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曾氏所料想的那般,韦仁这个韦家小辈想见曾氏长房父子不容易,但让刘掌柜空出一段时间见他还是不难的。
韦仁和韦元茹拜访城南韦家的次日,韦彭祖就派身边的僮奴给韦仁传了口信,见面的时间就定在休沐日辰正。
当日,韦仁带着凑热闹的韦世然、按照约定来拜访的谷元、被他临时叫来的椿婶子以及沈决明和石岩提前一刻钟到达了五味园。
五味园的伙计应是得了嘱咐,韦仁一行才踏入五味园的大门,就有一个伙计迎了过来,确认韦仁的身份后便引着他们去了二层的一个包房。
房间内并没有人,韦仁和韦世然选了两处临近的客卫坐了,其他四人则在二人身后两两一排直接跪坐到地板上。
伙计对韦仁和韦世然施一礼:“郎君们稍待,掌柜刚刚去后面处理一点儿事,我这就去找他过来。”
韦仁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结了龟的买卖,一边与韦世然一起回忆之前在这里吃到的菜品,并商量着是不是要打包一二样回去做加餐。谷元和椿婶子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免有些忐忑又有些新奇地用眼角瞄着周围的环境,而沈决明和石岩则是没什么表情,只眼神定在自家的郎君后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至韦世然喝完伙计送来的一碗甜羹时,刘掌柜和韦彭祖二人才前后脚到达了包房。刘掌柜脸上洋溢着买卖人特有的“和气生财”的笑容,与韦仁和韦世然揖礼致歉:“鄙人来迟,让两位郎君久等。”
韦仁等人这时候也都站起了身,韦仁和韦世然先与韦彭祖见礼,随即向刘掌柜还礼。
韦仁客气道:“我们没等多久,刘掌柜也并没有迟到,咱们约定的本来就是辰正。”
韦彭祖坐到韦世然对面:“没想到你们先到了,不是伙计说,我还想在门口等你们呢。”
韦世然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是弟弟们疏忽了,兄勿怪。”
“不怪不怪,反正我也没等。”韦彭祖本就是随口一说,和两位从弟说了两句话,就把话题引到刘掌柜身上,“我也不懂食肆的事,你们与刘掌柜直接谈吧。”
刘掌柜看韦世然和韦仁一眼,见他们没有让谷元等人出去的意思,便也无视了那四人,直接看向韦世然:“韦二郎君说郎君想将一种新鲜吃食卖于五味园,不知是何吃食?”
韦世然见刘掌柜始终看着自己,抬起左手向右指指:“刘掌柜,是五郎要卖你东西,不是我。”
刘掌柜一噎,视线转到韦仁身上,轻咳一声,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失礼失礼,不知郎君带来的是怎样的吃食?”
韦仁装作没看到刘掌柜有些犹疑的视线,笑着说道:“一种虫子,聚里叫它结了龟,就是还没有脱壳的蝉。”
刘掌柜听到是蝉,不由看了韦彭祖一眼,见韦彭祖脸上也尽是惊讶之色,心里的怀疑就更重了些,不过他是场面上的人,仍是笑呵呵的样子:“不知要如何吃?”
“我觉得煎炸出来的最好吃,所以没有带来成品,若刘掌柜有兴趣,可以现在让椿婶子去厨房现做一盘给刘掌柜试吃。”
刘掌柜想了想,唤了个伙计过来,让他陪椿婶子去后厨。
椿婶子之前只知道韦仁叫她来城里是为了煎制结了龟,没想到韦仁是让她去五味园的厨房煎制结了龟,椿婶子有些无措,只按照指令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伙计身后,都没发现结了龟还抱在谷元怀里。
韦仁一看椿婶子快把脑袋塞进胸口的模样就知道她在紧张,叫了一声:“椿婶子。”见椿婶子回过头,韦仁说道,“椿婶子,你在韦庄时怎么做的在这里怎么做就好,我尝过你的手艺,很不错。再说,咱们也不用和五味园的大厨比,给刘掌柜尝尝口味就好。”
椿婶子深深吸了口气,对韦仁挤出一个笑容,虽然有些僵硬,好歹眼神不再乱飘:“是,五郎君放心,我一定好好做。”
韦仁随即看一眼沈决明,沈决明会意,从谷元怀里抱走那坛子腌制好的结了龟,跟在椿婶子身后去了后厨。
煎制结了龟是很快的,椿婶子和沈决明不久就跟着伙计一起回到了包房,沈决明手里仍抱着那坛结了龟,而伙计手里则提着一个食盒。
因为知道端出来的会是些什么玩意儿,刘掌柜看到那盘金黄金黄的、能看清楚黑圆黑圆的眼睛的结了龟时,虽是心下不适,不过仍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放入口中。
许是包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刘掌柜眼睛里突然间亮起的光格外显眼,等不及咽下嘴里的结了龟,刘掌柜已经从盘子里夹起另外一只结了龟,那急切的模样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真香”。
刘掌柜“唰唰唰”连吃三只,韦仁看一眼盘中余下的两只,问斜对面的韦彭祖:“彭祖从兄,你不尝尝吗?”
