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韦仁不承认,韦元茹却是自觉抓住了关窍,念头通达了,语调都轻快许多:“哎呀呀,原来是这样,仔细想想,这确实是第一次阿母为了四郎凶你呐。”
以往,兄弟二人一起犯错,只有韦世然一人吃挂落就罢了,哪怕祸是韦仁独自闯的,韦玄成和赵氏仍是只教训韦世然。别问理由,问就是韦世然身为长子有责任管束和教导弟弟,偏偏世人对长子的要求就是如此,简直让韦世然有理也没处说去。
听出韦元茹声音中的戏谑,韦仁尽管知道此刻应该闭嘴,仍然没忍住:“我没有!”
韦元茹一双杏眼中全是笑意:“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韦仁很严肃:“我没在说笑。”
韦仁越严肃,韦元茹越想笑。
韦元茹勉强压下嘴角,又深吸一口气,才彻底将笑意压下去。稍稍仰起上身,韦元茹居高临下地看着韦仁,说道:“我也不与你说笑,不管怎么说,你刚刚对阿母的态度都很不像话。我还是那句话,阿母怀着孕呢,你不能惹她生气。”
“我知道。”
“父母宽和,是咱们的福气,人要惜福。”韦元茹揉揉韦仁的头顶,“你好好反省,哪怕想不明白,见到阿母后也先与阿母道歉。我去劝劝阿母,不会让你跪太久的。”
见韦元茹要走,韦仁提醒道:“大姊,你别和别人乱说。”
韦元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差点儿笑出声,韦元茹右手食指和中指前后晃了晃:“李郎之前送了我两箱贝壳,我打算做几个风铃,这次休沐时,你过来帮我洗贝壳。”说起来,韦元茹和李四郎感情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两个人对手工活儿都很有兴趣,只是李四郎独爱木工,韦元茹却很是博爱,什么都愿意尝试。
韦仁这回真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气无力地应承道:“好。”
韦仁果然没有跪太久,他跪了两刻多钟,阿珀就来通知他可以回去君子院用晚食了。不说韦元茹和韦世然都为他求情,就之前韦仁跪半个多时辰就“晕倒”的德行,赵氏也不敢让他久跪。
因为阿珀面上并无急色,韦仁知道赵氏纵是生气,身体应是没有大碍,仍询问了一句:“阿珀,阿母吃晚食了吗?”
“已经用过了。”阿珀解释,“女公子和四郎君是各自用的,夫人有些疲乏,用了半碗粥就睡下了。”
知道了赵氏的情况,韦仁心里没有踏实下来,反而越发堵得慌。
阿珀却径直说下去:“夫人最近很容易饿,从一日三餐换成了五餐,今天算下来,拢共也只吃了不到一半的量。”
阿珀的语气与平时无异,韦仁却听出了责怪的意味,倒也没生气,只继续沉默着。
从祠堂回君子院会先经过正院,到达正院院门前,韦仁看一眼院内并不明亮的烛火,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打扰赵氏,但也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吩咐不知何时等在这里的沈决明:“你去找大乘,跟他去药房取些干百合、枸杞和红枣,不用多,每种六七颗就行,送去东厨,让厨娘做成粥,放在灶上温着。”可惜没有银耳,不然放些银耳会更好。
沈决明领命离开,韦仁对上阿珀疑惑的视线,随口解释:“我听师娘说的,怀孕的人适合吃这个。阿母什么时候醒了,你劝她吃些,不过也别吃太多。”抿抿唇,韦仁有些别扭地说道,“你与阿母说,我知道错了,不该顶撞她。也和弟弟妹妹说一声,他/她出生前,我保证不会再惹阿母生气了。”
阿珀对韦仁福了福身:“是。”
韦仁独自回到君子院时,韦世然正在和阿桂在沙坑里角抵,石岩和毋忧站在旁边围观。
韦世然第一时间发现韦仁,立马撇下阿桂,直直冲向韦仁。韦仁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韦世然说的是:“五郎,我替你在阿母面前说了许多好话!”
韦仁嘴角抽了抽:“谢谢大兄,下次你被罚,我也会替你说好话的。”
韦世然满意了。
石岩、阿桂和毋忧也忙围过来,三人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始末,此时的脸色却都有些古怪——韦世然倒是给他们解释了韦仁被罚跪的事,但也只有简单一句“五郎和阿母吵架,去祠堂罚跪了。”
韦世然终归年少,对世情了解不深,他说者无心,却是听得阿桂等人惊疑不定:天哪!只听说过小辈不听长辈的话,哪里听过小辈和长辈吵架的?吵架也就算了,竟然只是被罚跪,不止没被打,还有晚饭吃!
