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账内传出那一声“苏公子”时,苏修言闻声掀起帷幔。
抬眼,小榻上坐着的人乌发半干,双颊嫣红。一双玉足未裹寸缕,上边青红交错,满是淤痕。
明晃晃斜放在榻边,一副将坠未坠的模样。
他忙放下帷幔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一眼。
“苏公子方才还说给我上药,怎的现下见这伤骇人,便不敢再看了?”
身后传来她轻柔的嗓音,尾音微微带颤,像有根羽毛落在心头,让人奇痒难耐。
苏修言想开口辩驳一二,可临了却全都咽回腹中。
早该想到她伤的是腿....
可现下自己是骑虎难下。
“我去唤小桃来。”终是掷下一句话,苏修言便像逃似的出了帐。
她倒也不开口留人,只看着他落荒而逃。
指尖抚上心口,榻上的人松了一口气,烛光跳跃下映出林晚音那故作镇静的神情。
待帷幔再次掀起,是小桃捧着红木案板进帐。
上边放着好几种伤药,无一例外地都是苏家带来的。
沾了药膏的指端覆上足尖那青红的淤伤,林晚音不免“嘶”一声。
小桃闻声红了眼。
“姑娘的身子就没有好过。”给她涂药的小桃闷声道。
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下一刻就要掉下泪来。
林晚音扒开肩头的衣裳,露出左肩的箭伤,红得发黑的痂暴露在空气中,她有意安慰小桃:“看这不是快好了吗?”
小桃不语,只放下手中的瓷瓶,换了一种祛疤的伤药仔细涂在她肩头。
帐中一时间只余小桃细微的抽泣声。
“好啦,你可知二丫如何了?”林晚音不再说笑,左右她说的也只会让小桃哭得更厉害,索性转移了话头。
“姑娘就只知道二丫,何时才能顾惜一下自己的身子?”小桃也是急了,一句话裹着哭腔口不择言说出来。
见林晚音听了愣愣盯着她,才自知失言,将两颊的泪一抹,一礼俯在地上不敢起身,颤着声道:“奴婢多嘴了,还请姑娘责罚。”
她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悲伤。
在京中不是说好了吗,她们只需顾好自己便可,而她会护着姑娘,再不会让姑娘如上次一般涉险。
她心知姑娘是可以有无数个奴婢的,可是她是唯一与姑娘从小长大的那个奴婢啊。
之前在牡丹宴上,她未能拉住姑娘,这次她也未能寸步不离守着姑娘,再一次让姑娘险些回不来....
“起来!”
小桃正自责,被这声喝得一颤,连哭也忘了,像个木头似的站起身来,泪痕半干,直望着端坐在榻上的林晚音。
“我们给了肉干给二丫是不是?”
小桃点头。
“那其他灾民都在,只有二丫不见了,是为什么呢?”
小桃摇头表示不知道。
心底却隐约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林晚音轻叹一声,道:“一个人若在困境中怀揣着大家都想要的东西,且她没有能力去护着自己与这样东西,就会遭祸,知道吗?”
言毕,连她自己的一颗心都沉下来。
归根究底,是她害得二丫如此。
小桃似懂非懂,犟道:“我只知道,若我连主子都护不好,不如脖子一抹,去得干净。”
林晚音愕然,一手拉住她的袖子将人扯到身前,不由分说便是一个爆栗。
“我叫你乱说话!”
小桃捂住头泪眼汪汪,眼底的红还是方才哭出来的,尚未退却,直委屈道:“姑娘好大的气。”
好大的气?她自是好大的气。
她这想活却只能苟活的人,看着小桃说出这般自轻的话,可不得气吗?
她心头自是感念小桃护主的,可实在不必如此。
“总之不能有这种念头。”林晚音看她模样,心头一软,训斥的话竟活生生说出了些哄人的意味。
小桃不语,只蹲下身子重新拿起药膏给她抹药。
“你还没说二丫如何了?”
在足端抹药的人指尖一顿,不轻不重地往下使了几分力气,让林晚音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你....!”
“姑娘还说不说了?”小桃气鼓鼓,脸蛋憋得通红。
“不说了不说了。”林晚音无奈,只能认输。
“姑娘待会与苏公子去看吧,其实小桃也不知道。”小桃又重新放轻了力道,幽幽说道。
林晚音:......
敢情她是被耍了?
药膏重新合上,小桃单膝跪在羊绒毯上,用锦袜裹住玉足,再套上蚕丝绣花鞋。
林晚音瞥了一眼绣花鞋上的绣样。
祥云边搭着牡丹花样?
俗不可耐。
再仔细看看这身衣裙,水波纹勾了裙边,搭着双雀立枝的绣样,配着浅绿的锦缎?
