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十分荒唐。”燕语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我求着那书生帮我。那会儿我神志不清,也不知是要他帮我逃脱雪里村,还是帮我泻了身上的药效。”
“他的酒意都被我吓醒了,结结巴巴求我守礼。可我那时哪顾得了这么多,就在酒楼包间里与他……后来李平宣他们寻了过来。我那时衣衫尽褪,散着头发埋在那书生怀里,他们只当是喝高了的书生在此招妓,竟就那样离去了。”
“那书生将我送到一处客栈,一脸认真地说定会对我负责,待他回去上告父母,就来接我回家。”
燕语说到此,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只是那笑中透着苦味,叫人不忍多看。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我没有等他回来。我写下一封信,说明了关于雪里村的一切,然后就离开了。”
“后来我一路流落到汴京,辗转被卖了好几户人家。直到去年,才被江家买了去。江家待下人不错,我便一直在江家,渐渐地,连我自己都以为,已经将雪里村的事忘记了。”
燕语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随着她的讲述,那道烂在心底的疤,终于得以见天日。
江浸月将她抱进怀里,温柔摩挲着她瘦弱的脊背:“都过去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谁都不能再伤你半分。我会护你,整个镇北侯府都会护着你。”
燕语笑出了声:“小侯爷还在此,你就狐假虎威上了。”
梁择淡淡道:“她说是,便是。”
燕语使劲眨了下眼睛,低低道:“燕语谢过小侯爷。”
“行啦,别谢来谢去了。”江浸月拍了拍她,又看向梁择,“如今雪里村之事已初步明了,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梁择道:“雪里村幕后的‘圣人’究竟是谁,还没有头绪。枭既然敢屠村,定有他的倚仗。此事由司籍署出面查,于理不合,得找个名正言顺,又不怕惹上麻烦的人来查。”
江浸月恍然:“温大人。”
梁择凤眸微眯:“没错。明面上让南城府衙借余泊林的案子来查雪里村,暗地里……敢对我镇北侯府之人出手,多少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
江浸月双掌一拍:“既已安排妥当,咱们何时回京?”
梁择道:“你和阑风的身体还不宜舟车劳顿,先在此地修养几日。正好我也借机查查这蚕阳县的司籍署,看看燕语所说的改籍一事,有没有司籍署之人牵扯其中。”
江浸月点点头:“也好。为了早日康复,我觉得夫君该担起责任,遵照医嘱,为我涂抹药油疏通经脉。”
梁择没想到她的话头突然又转回此事,一时语塞。
倒是燕语率先反应过来:“我这就让人送热水进来给夫人沐浴,沐浴之后再抹药,效果更佳!”
梁择冷笑:“你既如此为她着想,何不干脆替她抹药。”
燕语愁苦道:“小侯爷有所不知,我方才剖白心中秘密,眼下已心力交瘁,干不了重活。夫人的身体,只能托付给小侯爷了。”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
屏风背后,水声泠泠,水雾氤氲。
江浸月浑身经脉被热水蒸得酥麻无力,懒懒唤道:
“夫君,我洗好了。”
“夫君。”
“夫君。”
“夫……”
梁择重重踱步绕过屏风,抖开一张柔软的素色丝毯,目不斜视将浴盆中的人整个裹住,抱回床上。
“夫君脚下利索不少,可是有在好好上药?”江浸月仰起脸,关切道。
梁择冷着脸不答,将人丢上床后便不再动作。
江浸月趴在床上,费劲扭了两下,将身上的丝毯散开些许,露出白生生的一截肩背。
“夫君,药油,按摩。”她催促道。
梁择居高临下看她,语带危险:“敢叫我亲自伺候,你可知后果?”
江浸月暗自好笑。她越来越觉得,梁择此人面上冰冷,行事却是极有分寸。
正人君子也好,不解风情也罢,总之叫她有些心里痒痒,总想忍不住再撩拨几下。
江浸月笑脸盈盈:“夫君想让我尝什么后果,我甘之如饴。”
幽深似寒潭的瞳仁盯她一阵,突然扯过一只软枕,将她脑袋蒙住。紧接着,江浸月便感觉身上一凉,丝毯被人一把抽走了。
药油的辛辣气味在屋中弥漫开来,一只温热的大掌贴上她光洁的后背。
“啊!”