尝什么呀尝?韦彭祖快吐了好不好!
韦彭祖现在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果然不该相信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能做出什么正经吃食!
不过看一眼筷子不停的刘掌柜,韦彭祖只能忍着恶心对韦仁摆了摆手:“不了,我最近有些上火,不能吃煎炸的东西。”
韦仁见韦彭祖不吃,就拿起自己的筷子,夹起盘中最后一只油光水滑的结了龟放到嘴里,心情十分愉悦地一口吞下。
将结了龟咽下肚,韦仁满意地点了点头:做法越简单的食物越讲究细节,而细节是需要多次尝试后才能逐一发现并完善的,椿婶子现在料理结了龟的手艺比初次为他煎结了龟时强上许多。
刘掌柜这时也放下了筷子,能掌管县城中最大的食肆,刘掌柜在经营和食物方面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他也不吝称赞:“火候掌握得还不错,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味清却不寡淡,是道很不错的佐酒菜品。”
韦仁含笑应道:“是,我阿翁第一次吃时,喝了半斗酒,以往可喝不了那么多。”
“我知道蝉是从地里出来的,竟是一点儿土腥味也没有,这结了龟腌了许久吧?”刘掌柜右手拇指依次点过其余四指,嘴上喃喃,“我尝着,有葱、姜、精盐……嗯,还有醇酒,应该还放了一点儿椒。”
椿婶子脸上的惊诧完全遮掩不住,韦仁已经听出刘掌柜的言下之意,心中遗憾,语气仍是轻快的:“刘掌柜好灵的舌头,说得一点儿不差。”
刘掌柜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笑眯眯地解释道:“不瞒郎君,鄙人以前做过厨子,许多菜,吃上几口就能琢磨出个大概。”
“看来我眼中的方子在刘掌柜面前是算不上方子的,既如此……”韦仁对刘掌柜拱拱手,“那我们就不耽误刘掌柜做买卖了。”说着,韦仁作势起身告辞。
刘掌柜忙出言留人:“郎君且慢,方子是方子,咱们之间能做的买卖又不只有方子!”
韦仁立马将只抬起几寸高的屁股重新坐回脚跟:“这么说,刘掌柜愿意从我们这里买结了龟了?”
“这是自然,总不能让郎君白跑这一趟。”
说得好像你能让伙计自己去抓一样!韦仁一边腹诽,一边呼出口气,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刘掌柜:“那就太好了,原本我还想着刘掌柜若想自己派人去抓结了龟,我就用方子与刘掌柜谈条件呐。”
刘掌柜被韦仁这大实话逗得笑了两声,宽大的手掌又摸了摸肚子,刘掌柜瞅着韦仁,问道:“不知郎君打算如何做这结了龟的买卖?”
韦仁没接这话,而是再次询问:“刘掌柜,你真的不买我的方子吗?我的方子里不止有食谱,我还想了很多把这些结了龟卖出去的法子。”
刘掌柜笑而不语,有什么向客人推荐新菜品的法子是他不知道的呢?
韦仁等了一会儿,见刘掌柜是打定主意不肯买方子,也不再纠缠,顺着之前的问题反问道:“刘掌柜,你是想要活着的新鲜的结了龟,还是想要腌制好的结了龟?”
“这两种分别怎么说?”
