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要回听云宗!冼清尘,你疯了?”明华拍案而起。
陈栀也附和:“我看他是被有心之人下了咒,这一次,再埋土里也长不出了!”
冼清尘听得头疼,直扶额角:“放心,我只是回去确认一件事。”
“怎知道这不是楚回舟引你回去好再杀你的手段?”
他是真不怕死啊。
冼清尘偷觑一眼门外抱剑的楚回舟,觉得陈栀要再多啰嗦,他绝对会不留情面,将寒翎剑刺过来。
为防止这一流血事件,他正色道:“我知你担心我,你们放心,我相信楚回舟,他不会再杀我。”
因为主角的正义形象是贯穿始终的,更因为楚回舟对他做的承诺。
冼清尘看似好像性子变软一些,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自己认定了事就不会更改的一根筋。
他出了门,下定决心,对等候多时的楚回舟颔首:“我与你走,回听云宗。”
树影婆娑不定,楚回舟心情喜悦得无以复加,那只许多年前就在肚子里偃旗息鼓的蝴蝶焕发了生命,在他的心口舞动明艳的翅膀,掀起微风。
他们终于又一次光明正大地并肩而立。冼清尘有恶名没关系,他已是仙尊,他会为他要回公道。将世道欠他的那一句道歉尽数还他,也叫他一心向善,将功折罪。
听云山依旧是老样子,连绵不绝的雪光,就算现在是夏日,也融化不了听云山脊上的厚厚积雪,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冼清尘接连打了数个喷嚏,开始吸鼻子。
他没有充沛的灵力护体,魔气侵体之下更是孱弱,到了这种寒冷之地尤甚。
他像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缩在被子里感叹地说了一句“岁月不饶人”。
楚回舟要渡气给他,被他严辞拒绝,于是脸上就不太愉快,只是为他点起了上好松脂燃的暖炉,不一会儿,满室生香,冼清尘冻得青白的脸才红润少许。
“咳咳。”冼清尘抵唇低咳,“你要不将那孩子带过来,我怕是不易上听云宗。”
“既如此,也不急这一时,等你身体好些再说罢。”楚回舟垂头摆弄着松香,随手甩一团仙力进去,屋内的暖意更甚,冼清尘总算从被子里爬出来。
不知是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缘故,他就像一株喜热不喜冷的植物,暴露在冷气里全身的骨头都隐隐作痛。
“你什么时候走?”冼清尘问他。
楚回舟反问:“去哪?”
“回宗门啊。”
“我不回去。”楚回舟说得很有道理,“若我不在,师尊找到你,你无法与他抗衡。”
“也是。”冼清尘左右环视,这厢房内只有一张窄床。
“刚才只订了一间房,要不去补定一间?”
总不好叫楚回舟睡在地上,还是仙人根本不需要睡眠?
楚回舟的视线也落在这张仅有的窄床上,只有一人半宽,若是两个人睡,必定要紧紧挨贴在一起。小孩子倒也罢,他们都是成年男子,躺上去就没有供翻身的空隙。
他下楼去。
可没过多久,他折返回来,道:“没有空房了。”
冼清尘不疑有他,失望道:“那只好劳烦你委屈一下。”
他指的委屈是指地上的那床厚实的地铺棉被。
更漏声静,楚回舟吹熄了烛火,室外月光照着雪色反照进来寸寸银光,打在他身上。楚回舟开始更衣。
冼清尘起先没有多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唯见他阴影分明的肌肉线条,纤秾有度,一张一弛,脸上竟有神性,更是学剑者的轻盈有力身姿,一时之间觉得挪不开眼。
小舟果然长成鸿艋。
他觉得嫉妒。
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嫉妒莫名其妙,冼清尘别过眼去。
不过……
之前楚回舟领口系得高,现在外衫解开来,才知道之前被蜘蛛魔丝割出来的伤没有好全,月色下红黑交错,显得狰狞。
明玉有暇,总是激发不忍之心。
“你的伤还未好?”冼清尘疑问在嘴边跌宕一会儿,还是问出口。
“那日之后我仙力有损,反正早晚会好,何必浪费力量去加快复原。”楚回舟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不知怎的,冼清尘想到以前,楚回舟手受了伤,他为他上药,他缩在椅子上瑟缩颤抖的模样,过往的旧影与现在他月色下清冷的容颜重叠在一起,相像又不像。
冼清尘暗暗鄙夷自己总陷入回忆,越来越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睡吧。”他和衣闭眼,想眠。
屋中另一人的存在感格外强烈,北风偶尔敲击窗棂,木头框子晃动作响,他还听见楚回舟轻浅的呼吸声,松脂与香燃烧的滋滋声。
忽然,楚回舟掩声咳嗽一下。
冼清尘立刻道:“你上来吧。”
他说完便后悔没有过一会儿再说,倒显得他是一直在等待时机。
楚回舟隐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没有拒绝,躺了过来,与他贴在一起。
他身上竟暖和得很,冼清尘忍不住贴近一点。
“若是可能,上次说的助我修行,可真的算话?”他舔了舔嘴角。
冼清尘渴望力量,而见到楚回舟现在如此强大的修为后,这种渴望也愈发强烈。他们都是慕强之人,抵不住看见对方的强大。
楚回舟道:“自然。我会报你的师恩。”
冼清尘彻底没了负担,得寸进尺:“那你再最后叫声师父我听听,让我爽一下。”
爽?