更不搭边。
嫌弃的话才到嘴边,可想到这上头的一针一线皆是苏修言备下的,不是自家成衣铺子所出的货色,只好怏怏抿上唇。
只是看着衣摆上的绣样,一张脸青了又青,怎么都觉得别扭。
“姑娘莫要在意着绣样了,且将就穿着吧,待明日小桃拿了咱们自个的衣裳来便好。”小桃心知她看不惯这衣上的绣样,软声宽慰道。
林家原先本在临州一带靠自家的布庄子产布、贩卖布匹发家,自宋芹进府前,林老爷早早就靠着布匹生意赚的盆满钵满,后来又琢磨着怎么将生意做大。
思来想去就做起成衣铺子来,平日府中的主子们所穿的成衣无一不是自家铺子按照吩咐做的,上头想绣些什么花样,如何搭配在一起,又用何等料子,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而在这上头,林家里就属林晚音最为挑剔。
原先林晚音还会自己画了绣样给绣纺送去,待成衣制好还能看见林晚音所绘的花样,经绣娘之手成了实物,一针一线缝制在上头。
可那样别致的衣裳,小桃只见过几次,不知从何时起,姑娘还是会暗地里画些花样,却再没有见过林家的成衣铺子送来姑娘要的绣样。
或者说,姑娘不知从何时起,便再没有送过图纸到绣纺。每逢节气变换,阖府上下要缝制新衣,姑娘也只是吩咐几句下去,再无旁的。
棉布覆上林晚音半干的乌发,小桃将那一缕缕的发丝细细擦干,再持着缠枝纹青玉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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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顺。
才正梳了几缕,林晚音已是等不及:“先不擦了,出去吧?”
青玉梳一顿,小桃无奈轻叹。
左右她是拗不过姑娘的。
“我听姑娘的。”小桃将青玉梳放回原处,摘下林晚音头上的棉布,挂在衣桁上。
烛光下,小榻旁,林晚音在小桃的搀扶下勉强站起。
足端在药浴和药膏的作用下疼痛已经消了些许,但还是有些细微的疼,所幸还能忍受。
苏修言一直在帐外候着,忽地听闻细微的声响近了帷幔,才回过身。
浅绿的兜帽将来人从头到脚罩得严实,仿佛方才在帐内自己所见的那幕只是一梦。
回想起之前所见,他的目光下意识定在来人的足端一瞬,随即又像被烫到似,忙移开眼睛。
林晚音微微抬眼,恰巧撞见他移开目光的模样,视线在意料之外,掠过他的耳垂。
红如血滴。
这情景有些熟悉,在营帐之内,檀木浴桶旁,似乎也看见他这般模样。
“苏公子,走吧?”
她起了逗弄的心思,在小桃的搀扶下当即上前一步,温热的指尖覆在苏修言端在身前的手上,只如蜻蜓点水般,轻点了一下。
待那人回过神来,面前哪还有林晚音的身影?
一缕药香拂过,他转头一望,那抹浅绿只如一片嫩叶般,早已飘至几步开外。
“你可知二丫在何处?”苏修言并不急,只一句便让眼前那抹浅绿乖乖驻足。
目的达到,面前人回过身来,幽幽望着他,很是无奈。
谁知他也不接着说,而是自顾自地走到前边带路。
只几步的脚程,林晚音却觉得漫长至极,越是临近那顶小小的帐篷,她越发觉得足底生疼,膝间发软,心头如同被巨石压住。
她无疑是害怕的。
并非害怕看见二丫冰冷的身体,而是害怕二丫真的如她所想一般,是因她给出的那根肉干而丧命。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自己的善意、一时的心软,成了他人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的理由。
仿佛一切都是自己在暗中推动,才会发生,变成现下的情形。
自责与悔恨宛如一块打湿了的棉布,捂住她的口鼻,让她喘不过气,发不出声音。
“姑娘?”
目光落在小桃脸上,面前人眉间紧蹙,像是强忍着疼。
林晚音如梦初醒,忙松了手。
她攥疼了小桃。
小桃知她忧心,安慰道:“姑娘,要不奴婢替您进去看吧?”
白日里,她是看到过姑娘待那小灾民颇为关照的,加之方才在营帐之中云里雾里的一番话,姑娘对此事,大抵是自责的吧?
虽不知这小灾民有何要紧之处,可姑娘在意,若这小灾民活下来,她往后便多留意些就是了。
林晚音摇摇头。
她要亲自去看。
几人立在帐篷前,一盆血色的水便从里头端了出来。
大团的棉布染着血迹,胡乱堆在铜盆边缘,捧着的小厮眉头紧皱,一脸要作呕的模样。
浓重的血腥味透过方才掀起的帷幔缝隙,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