“如果是前一种,那我们提供不来。”见刘掌柜的笑容僵了一下,韦仁解释,“结了龟出土后很快就会脱壳,脱壳后的结了龟的口感会下降,也不好处理,肉也会变少,如果刘掌柜想要,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是另外一桩买卖。”
“原来是这样。”刘掌柜垂着眼帘略略思索,才说,“那腌制好的结了龟,郎君准备如何卖?”
“刘掌柜打算收多少呢?”
“这毕竟是新菜品,又是……恕鄙人直言,一道菜讲究的就是色香味,色排第一,这结了龟的卖相确实差了些,鄙人如今也不确定能不能卖出去。”
韦仁略有诧异:“刘掌柜是想我们寄卖吗?”倒也不是不行,“刘掌柜打算如何分成?”
刘掌柜没想到韦仁懂得还挺多,忙截住韦仁的话头:“不、不,我的意思是说,这每次收多少量,一时也拿不准,前几天要的少些,若卖得好,量自然会增加。”
韦仁“哦”了一声:“这个没问题。不过,你还是得说出个具体的数字呀,我们谁也没有刘掌柜了解五味园的客人。”
“每天送一次货,先送三日,每次暂时定一斤。”刘掌柜摸摸肚子,“三日之后,咱们再根据情况定新的量,如何?”
“可以,不过如果刘掌柜决定做这个买卖的话,第一个月的结了龟必须全部从我们这里收。”这年头消息传播的速度不算很快,但也不算很慢,他得防着五味园中途换供货商,或者趁机压价,“相对的,我可以提醒刘掌柜一件很重要的事。”
刘掌柜眼中闪过精光,沉吟片刻后,才缓缓点了下头:“可以,我信郎君的话。”
韦仁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韦彭祖,想了想,没有说出让韦彭祖作保的话,毕竟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如果因为一个月的结了龟就能看清刘掌柜,或者说是曾家的人品,他也不算亏。
“我也信刘掌柜。”应承了一句,韦仁续上前言,“一斤结了龟大概就是50多只不到60只的样子,我们每次送60只过来,其中五只算我们送的。”
刘掌柜大赞:“郎君大气。”
“这个夸奖我不接,多出来的结了龟可不是白送的,而是我要提醒刘掌柜的事。”不等刘掌柜询问,韦仁已经解释道,“结了龟不仅美味,吃了对人也有好处,但太好的东西就更要仔细过犹不及。多出来的结了龟是给客人试吃的,让客人尝尝味道,也看看客人能不能吃得惯。”
刘掌柜略有诧异,不过正反五味园不吃亏,刘掌柜对这样的做法也是赞成的:“郎君想得周到,那如郎君看,一斤结了龟多少铜钱?”
可算是聊到重点了,韦仁身边的韦世然以及后面四个人都是精神一阵,齐齐看向韦仁。
韦仁用余光扫了一眼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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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心却又不动如山的韦彭祖,心想韦彭祖与刘掌柜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熟识。
包房内的气氛安静又热烈,片刻,韦仁却是说:“我还没想好,刘掌柜你说个数吧,我要觉得不亏,我就听刘掌柜的。”
刘掌柜:……
刘掌柜对上韦仁那双充斥着懵懂和无辜的琥珀色的大眼睛,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想了一下,刘掌柜方察觉,刚刚韦仁一直很主动,心中似是各种主意已定,但刚刚那话,却是好像突然就拿不定主意了。
刘掌柜不禁猜疑:难道是因为以往也没人买卖过结了龟,所以韦仁也不知道这东西价值几何?
刘掌柜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算上腌制的花费,一斤结了龟,16铜钱,如何?”
韦仁没说话,韦世然算了一下,凑到韦仁耳边低声说道:“30天,一共480铜钱,太少了。”韦世然这个“太少了”是以韦仁一个月靠畜粪赚了1334铜钱做为评判依据的。
韦世然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包房内安静,其他人也都听到了,还在掰手指头的椿婶子禁不住吸了口气,这哪里少了?这很不少了!480铜钱能买大半只羊啦!
刘掌柜的视线快速在韦世然脸上扫了一下,笑呵呵地说:“郎君是读书人,或许不知肉价,一斤羊肉才20铜钱,这结了龟总不能与羊肉相比吧?”
韦世然“唔”了一声,这样一想,好像是有些道理?韦世然便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韦仁:“那就16铜钱?”
