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云清婉从被迷雾笼罩的回忆里抽身,抬眼笑笑摇头否认说:“放首歌吧。”
陆野提了条件:“放可以,但你不能唱。”
“看把你吓的,人家史书上可是写我善歌舞呢。”云清婉打趣着打开了车载音乐。
“那是你自己写的吧,除非写的人聋了。”
此番说辞遭到了云清婉的否认:“史书这东西哪有自己给自己写的道理?而且我保证他没聋。”
“你知道是谁写的?”
“嗯。”
除了裴逸之还能是谁呢,这个世界上会夸她唱歌好听的有且仅有一人。
她在琴棋书画方面确是有些天赋,可偏偏一开口就叫人不得不捂耳。
后来过了好几百年她才知道这叫“五音不全”,是先天性的问题,本人没有意识且难以矫正。
不过那个时候可没人知道,她又性子倔以为是疏于练习,没事就喜欢开开嗓。
她是公主底下人自然只能拍手称赞乃天籁之音,但从表情也知道都是糊弄她的。
只有裴逸之听她唱歌的时候脸上浮着笑意,像是在欣赏仙乐一般。
总说人的眼睛撒不了谎,而裴逸之却可以。那双被爱意与温柔包裹的眸子里明明都是没有一丝真心的谎言。
陆野倒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有耳力,追问道:“谁?没聋耳朵也有问题吧。”
云清婉笑笑侧头望向窗外轻声说:“一个故人。”
音乐播放的是《let it be》,云清婉跟着哼唱了起来:“And when the broken hearted people living in the world agree. There will be an answer, let it be. For though they may be parted. There is still a chance that they will see. There will be an answer, let it be......”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往事皆以成空,那也就只能let it be了。
“你现在怎么不说古代人不能说英语了?”云清婉忽然想起陆野听她第一次说英语时的震惊表情,侧过头打趣了一句。
“你说你会造原子弹我都不会惊讶的。”
即便是古代,我国与世界诸国的交流和贸易往来也是从未停止过的。
所以古代人说英语理论上十分合理,不过第一次听云清婉说英语时陆野还是遭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但一个活了八百多年还没有一分一秒停止过学习的人脑袋里掌握的知识是什么量他早就见识过了。
至少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云清婉就是全知全能的,现在是丝毫不会有任何动摇了。
只能说还好人类发明了计算机。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陆野移开话题问。
“不知道,得多陪陪陈阿姨。”
云清婉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变老,一个个离世,最后一个个成为回忆里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模糊残影,却无能为力。
于是后来除了陆家人外,她几乎不会和谁有太多交集。
只是作为一个匆匆过客,如浮光掠影般不带痕迹地擦肩而过世人短暂又绚烂的人生。
陈阿姨陈秋芬是陆家的保姆,在陆家做了很多年,是少数几个知道她身份的人。
在得知她一个人历经了那么多年的时光时,陈秋芬眼眶通红把她拥进怀里哽咽说:“辛苦了,真的辛苦了。”
这是八百年多年来唯一一个在她表明了永生者的身份后只一瞬就察觉到她挥散不去的苦痛的人。
云清婉抱着陈秋芬哭成了泪人。
陈秋芬说什么话都可以毫不保留跟她说,她会把所有秘密都带进坟墓里。
于是云清婉说了很多很多被永远尘封在历史里,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的事,想要到道尽八百年来所有的孤独。
前两年陈秋芬患了肺癌,发现时已是中晚期。
生老病死任谁都逃不过,而逃过了的她只能接受惩罚。
别无他法。
当今的医学水平还无法攻克癌症这一难题,也不知道待她消亡的那天,能不能有所突破。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拥有无限时间的她更适合基础科学研究的工作了。
哪怕有同宇宙行星数量一般多的可能性,一个个去试就好了,宇宙和她指不定谁活得久呢。
“我明天陪你回栖子堂。”陆野应了声。
栖子堂是陆家的老宅,是陆野的爷爷陆思衡为云清婉亲自设计建造的中式庭院。
庭院中心有个人工湖,人工湖中心有个湖心亭,她时常往那儿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陆思衡便在一旁给她沏茶。
茶冷了一壶又一壶,陆思衡便沏了一壶又一壶。
陈秋芬一辈子没有结婚,无儿无女,自从在陆家做保姆后就一直住在栖子唐,这两年生病陆野的爸爸陆启明便安排了专人照顾。
云清婉摇摇头,示意没这个必要:“你这么忙,不用管我,我自己去就行。”
“公主,你是在叫一个姓陆的人不要管你吗?”见她的目光越来越暗淡,陆野来了句插科打诨。
的确,就算陆野不想管她,在陆远卿的执念下也做不到。
陆家人在成为陆家家主的那一刻便会拥有陆远卿和距今以往所有陆家人的记忆。
而这份记忆会让他们所做的一切选择都只为保全她。
她曾尝试过无数种办法,都没有找到解法。
无论他们曾有过怎样精彩的人生,期盼过怎样的未来,幻想过怎样的前路,都会化为虚无缥缈的泡影。
她这八百年来乞求过无数次上苍如果要惩罚就请惩罚她一个,肉/体上也好,精神上也好,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永远被囚禁在空无一物的虚无,她都能接受。
只要能把陆家人从生生世世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她什么都愿意。
可都是无济于事,从父皇第一次把陆远卿带到她面前时说“从今往后他只为你而活”后他们便只为她而活。
“阿野,对不起。”
尽管知道道歉没有任何用,可除了对不起,她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本是活跃气氛的玩笑却得到了一声“对不起”,陆野诧异地问:“好端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云清婉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眼底是绵延不绝,挥散不去的悲伤,雾气蒙蒙像是一场下了八百年的雨,从未停歇。
陆野伸出手放到她头上一阵乱摸后轻快着语气来了句:“你有心思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不如想想等下要点什么菜。”
“你干什么!”