江浸月痛呼出声。
梁择下手没有半点留情,带着粗茧的指腹沿着背上经络来回推揉,半口气都不给人喘。
江浸月被激得层层战栗,痛痒难耐,声音都打着颤:
“夫……夫君,轻些……疼……”
梁择冷笑:“夫人不是说甘之如饴吗。”
小心眼。
江浸月暗骂一声。她反手摸上后背,寻到梁择沾满药油的手,轻轻抚上:
“我那日……当真以为自己没有活路了。我独自攀在岩壁上,四下阴暗寂静,耳边只剩流沙簌簌扑落之声。”
她水葱般纤长的五指扣入男人手心。
“然后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她的话语透过枕头,闷闷的,软软的,“梁择,谢谢你来救我。”
男人动作停顿一瞬。随即反手包裹住她的手,用力往后一抻。
“嗷!”江浸月惨嚎。
梁择听了这一声,郁气纾解,心情甚佳。他将药油抹满江浸月那只不老实的手臂,手下轻柔按摩起来。
手臂处不似肩背,是实打实伤到了经脉,稍稍一碰都疼,更别提被人肆意揉捏。
江浸月满头冷汗,撩拨的兴致霎时烟消云散。
梁择见她闷头不说话,反倒主动开腔:“夫人还有何蜜语甜言,不妨多说些。”
江浸月气哼哼:“小侯爷心硬如铁,再多蜜语甜言都进不了您的耳朵。”
梁择沿着穴位搓揉掌心中藕段似的嫩滑手臂,声音中愉悦几分:“夫人谬赞。”
江浸月闭着眼睛忍痛,老实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回想雪里村的事。
“无涯祭上那些女子……会如何处置?”
“她们在官籍上都是雪里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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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要脱籍,至少得先找到去处。不止与你同在洞穴中的三十多名女子,雪里村中似这般的女子还有不少。”梁择似是想起什么,声音沉冷几分,“有些女子寻到时,已成痴傻之状。暗卫还在后山寻到一处乱坟,埋了不少女子尸骨。”
虽已有猜测,但听梁择如此说,江浸月还是心头一紧。
她问梁择:“我原先以为,沮城那种地方,才是不见天日之地。出了沮城,尽是红尘人间。其实并不尽然,对吗?”
梁择手心因长时间搓磨变得滚烫,贴在肌肤上带起酥麻的热流。
“我在北境戍边多年,银羽军过处,百姓如拜天神。银羽军走后,百姓便沦为边匪刀下鱼肉,苍祁铁蹄下的肉泥。”他的语气无悲无喜,“帝尧立国百年,沉疴愈重,徒添新衣。长此以往,你所言的红尘人间,怕是只会沦为一句妄语。”
江浸月推开脑袋上的软枕,回头怔怔望他。
“梁择,你是不是……想重掌银羽军。”
梁择凤眸低垂,不言不语。
“为何告诉我?”江浸月低声问。
梁择将她的手臂塞回被褥中,捞起少女纤长笔直的小腿。粗砺的五指轻松圈住细弱的脚踝,莹白肌肤霎时染上淡淡红痕,亭亭净植,不盈一握。
“因为你是我梁择之妻。”他答,“若有一日,镇北侯府因此覆灭,你亦难逃一死。”
江浸月依旧望着他:“你大可不告诉我,我们的交易本就是你助我查师父之事,我助你梁家行事。哪怕因此受到牵连,也只能自认倒霉。”
“你是聪明人,即便我不说,你若日日在我身边,难免露出痕迹。”梁择答得理所当然。
江浸月瞧他一阵,忽而一笑:“所以小侯爷提前警告我,想让我自行选择,知难而退。小侯爷这是见我受伤,心软了。”
梁择俊眉微蹙,一把丢下那截莹白小腿:“江浸月,你未免有些厚颜无耻。”
江浸月抬起小腿踩回那只大掌上:“夫君还没抹完药呢。”
梁择正待将她再丢开,却觉手心猛地一沉。
只见少女踩着他的手掌,自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结结实实向他扑来。
梁择被扑得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身上的重量压倒在床上。
江浸月隔着一层薄薄被褥,与梁择寸寸贴合,紧紧相拥。
“梁择,我不退。”她的声音清晰在男人耳边响起,“我独自来这人间,本也想独自走下去。可是现在有人会来救我性命,替我上药,劝我惜命。我觉得这样很好。”
江浸月扑完,身上的酸疼劲儿顿时如噬骨虫蚁般浪涌上来,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在那一下耗尽了。她忍不住又哼哼唧唧叫起疼来。
“夫君身上好硬,硌得我好疼。”
“砰!”屋门突然向内摔开,燕语和伏雨狼狈地跌进屋里。
伏雨手脚并用自地上爬起,死死闭着眼睛大喊:“主子,我没看到!完全没看到夫人与您抱在一处!”
燕语狠踹了他一脚,赔笑道:“我们不是故意来打扰二位的,只是来告知一声,阑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