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原迅速又精准地拽住她的胳膊，一把拉了回来，因为心有余悸还下意识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两人中间靠下的地方隔着木栅栏。
纪云舒冰凉的脸颊贴上他的胸口，那温暖的感觉炙烤着她快被冻麻的神经，正要被再次封存的坏情绪，忽然毫无预兆的崩发。
“呜……”
正要放手的桑原手臂僵了僵，动作没能继续。
她吸了吸鼻子，说：“其实，一直以来我的同学们说得没错，我就是很装的一个人。好成绩，好学校，好看衣服，好看包包。我用一切伪装自己。妈妈也说的没错，我骨子里就是这么庸俗、虚荣。内心不喜欢学习，卷别人比谁都厉害。我tm真的有病，大家就应该讨厌我。”
她拽着桑原的大衣边缘，眼泪疯狂滚落。
“还有，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啊！幼稚死了！他们不会因为我而离婚吧？沈如云那种脾气，怎么能离开老纪呢？我也离不开老纪呜呜呜，我居然怀疑过自己不是他女儿？他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虽然懦弱了一点。他是唯一一个深夜偷偷给我煮方便面吃的男人，自己舍不得换手机，永远给我买最新款……呜呜呜……”
桑原轻拍她的后背，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才轻声安慰。
“不是装，是你拥有一个真实的你，和一个你妈喜欢的你。她们恰巧不太兼容，可是因为你孝顺妈妈，爱妈妈，所以愿意牺牲真实的你让她开心。但如果这反而让你痛苦，不如索性去做那个真实的自己。真实的你更鲜活明媚，并不是庸俗虚荣，只是爱美而已，说不定，你妈妈其实更喜欢这个。”
纪云舒的哭声渐渐小下去。
“还有，离婚不离婚，那是大人的事。你已经在爱里长大了。你应该去自由的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他们的幸福，自己会定夺。”
纪云舒只剩下轻轻的抽噎，直到冻僵的鼻子流出清澈的鼻涕，直抵桑原的外套。
“啊。”
纪云舒惊叫一声，慌忙推开桑原。桑原这次早有预判，顺势拉着她将她扶回了里面。
来不及掏纸巾，纪云舒伸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桑原制止了她的动作，自己无所谓地拍了拍，“就这么点，风都吹干了。”
纪云舒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脸上。
“怎么了？”
“就是在想，为什么高中我们没有成为朋友。”
她越来越发现，桑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如果高中能和他成为朋友，想必当时就能解决很多烦恼吧。
“因为你是全校第二，我离你太远了。”桑原落拓而幽深地笑笑。
“真可惜。”
“不可惜，我们现在不也是朋友吗？”
纪云舒点点头，转而笑开：“对。”
他实在没忍住，拍了下她的头。
“走吧，带你去好好‘发泄’。”
*
重庆火锅店内。
来到明亮的地方，桑原才发现纪云舒的脸颊有红的指印。
他什么都没问，就招呼服务生拿来了冰袋。
纪云舒也什么都没解释，边点菜边冰敷脸颊。
翻阅菜单的间隙，纪云舒目光上抬瞥了眼桑原，他正垂眸专注用热水烫碗筷。
有时候她很喜欢二人之间的默契感，她不用说一句，他便能给她恰到好处的沉默、理解、或安慰。
不久后，几口毛肚下肚，纪云舒才觉得身体回暖，脸色也被辣的通红。
但出了一身汗，她的心情反而更轻松了。
桑原掏出一颗苹果，放在她面前。
“平安夜平安。”
纪云舒意外，她放下筷子，拿起包装精美的苹果左右看看。
“谢谢，但我没给你准备礼物。下次补上。”
本想随口说“不用”的桑原转念一想，莞尔笑道：“怕你忘了，先给我一样东西抵押。”
“什么？”纪云舒低头看看自己，“你看上我什么了？这个包？包里的课本？你就这么爱上我的课？”
桑原神秘笑着摇摇头，视线定格在她的手腕上。
“我要那个。”
那是一个普通的极细黑发绳。她手腕上戴着两根，吃饭时用了一根绑头发。
“行啊。”以为他在开玩笑，纪云舒大方的递过去。
谁知他不客气地接过去，自自然然戴在自己手腕上。
等一下，好像有点不对劲。
纪云舒脸有些发热，但和刚刚辣红的混在一起，也不怎么引人注意。
正在出神间，桑原正色道：“你说你之前投的公司没过？”
“嗯，心仪的没过，不太满意的过了。所以我不打算去。”
桑原揶揄：“怎么没投我们公司？看不上啊？”
“不想当助理，我喜欢自由一点的。”纪云舒顿了顿，“再说，给你当助理也太奇怪了。”
桑原抿着点笑意，好整以暇道：“怎么就奇怪了？我还挺想使唤使唤你的。”
“滚！”纪云舒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
踹完她在心中想，桑原居然能逼出她这么张牙舞爪的一面来。
这边桑原朗然笑开，实话实说：“不是我的助理，是我们董事长，也就是我哥。”
随即他斟酌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们公司确实有适合你的岗位。最近我们在做‘文物动漫’，但剧本遇到很大的问题。准备招史学顾问，如果你有兴趣，来试试？”
“动漫啊……”纪云舒陷入沉思，“我没想过，但是可以试试。”
“你们怎么开发文物动漫了？”她问。