楚回舟声音放缓,道:“为何?”
“被仙尊叫师父,自然是一件爽事。”冼清尘风轻云淡地呵呵一笑,“你不愿意就算了。毕竟你我也恩断义绝过。”
语气略有遗憾,冼清尘侧身闭上了眼。
“……师父。”
“哈哈!”冼清尘得了乖,心情好得爆棚,揶揄他,“楚回舟,你真心软!当初说什么恩断义绝,还把我的簪子给断了,仙尊说话不算数呀。”
“冼、清、尘。”楚回舟似是在咬牙切齿。
他赶忙念经一般道:“都是为师的错,不是你的错,为师杀也让你杀了,愤也让你泄了,你就看在为师现在是个废人的份上,念一念往昔情分,不要和我一般计较如何?”
他就得承认,毫不伪饰地在楚回舟面前展露真我,他就是很快乐。不管楚回舟是可怜他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有一点他确定,他被偏爱。
至少在此时此刻。
楚回舟听他口不择言,过往一幕幕重新在眼前浮现,爱恨交织,难以自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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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回舟……”
过了许久,也没见他说下一句,楚回舟伸手碰了碰他的一缕头发,冰凉得像一匹蛛丝。
月色窄瘦穿进窗格,正好落在那金色的暖炉上,炉边泛起辉光,那团被打进去的仙力也正缓缓涌动,熨贴冼清尘灵力迟滞的身体。
没有多余的仙力给自己疗伤,却有多余的当柴火烧。
冼清尘好歹厉害过,看得出他的小动作。
万般思绪与感动交织,冼清尘睁着眼盯着那暖炉过了许久,这才接上了刚才未竟的话语。
“对不起,楚回舟。”
这一声道歉迷迷惘惘转在腹中多时,说出来才感如释重负。他唯一觉得愧疚的,只是楚回舟。
楚回舟的气息依旧平静,他却知道他没睡着,只是无言。这是二人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若真的要细究,冼清尘只好再去死一次了。
隔日醒来,二人头发不知何时打结在一起,趁楚回舟没醒,冼清尘绞尽指尖手段,几乎把自己看成了一个对眼。
他道好端端怎么会缠起来,难道是自己睡相太差的缘故?
匪夷所思。
正把自己的指尖剥红了,楚回舟已经撑着身体坐起来,他被带得往上:“啊……”
“缠住了?”
楚回舟了然情况,指尖一划,那截乱发就断下来,他一个反手就叫它不见了。
他今日要去将阿吉从宗门内带出来。
听云宗在小山峰上派了几名弟子驻守看孩子,不用接近小屋,就能听见小孩呜呜切切的哭泣声,像是遭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见到楚回舟来,一名弟子眼下挂着黑眼圈,匆匆上前:“仙尊,你可来了!这小孩一天到晚哭个不停,怎么哄都不得行,弟子们这几日饱受折磨,快要熬不住了!”
可怜他们守了几日已经嗓音沙哑,阿吉的嗓门依旧洪亮,大哭不已。
楚回舟推门进去,奇迹般地,阿吉止了哭声。
众人都道神奇,便听楚回舟说:“你们都下去吧。”
阿吉抹着眼泪,双眼肿的不像话:“你们要把我关多久?我要我阿爹……”
楚回舟居高临下地睥睨他:“我带你出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我阿爹吗?”
“不是。”楚回舟没有丝毫犹疑。
仙人想要无声无息地带走一个孩子何其容易,楚回舟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山,可有弟子没按仙尊吩咐守在外面,而是重新回到小屋中看了几眼。
随后,楚回舟带走了阿吉的消息就被传递到了伏鹭与尘云子耳里。
伏鹭淡声道:“他有古怪。”
不仅行踪不定,还做出这些怪异的举动。
尘云子望着殿外悠远的碧空,心累地长长叹了口气。
“他倒也没想瞒着我们,我且去探看一番,但愿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若真是呢?”
尘云子冷哼一声:“事关此界安危,只好斩草除根。”
“楚回舟要是不愿意?”
“他是仙,就该为正道苍生让步。”
若有人的存在会关系到楚回舟的仙途,进一步影响苍生的命途,他这个做师尊的,就要赶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将这个人、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