虽然心底再次认定韦仁果然备受赵氏偏爱,但韦仁毕竟刚被罚过,阿桂不想触韦仁的霉头,与石岩和毋忧一起向韦仁行礼后,就用眼神示意毋忧赶紧说些什么。
毋忧倒没觉得韦仁会迁怒,仍是用往常那般不紧不慢地语调说道:“东厨刚刚把晚食送来了,有野蕈蒸鸡、凉拌荠菜和笋丝骨肉汤,主食是野蕈肉丝大米粥。五郎君,你是先沐浴,还是先用晚食?”
从学馆回来后,韦仁也只是换了衣服,他总觉得自己身上还粘着午食的味道,结果他还没开口,韦世然先插了句嘴:“今天的野蕈特别好吃!特别嫩!”说完,还咽了口口水。
韦仁到嘴边的“去沐浴”只好改成:“先吃饭。”又问韦世然,“大兄,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再吃一点?”
韦世然果然从善如流地说:“好!”
饭后,韦仁还想着反正都顶了大半日的饭菜香气,索性先写完大字再去沐浴,就又被韦世然提醒了一件事:“五郎,你今天不播种了吗?”
韦仁慢半拍才想起那些被放在湢室发芽的稻种,瞄一眼韦世然脑门上的药膏,韦仁挑起大拇指:“大兄,你厉害!”今天发生那么多事,他还能惦记起这事,韦仁十分服气。
好在韦仁的心虽不如自家兄长那般宽,但他足够心细——他有提前做安排。
韦仁将沈决明叫过来,问道:“让你准备的盆子都准备好了吗?”
沈决明点头,就算韦世然不提,他也是要提醒韦仁的。
沈决明将韦仁引到湢室附近,距离湢室不远不近的一小片空地上码放了两排双层陶盆,里层陶盆里盛着土,外层陶盆里则是水。
韦仁抬头看看天空,又看看湢室和另一侧的院墙以及杂物房,确定这些盆子大部分时候都可以照射到阳光,韦仁还算满意。伸手拍了沈决明手臂一下,向湢室的方向扬扬下巴:“去把那些种子拿过来。”
说着,韦仁一边撸袖子,一边指挥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毋忧:“把那个盛着土的竹筐抬过来,再给我拿把铲子。”
在韦仁回来前,韦世然已经看过这些盆子了,此时见韦仁没有别的吩咐,只等着其他人把他要的东西搬过来的样子,韦世然问道:“不需要再抬些水过来吗?可以让石岩帮忙。”韦世然点点几个水明显特别少的盆子,有几盆甚至一点儿水都没有呢。
“不用,就是故意放不一样多的水的,我不知道稻种到底需要多少水。”
“不是说种稻米需要很多水吗?一点儿水都不放,它们能长出来吗?”
“先看看再说。”韦仁亲眼见过被水完全淹没的秧田,也在媒体上看到过大棚里生长在土里的秧苗,其间的区别,他却是不甚明了。至于从老人们那里听来的“旱长根,水长苗”的谚语,只是让韦仁更加疑惑稻种变成秧苗这一步到底需要多少水。
索性韦仁不靠这些稻米填肚子,干脆干的湿的半干半湿的都试一试。韦仁如此这般解释了一番,韦世然也就不再担心有些种子会因为缺水死掉,专心等着看韦仁如何播种。
所谓播种,就是把种子洒在盆里,再在上面盖一层土就行了。
韦世然跟在韦仁身边,看他往盆里放那些长出白芽的种子,然后铲土往种子上撒,觉得很好玩儿。韦世然搓搓手:“五郎,你不是还要写字吗,你去吧,剩下的我帮你种。”
韦仁看着韦世然:“你都受伤了,还要干活儿?”
韦世然一挥小手:“这点儿伤算什么?”
韦仁把铲子递给韦世然,一边拍掉手上的土,一边吩咐沈决明:“你看着些。”
沈决明点头。
韦世然以为韦仁不信他,有些不满:“这么简单的事,我不可能做错!”
“撒完种子还得支防鸟网。”韦仁指指盆子上用墨汁标注的数字,“而且,每个盆里种多少种子是有数的,让沈决明告诉你,他之后还得帮我写种植日志呢。”
韦世然这才没再说话。
韦仁心里存着事,写完功课、练完韦玄成和戚先生规定的大字、带着沈决明记完笔记和种植日志,韦仁只觉比平日疲累数倍。直到沐浴完毕,韦仁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还来不及翻一次身就陷入了黑甜之中。
韦仁次日清醒后还有些得意自己沉得住气,若是在上辈子,遇到没有彻底解决的糟心事,他就算不彻夜失眠,也得辗转反侧。
然而,韦仁的得意只持续到他的双脚踏入正院前的那一刻。韦仁突然意识到,让厨房准备夜宵、让阿珀转达他的歉意,和直面赵氏——一位为他奔波又被他气到吃不下饭的母亲,完全是两回事。
韦仁不知道她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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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生气,不知道她有没有喝那碗百合红枣枸杞粥,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和她“和好”,韦仁拥有三十多年的记忆,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韦仁踌躇的时间并不多,韦世然见他停住脚步以为他害怕,便直接拉住韦仁的手,牵着他一起走进了正堂。
韦仁和韦世然依次向赵氏和韦元茹作揖行礼,韦仁嘴里说着“给阿母请安”,视线却停留在赵氏的唇鼻之间,不敢再往上移动半分。
上下嘴唇嗫嚅几下,韦仁仍是没想好请安后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各种念头糅杂在一起,快把韦仁的脑袋搅成一锅浆糊。
最终,韦仁一咬牙:什么也别说了,再磕一个吧!