“受你启发啊。”
“啊？”她一脸惊讶。
桑原噗嗤一声笑开，实在不忍心跟她开玩笑。
“开发历史系列IP，是国漫行业的潮流和趋势，也是我们早就在酝酿的。恰好和你曾跟我提到的想法不谋而合。”
“哦……”纪云舒了然的点头，“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你发我招聘链接吧，我会投简历。”
“好，”桑原一本正经补充，“我可不会给你开后门，一切都是正常的流程。别让我再看到你的拉垮简历了。”
纪云舒气笑，作势挥拳头：“你闭嘴，我早改好了。”
二人相视而笑。
桑原用漏勺捞起一颗丸子，放进她的盘子里。
“他们拒绝了你，不代表是你能力有问题，不要因此怀疑自己。”
“谢谢。”纪云舒隔着雾气缭绕的火锅望着桑原，心中盛满了感动。
“本来想说，在我心里你一直很优秀。但我怕优秀这个词给你压力，又去拼命卷别人……”
“喂！”纪云舒哭笑不得。
“总之，相信你自己，别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一事无成。正是这样，你才有无限可能。”
*
吃完饭，二人步行前往停车场，路过一片广场舞大妈的队伍。
大音响里播的歌居然是《Flower》，纪云舒哂笑，现在连广场舞大妈都跟国际接轨了。
桑原看出她感兴趣的神色，说：“要不要去跳跳，学学大妈们的健康生活加好心情。”
纪云舒直接拒绝：“我才不去。这比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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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高中的广播体操好到哪儿了？”
“你高中可是领操啊，风光无限，动作标准……”
“打住！你可别提我黑历史了！”纪云舒不悦。
桑原爽朗地笑两声，一个转身丝滑地混进队伍的末尾，有模有样地跟着抬腿甩胳膊，纪云舒扑哧一声笑了。
他又高又俊，做着大妈们的动作特别违和，但吸睛无数。
他朝她招手，纪云舒无奈，但又不自觉被他感染，于是走到他身边，跟着节奏扭起了腰。
桑原斜睨她，神情欣赏：“功底不错啊。你干脆取代那个漂亮阿姨，去前面领操算了。”
“你闭嘴吧，好好一帅哥就长了张嘴。”
“专心，纪云舒，你同手同脚了！”
“还说我？大家都看你翘臀呢！”
二人边斗嘴边跳操，欢快的健美擦音乐赶走了她心中最后的坏情绪。
她转头看桑原挂在嘴边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
临近十一点，桑原掐着点将纪云舒送回了学校。
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手中捧着一颗苹果进宿舍楼时，她还在思忖下次给桑原还个什么礼物。
今天是圣诞节，宿舍一个人都没有。
她知道姜敏最近交了男朋友，热恋中一定去过节了。邓乔仪家在本市，周末一定回家。
陈薇薇也不知所踪。
她懒得多想，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心情经历了大起大伏，有点身心疲惫，她毫不怀疑自己挨床就能倒头就睡。
和桑原在一起时候忘了烦心事，现在她忍不住又开始烦恼下次见到父母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着，总要面对呀。
她心不在焉拿着卸妆油洗面奶走进卫生间。
洗漱时她听见有人进来，带着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她有点困惑，这是谁哭了。
结果走出卫生间就看见正在打电话的陈薇薇。
她见到纪云舒时抽噎声停了停，然后那边电话似乎接通了。
陈薇薇看起来神色特别焦急，又夹杂着些面对纪云舒的隐忍。
最后还是焦急战胜了一切，她用一种不是很有底气的声音说：“宋宋，能借我点钱吗？一……一万，家里有急事。这……我不确定能什么时候还……没有那么多吗？好吧。”
那边似乎推辞了一番，就挂断了电话。
陈薇薇咬着嘴唇，颤抖着声音又拨了一个电话：“喂？语楠，能不能借我点钱？五……五万，求求你了……喂？”
这一个似乎又不成功。
陈薇薇躬着脊背，低头看着手机，眼泪无声地砸下去。她没想到平时要好的朋友，关键时刻都不能对她伸出援手。
齐语楠，她这么有钱，平时把自己当什么呢？跟班，用来抄作业的？这就是她与自己做朋友的原因吗？
陈薇薇心灰意冷，这时她听到纪云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啪啪拍爽肤水的声音。
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但妹妹的电话很快打过来。
“喂？姐姐，呜呜呜，我们要出发了。可是医生要先把这边的钱结清，转院也需要一笔钱，呜呜呜怎么办……”
“你别哭娜娜，我借上了你放心，马上打给你那边，等你们过来就见到我了，别怕别怕。”
纪云舒拍水的手顿了顿。
挂断电话后，陈薇薇倏然起身，在宿舍来回踱步片刻，终于走到了纪云舒旁边。
她的眼睛红肿的厉害，泪水一直盈满眼眶，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卑微。
“云舒，你……能不能借我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