,凉凉的气息让发热的膝盖没那么痛,还可以忍受。
许阳秋他垂眉低头的样子,莫名地觉得陌生。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拯救的无助少年,逐渐变成与她势均力敌的成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