韦仁的膝盖还没打弯,赵氏已经开口:“都不看我了,这是还生气呢?”
韦仁惊讶地扬起头,直直对上赵氏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珠,眼白处有血丝,但不重,眼角微微上扬,与睫毛共同勾勒出一丝不明显,但还算舒缓的弧度。
韦仁有些懵,若赵氏只是不生他的气,他还能理解,但怎么也不该主动与他“求和”吧?长辈不是都很在乎自己的权威和颜面吗?就算赵氏再大度,也该等他当面道歉后再哄他的吧?
虽然快被各种疑问淹没了,虽然心底仍然残存着被冤枉后的愤怒和沮丧,但韦仁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之前混乱纠结在一起、不知如何成句的各种字词也归位了。
韦仁拱手高举,对赵氏行了个长揖:“阿母,我知道错了。”韦仁维持着作揖的姿势,良久后,韦仁才抬起头,眼睛里又是平日撒娇耍赖时的狡黠,“我以后尽量少惹事。”
韦元茹见赵氏和韦仁重归于好,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调侃:“你就淘气吧!说什么‘尽量’,你这是已经准备再犯呢?”
赵氏轻哼一声,片刻后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笑骂:“你以后惹事前先想想你阿翁和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赵氏起身,走向饭厅,行到韦仁身边时,抬手揉了揉韦仁的后脑勺,“好了,来吃饭吧,你让厨房做的粥我吃着不错,一会儿你们都吃些。”
韦仁扬起头对赵氏露出一个笑:“好。”
见韦仁的笑容如往日一般自在明朗,赵氏暗暗松了口气——韦元茹才与她说了和韦仁在祠堂时的对话,赵氏没想到韦仁会那般思虑,她让韦仁“慎言”,是怕他受伤,可不愿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如此“多思”!
生养过韦世然和韦元茹的赵氏自然有察觉到韦仁的“早慧”,之所以没有太过惊讶,不过是“神童”自古有之。前有项橐七岁为师,后有甘罗十二岁拜相,听起来都是不凡的人生,但赵氏只记得这俩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就早早夭亡。或许韦仁没有先贤那般智慧,赵氏也怕他步上先人的后尘呐!
韦仁不知道自家母亲已经把他和“圣公”、“宰相”放在一起比较了,吃完早食就和韦世然一起上学去了。
韦仁纠结怎么和赵氏和好的时候,有个人也在纠结怎么与他和好呢——熊大宝回家后与金氏讲了许多事,重点是他对韦仁的“背叛”的伤心。
金氏也知道韦仁是熊大宝“除大黄以外的最好的朋友”,对两个孩子的事也很关心,熊大宝追溯前情时,就说到了“升米恩、石米仇”的故事。听完熊大宝复述的故事,金氏暗暗称奇,心中对儿子的这个朋友也更加看重几分,这可不是简简单单会背书、会算数的聪明。
看着儿子难过和茫然的小脸儿,金氏与他仔细分说:“他早先就提醒过你,别人会因分餐的事怨怪你,是你没听他的。今天他催着你表态也是为你好,幸好你没说愿意继续给你那些同窗带吃的,你入学才一月,他们就把分你的饭菜当作理所当然,若再久一些,说不定就有人敢与你点菜了。”
熊大宝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给大家带了那么久的吃的,别人还要怪他,但他一向很听金氏的话,就说:“那我要和五郎道歉吗?”
“你还想和他做朋友吗?”
熊大宝点点头。
“你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来咱家玩儿。”算了算时间,金氏说,“这次休沐梅大夫不是还要过来给你看病吗,正好,你让韦仁一起来,我让厨房给你们准备好吃的。”
熊大宝很心动,他还没邀请过朋友来家里玩儿呢!
于是,韦仁一到学馆就接到了熊大宝的邀请。
有和赵氏的争吵“珠玉在前”,韦仁早忘了他昨天把熊大宝从学馆厨房气跑的事,也就没察觉这是熊大宝对他释放的求和信号,所以韦仁实话实说:“不行。”
熊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