被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云清婉护着成了鸡窝的头发,愤愤然控诉说。
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哪里需要什么先祖的执念。
她早就是自己想要守护一辈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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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一路开到陈记饭店旁边的地下停车场,上面是个购物广场,云清婉就说想去随便逛逛,陆野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的随便逛逛基本等于从一楼到顶楼,又从顶楼到一楼,能把你折腾没半条命,比连续值几个夜班都累。
不想被折腾的陆野卑微打起了商量:“公主,微臣觉得现在还是先去吃饭比较好。”
云清婉很配合地玩起了角色扮演,摆了摆手厉声道:“来人,小野子出言不逊,掌嘴!”
“......”
“......”
“......”
小野子重重叹了口气,在这方面他是真拿云清婉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人走进商场,今天是周末,人头攒动,一楼有不少商家摆了展台在做活动。
当属婚纱摄影的最为积极,有个小姐姐拿着宣传册子笑盈盈迎了上来:“哇,小姐姐长得真好看,男朋友也好帅啊,要不要拍婚照?咱们这边中式最近拍的人最多。”
云清婉和陆野一起被误会成情侣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她早就习以为常懒得解释了。
况且也解释不了。
她和陆野是什么关系她也说不清楚。
而陆野即便知道她不解释仅仅是因为解释不了,可在被说是她男朋友的时候,微微颤动的心间还是会跃然而上一丝欣喜。
“中式吗?”
云清婉看了眼小姐姐手里宣传册子的封面,起了一丢丢兴趣。
小姐姐看她有兴趣,甚是热情,翻开册子跟她一一介绍:“对,凤冠霞帔,咱们的传统文化。小姐姐长相好有古韵,真的跟古画里的美人一样,绝对适合中式婚礼。”
陆野在心底嘀咕了一句什么长得像古代人,她就是古代人。
“但我看这宣传图里好像不太对呢。”云清婉指着宣传图开启了专业点评模式。
这个簪子不对,那个图案不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弄得人家面露了尴尬之色,不过小姐姐还是展现出了超高的职业素养说:“毕竟现代都有改良的,小姐姐好了解啊。”
当然了解了,她又不是没穿过。
作为大祁最受宠爱的公主,她与裴逸之大婚的排场是现代任何一个世纪婚礼都无法比拟的。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她与心心念念之人共结连理。
她依稀记得那晚被繁褥复节折腾没半条命后她坐在婚房里等裴逸之的时候紧张得厉害,几次想把那碍事的玩意儿掀开又想着母后再三叮嘱大婚之日要把性子收着些。
她什么性子裴逸之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收敛的。
要是受不住把驸马休了就是。
都快等到睡着了才听到门口有了些许动静,赶紧正襟危坐起来。
听着脚步声缓缓接近,她紧张得把礼节忘得一干二净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裴逸之凑到她跟前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随后住进她心底的人掀开红绸缎,眼眸包裹着情欲与占有,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公主,微臣要你。”
还没等她应声,人就不由分说吻了过来。
被吻到意乱情迷的她以为这便是一辈子,后来才知道原来只是梦魇的开端罢了。
“怎么样小姐姐,要不要拍?你和你男朋友真的长得好好看啊,你们要是愿意把照片让我们拿来当宣传图,可以打个五折!”小姐姐是会做生意的,当即开出了极其诱人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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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婉一听打折,两眼放了光:“阿野,五折诶。”
“......”
“......”
“......”
