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跟着雪茶的脚步,到了城郊山脚下一处僻静的小院。这里四处都种满了桑树,绿莹莹的一片,将那户小院掩映其间。
院外的篱笆低矮地围成一圈,远远便见院中晒着许多不知名的药材,竹编的簸箕高低错落地摆放。
阳光从树荫的间隙中缕缕洒下,形成大大小小暖黄的光斑,照在院中女子的身影之上。她坐在一方小凳上,垂着头,用石制的药碾磨碎药材。
这样沉静的一幕似乎带着让人不忍打搅的美好。林清如在门外驻足良久,终究是轻轻叩响了院门。
粗嘎嘶哑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响起,“进来吧,没关门。”
木门在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之后,带着不堪重负的摇摇欲坠,发出沉闷的声响。
院中碾药的正是那个跛脚的大夫,她这次并没有将全身严严实实地包裹,那的确是个女子的模样。
林清如只见她低头垂下的发丝阴翳住了她大半张脸,其余青黑长发被扎成松散的麻花辫。在辫子的发尾,簪着一朵明黄色的小花。那是山野间最常见的野花,带着那样明亮又活泼的色彩。
跛脚大夫似乎并不奇怪林清如的到来,只停下手中碾药的动作,起身一瘸一拐地进入屋中,拿出来两方同样的小凳,放在她们面前。
而后又继续了手中的动作。
林清如就着小凳坐到了她的对面。
她的脸在阳光之下有骇人的疤。那夜客栈蒙面所见,可见一斑。那张脸上没有一处完整,崎岖的疤痕带着带着凹凸的弧度,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然后被衣物遮掩。
其实她的眼睛很漂亮。林清如想,如果没有这些伤疤,她应该是个很美丽的姑娘。
似乎是注意到林清如久久凝视的目光,她扯动嘴角,“你看着我做什么?”
她的脸因为伤疤似乎有些僵硬,也不能做出很好的表情。在她说话时,是先在嘴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弧度,然后声音才从扯开的嘴中发出。
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嘶哑。
林清如凝眸看着她,索性单刀直入,“令宛淑,是你吧。”
“谁?”她闻言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林清如。
她的声音似乎是嗤了一声,只是她脸上的疤痕不允许她做出太多的表情,“令宛淑是谁?”
双眸久久对视,林清如并未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不带有任何疑问与慌张,是一种空洞的迷惘。
她并未在意她看似否定地回答,只自顾自地说道:“你的嗓子,与你的脸……”
她语气微微一顿,声音放轻了些,“是四年前在那场大火中造成的吧。”
跛脚大夫挪开与她对视的眼眸。又垂着头,开始滚动手中的药碾。
回答林清如的只有沉默。药碾碾碎药材的声音很干脆,这样细碎干燥的声响似乎很适合这样明朗的天气。
“虽然我不知道义庄的五具尸体是怎么做到的,但令家,应该是有人活下来了吧。”她的沉默让林清如好像在自言自语。
只是她今日来,也并非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些什么。
“这些凶案,是出自你的报复吧。报复他们对你姐姐所做的一切。”林清如环视院中,“你精通医理,提炼出醉肌散应该不算难事。
在每起案件中,你先是在一场大火调虎离山,再火中假扮令宛贞引得他们惊惧害怕。
最后潜入死者房间,以醉肌散令其不得动弹,让他们眼睁睁的感受自己身体被一刀一刀割下的感觉,忏悔自己的罪孽。”
他们临死前的恐慌与绝望,有让她感受到复仇的畅快吗?林清如不知道,但这场杀局,她做得很完美。
跛脚大夫手中的动作一滞,只用喑哑的声线一字一顿地回答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就当我是在讲故事给你听吧。”
林清如缓缓说道:“你折磨了他们多久,才将银针刺入他们的穴位?那应该是,令宛贞的绣花针吧。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隐蔽的致命方式。”
跛脚大夫终于再次对上了她的视线,只是依旧还是沉默。
“他们三人都死于这种方式,几乎人人都在疑心害怕,是不是令宛贞借尸还魂,前来追魂索命。其实我不明白,调虎离山也好,借尸还魂也罢,放这样一场大火提醒他们也无可厚非。只是,这太容易被发现了,不是吗?”