韦仁推开韦世然的脑袋,侧头对上刘掌柜那双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韦仁也弯起了眼睛:“结了龟和羊肉确实不能相比,一个是平常肉类,一个是新鲜食材,都说物以稀为贵,以后不好说,这两个月,结了龟的价格必是要虚高的。”
“而且,在五味园,客人吃的不仅是饭食,还是一种身份,50个结了龟,作为佐酒的好菜,在五味园这样的食肆内,我觉得至少能卖到110到120铜钱。”
刘掌柜的眉心禁不住跳了一下,原因无他,韦仁说重了他心目中准备给结了龟的定价。刘掌柜一瞬间十分怀疑,韦仁来之前是不是得了哪位长辈的指点,刚刚那副说辞只是假装,其实已经预设好了价钱。
刘掌柜生出些被人戳穿心思的羞恼,可韦仁那句“客人吃的不仅是饭食,还是一种身份”又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心中的恼意又被不着痕迹的抚平了。
韦仁观察着刘掌柜的神色,没有立刻说出心中的价码,而是先诉说起抓结了龟的不易:“现在是农忙的时候,晚上要钻进深山老林里挖结了龟,不说累,结了龟也没那么容易抓,刘掌柜不信可以派人亲自去抓,看一晚上能不能抓到50只。”
韦仁摆事实,讲道理:“何况,我们还要点灯熬油地连夜清洗腌制,第二日更是要走许多路送进城。对了,自大一点地说,刘掌柜虽然能尝出我们腌制用的调料,但调料的配比以及腌制的手法,想必五味园的大厨也是要试一试才能真正参透。”
“刘掌柜,你买的不止是结了龟,还有我们的经验和时间呐。”韦仁眼巴巴地看向刘掌柜,“五味园赚钱的时间肯定比我们试做结了龟的时间值钱,我们也没想靠结了龟赚什么大钱,可是一斤16枚五铢钱,我们连辛苦钱都赚不回来。”
刘掌柜被韦仁这一通半软不硬的话给挤兑得有些讪讪,撑着脸皮,语调平稳地问道:“郎君觉得多少合适呢?”
韦仁竖起两根手指头:“看在彭祖从兄的面子以及刘掌柜愿意与我们谈这笔买卖的份上,我也不与刘掌柜说虚词,翻上一倍再凑个整数,一斤40枚五铢钱,如何?”
刘掌柜的头立马摇得跟拨浪鼓一样:“40铜钱太多了!太多了!”刘掌柜也开始讲道理,“这个结了龟能不能卖出去,现在也不好说,而且,食材送来,我们还要煎炸,脂膏可不便宜!县城内和聚里也不一样,柴禾也是要钱的。”
“那刘掌柜你再开个价?”
刘掌柜一咬牙,摆出一副他吃了大亏的模样,说道:“不如这样,咱们折个中,一斤25铜钱?”
韦仁也学着刘掌柜的样子猛摇头,不止摇头,他还摆手:“不行,太少了!我自己不赚钱也就算了,总不能让我朋友那么辛苦还倒赔钱吧?”
之后的一刻钟里,包房内就充斥着韦仁和刘掌柜讨价还价的声音,最终,双方各退一步,定下一斤结了龟35铜钱的价格,同时,若五味园每个月收购的结了龟超过50斤的话,那超过50斤的部分就要按照每斤32铜钱的价格卖给五味园。
定好送货的时间,刘掌柜和韦仁签下券书,刘掌柜又付了明日的结了龟的钱作为定金,这场买卖才算是谈完。
此时,时间也才过去半个时辰,刘掌柜留韦仁一行人在五味园吃饭,被韦仁拒绝了:“多谢刘掌柜,不过不用了,阿母只许我们每旬在外面吃一顿饭。”
刘掌柜看着手拉着手的韦仁和韦世然,不禁哂笑:还真是个小娃娃。
韦仁和韦世然又问过韦彭祖,听他还有其他事要做,与他行礼致谢后,便双双坐上牛车离开了五味园。
刘掌柜和韦彭祖站在五味园门口,见牛车向城西行去,还以为韦家两个兄弟是回家了,却是不知,一行人的目的地其实是距离五味园不足一里的千客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