陆野叹着气捏了捏鼻根,两个太阳穴疼得厉害,没料到这种划得来她都想占。
哪有公主这么抠抠搜搜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家平时亏待她了一样。
而且她真的理解这是拍什么吗?
婚纱照也能随便拍的吗?
“小哥哥,你看你女朋友很感兴趣,打五折呢,拍一个吧。”小姐姐看这单就差临门一脚了,赶紧把目标转移到了陆野身上。
“不用了,谢谢。”陆野礼貌回绝后,拉了一下云清婉的胳膊,让她别浪费时间:“走了,赶紧逛完去吃饭。”
云清婉抬眼冷不丁问了声:“阿野,你是不是没见过我古装啊。”
陆野光是在脑中想象了一下云清婉变回古人的样子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如果还是凤光霞披的话......
以至于动摇到话说得都有些磕磕绊绊了:“干......干什么?”
“你小时候吵着闹着要看的。”
云清婉回想起小时候跟陆野说她其实活了好几百年的时候,那会儿电视里到处放古装电视剧小家伙就一个劲儿问她为什么和电视里不一样。
要问陆野想不想看,那真是想看得要命。
但承认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他别过脸去,原本平稳的心跳声也变得稍稍急促了起来。
“......有什么好看的,走了。”说完就迈开了步子。
“好吧。”
云清婉面露失望之色,撇撇嘴给了小姐姐一个抱歉的眼神后跟了上去。
果然孩子长大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小时候的事情能别再说了吗?”陆野心底憋屈难耐,不知道第多少次郑重向她发起了控诉:“动不动就是小时候如何如何,小时候是小时候,谁还没有小时候?”
“别生气嘛,我以后不说了......”
道理云清婉都明白,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因为小时候的陆野真的太可爱了。
对她嫌弃是嫌弃,但过马路的时候会主动来牵她的手,看到好看的小花会摘了别她头上说是今天的礼物,坐在她腿上听故事睡着会用稚嫩的嗓音嘟嘟囔囔喊“公主”。
“我不是生气,我是无奈。”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说了。”为了增加可信度,云清婉还伸出了两根手指。
不过她发誓的可信度不是零,是负,陆野连个标点符号都没信:“你发过多少次誓你自己记得吗?”
“有很多吗?”云清婉歪着脑袋,拧着眉在错综复杂的记忆迷宫里试图搜寻线索。
陆野喜欢她,很喜欢,特别喜欢,却清醒到没有一分一秒奢求过回应。
唯一的期盼只是她不要再把自己当小孩子,仅此而已。
正想着到底要如何才能在她心中拥有一个正常成年男性该有的形象时,眼前人忽然望着一个方向沉默着不说话了。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国家博物馆“大祁之美”展览的海报。
“阿野,这些东西好像都是我的诶。”云清婉指着海报上几件文物说:“当年我宫里不知道有多少,谁能想到多到没地儿放的东西有一天全成文物了。”
陆野问了声:“要拿回来吗?”
云清婉摆摆手笑笑:“事到如今还拿回来做什么?都是国家的东西了。”
“你要的话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不要,我就是随口一说,想拿回来哪里用今......”云清婉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怔怔望着海报上的一顶雍容华贵的凤冠出了神。
东西应该是专家们复原的,却也是八九不离十。
八百多年了,这顶她大婚时戴过的凤冠竟然有重见天日的那天她着实没有想到。
可她隐约记得彼时万念俱灰的她怀着对裴逸之的恨意把凤冠在内所有和裴逸之有关的东西能砸的砸,能摔的摔,能掰的掰全给毁了。
哪里来的专家这么神通广大对着一地碎渣能还原到这地步?
就算是这样也得有人把碎渣埋进墓葬里才行。
叔父夺权后将她的至亲们赶尽杀绝,但好歹还是修了个墓下葬了的,按理说她的东西也应该一股脑给扔里面了。
不过谁这么无聊把凤冠的碎渣也放里面了?
还是先修复后再扔进去的?
她能想到唯一可能做这种事的人只有裴逸之。
但裴逸之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总不能是给她个体面好让她做鬼了不要去找麻烦吧。
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那般的事情都做了,她做鬼讨个公道都不让吗?
她永生的原因该不会是裴逸之为了不让她做鬼报复找道士做了法吧。
这也太狠了。
云清婉思绪横飞有一茬没一茬胡乱想着,并没有听到陆野已经喊了她好几声。
直到脸颊处传来了宽厚手掌的温热触感,她才迷茫地抬了头,与一双仿佛坠入了星河万丈的晶亮眼眸撞了个满怀。
“公主,别回头看。”
陆野轻轻捧起她的脸,嗓音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