若要让人以为是令宛贞的冤魂作案,只在死者房间扮鬼吓人就已足够。看到的人越多,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跛脚大夫的眼睛这一瞬似乎是定格在了她身上。在良久的无声之后,她终于缓缓垂下了眼眸,睫毛有轻微的颤抖。
“我想,你大概是想提醒另一些人的吧。”林清如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应该是想提醒像我这样的人吧。只可惜……”
即使到了那种地步,她仍想寻求公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司徒南并没有如你的愿。我在想,如果当年司徒南能查出令宛贞之死,还她一个公道,会不会没有后面的事发生。”
跛脚大夫的睫毛似乎颤抖地更厉害了些。
“你应该有些失望了。所以你的杀局继续了下去。”林清如语气有轻轻的叹息,
“赵轻舟的事情草草结案之后,接下来便是曲闻风、汤仪官……
其实我一开始怎么都想不通时间线的问题。赵轻舟死后,你在间隔一年杀了曲闻风,却为何在杀死汤仪官之时,中间间隔了两年时间。毫无规律可言。”
她的眼神锁住跛脚大夫的视线,“那是因为你受伤了,而且很严重,对吗。你错误地预估了醉肌散的用量,导致曲闻风被迷倒的时间晚了很多。屋中和曲闻风身上的搏斗痕迹,是这样来的,对吗!”
这一次,她的视线终于有了些许的躲闪,是不自然地低瞥动作。
林清如的目光追着她的眼眸,笃定地说道:“你的跛脚,是因为这个。”
所以才会有前面两案的火中是鬼影,最后一案的火中是僵尸这样看起来荒唐无羁的说法。
不过是因为凶手在第二案后,走路姿势的改变。
这是她的推测,是所有线索汇聚在一起后,最合理的解释。
然而这话让跛脚大夫神色复杂瞥了她一眼,却突见她起身,从身旁的药架上取下一柄柴刀,紧紧握在了手中。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身后的雪茶几乎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她,颇有蓄势待发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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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未有任何其他动作。眼神只是淡漠地扫过他们,她伸手将小凳搭到一旁的木墩旁,在木墩上用柴刀劈开一堆枯枝一样的黑色药材。
雪茶松了一口气。
药材被劈开时发出“夸嚓”的裂响,林清如突然莫名轻轻一笑,“你昨夜就是用这柄柴刀,砍掉了潘辰茂的脑袋吗?”
她劈柴的动作突然停住。这次她终于嘶哑着声音开了口,“昨夜,我在为你们治伤。”
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没错,昨夜的凶手不是你。”林清如定定地看着她,“你应该一早就想好了让潘辰茂做这个替罪羊,你遗留在现场的物证,足以引起三家的疑心了。是不需要你对他动手的。
只是,你没想到会有变数发生。”
她的话中有深长的意味,“还有一个人,也需要复仇。正巧,你们认识,或许还很熟。她儿子帮过你,也因你而死。你是出于感激,或者是愧疚,或者两者都有,你将醉肌散交给了她,并教给她所有的方法与步骤。
昨夜,是她的复仇时刻。而你,也完成了这场杀局的闭环。”
她苦苦寻求不到的公理,随着潘辰茂的死,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然而,她只是面色平静地劈砍着药材。高高地扬起手臂,再重重地挥舞而下,每一次砍动,都在石墩上留下深深的砍痕。碎屑飞溅,那药材好似潘辰茂的头颅,被一刀一刀砍断。
只是,她的力气很大,每一刀都十分精准,带着狠厉的刀锋,发出一声声钝钝的闷响。虎口的老茧让她并不在意刀柄的震动,只不停地重复着砍劈的动作。
林清如不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脸上出了微蒙的汗珠,她将柴刀斜口扎在木墩之上,突然抬头望向林清如。
“你给我讲了一个很不错的故事。”林清如听她开口说道:“只是,令宛淑早就死了,不是吗?”
林清如并不讶异她的回答。
“令宛淑在四年前就随着令家那场大火死了。连衙门的户籍名册,也将她的名字勾画而去。一个死人,如何杀人呢?”她突然轻轻地咧开嘴,笑容依旧带着些僵硬,
“无论是令宛淑复仇杀人,还是令宛贞追魂索命,都是一样的。都是死人的手笔。”
“那义庄里多出来的那具尸体,又是谁呢?”
她的眼眸如同一滩幽静的深水,注视着林清如的脸颊,“当然是令宛淑。你有证据证明那不是令宛淑吗?还是说,你有证据证明,我就是令宛淑?”
不知为何,林清如突然从心底里萌生出莫名而隐约的庆幸,她没有。
“那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林清如看着她,“潘辰茂的头颅,去了哪里?”
她的视线从林清如身上移开,像是在望远处的天际,又像是在望天际下的青山。她的语气生硬,
“我又怎知?谁报的仇,你便去找谁吧。”
在离开这方僻静小院时,跛脚大夫依旧在劈砍着药材。林清如踏出屋外,只低声地叹息,
“以后,你可以是她了。”
跛脚大夫抬眸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一声嘶哑的轻叹随着阳光消失在空气之中,
“那是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