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房屋的影子涂抹在石板与地砖构成的画布上。
“斯图亚特,我记得我占卜的好像是‘今夜可以住宿的地方’,没错吧?”
“咕!”
柯莱尔踩着黄昏与影子的交界线,伸手接住抛飞的银币,略显困惑的目光在银币正面雕刻的普尔朗一世人头像上转悠片刻,又慢慢挪移到刻印着橡木酒桶的招牌上。
“……但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家酒馆啊?”
柯莱尔小声嘟哝一句,接着收起了她的半数财产,拎起皮箱和站在皮箱上的雪鸮,走进标示着“金盏花酒馆”的门内。
整家酒馆都像是在酒中浸泡过。
光线是类似陈酿的昏黄色,橡木的桌椅与墙壁粗犷得仿佛来自上个纪元,空气里填满了发酵麦芽与腌渍梅的味道,酒馆中零散地坐着些冒险家,同样大多醉得像是刚从酒桶里捞出来一样。
酒馆的店员动作生疏地将酒桶填满,才抽出时间来招呼柯莱尔:
“这位美丽的小姐,需要喝点什么?本店推荐黑麦啤酒和蜂蜜甜酒,很适合女士小酌哦。”
“普通的水就可以,多谢。”
柯莱尔没有喝过酒,也并不打算轻易尝试。
除了血族那群制度严苛的怪胎之外,神话纪元没有哪个种族热衷于酒精带来的麻痹感。
但令柯莱尔略感费解的是,人类居然对这由谷物异化而成的饮料钟爱有加,甚至发展出了数种品类派系——可是,谷物与果实的浆液发酵出的液体有什么好喝的?
她接着问:“另外,有食物提供吗?”
“唔,有的,让我看看……”店员将一张卷边的手写清单递给柯莱尔:“目前应该还有燕麦面包、碳烤猪排和炖菜……”
柯莱尔的视线扫过手写的菜单。
她并不了解人类的食物,于是凭直觉选择了最诱人的单词:“我要一份这个。”
“不好意思,米糕已经售罄了。”店员干笑着说:“不过明天会重新补充上架,小姐,您可以早些前来购买。”
“可以提前订购吗?”
店员想了想:“如果您今夜在本店住宿,本店可以为您预留明天早餐的份额。”
“那么,你之前说的菜品各要一份作为晚餐,”柯莱尔低下头,单手掏空了小钱袋,“另外,请帮我准备一间客房,再预订明天的米糕。”
“没有问题,乐意为您效劳,小姐!”
店员掏出笔记簿整理顾客的要求,很快计算出总价:“餐费、租赁佣金再加上房屋使用费,统共收您两枚银币……”
他边说边保持着公式化的笑容抬起头,但那位穿着精致长裙的年轻女士早已经离开柜台,挑选了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帽子压在皮箱上,与那只引人注目的雪鸮一起等待晚餐。
只有两枚崭新铮亮的银币安静地躺在柜台上。
“竟然是熟客吗……我的招待没有失礼吧?”店员咕哝着将银币收起,边擦去额角的细汗边小声抱怨:“可恶,老板倒是多派些老店员来帮个忙啊,我一介新人怎么应付得来……”
店员的抱怨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有桌喝到醉醺醺的冒险家对店员喊:“嘿,小伙子,再来一□□麦啤酒!”
“马上就来!”店员忙抓起笔记簿,扯着嗓子向柜台另侧的门高声通知:“燕麦面包、炭烤猪排和炖菜各一份——”
*
在酒馆不怎么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落日的余晖与温热的食物一起,正在酿造最简单的满足感。
燕麦面包被分割成了手指厚的切片,炭烤猪排的表面仍在发出滋滋的油花响声,炖菜则是用小木盆端上来的,汤汁里的腌菜、土豆与胡萝卜软烂地依偎在一起,散发出温热的香气。
柯莱尔将每种食物都盛出一部分放到托盘里,推到雪鸮面前,示意它尝尝看。
龙族对食物的需求没有那么频繁,一顿饱餐可以让它们维持数日不再进食。
但柯莱尔觉得,她很有必要让斯图亚特尝试人类的食物,毕竟体验新鲜事物也是旅行的乐趣之一。当然,如果能顺带减轻斯图亚特对人类的莫名敌意就更好了,否则这条龙动辄就要把看不顺眼的人类吃掉,作为主人也会很伤脑筋的。
至于柯莱尔自己——她已经饿得和钱袋差不多扁了。
从苏醒开始,莫名的饥饿就始终如影随形地缠绕着她。进食只能短暂缓解这种空虚感,好在柯莱尔的适应能力非常强,她已经迅速学会将饥饿暂且搁置一旁,以便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代价是,她对食物的抵抗能力降到了负值。
柯莱尔大口嚼着黑麦面包,烤得酥脆的表皮带来了完美的口感,她的眼睛在酒馆昏暗的光线下亮得仿佛星辰,食物带来的幸福感几乎从瞳孔中流淌出来。
炭烤猪排的调味要更浓重一些,胡椒与玫瑰盐的香气完美融合在油脂中;而炖菜则更接近柯莱尔幼年时在女巫婆婆那里吃过的浓汤,口感和味道都让她感到似曾相识。
猪骨给嘴唇蹭上一圈油花,但她只顾忙着从炖菜里捞绵软的土豆,无暇理会细枝末节的形象问题。
香味,温度与饱腹感。
人类从食物中索取的快乐大致如此,被神话时代遗弃的流浪者同样能从中汲取饱足。
斯图亚特边吃边咕咕地发表评价:“虽然斯图亚特完全不喜欢人类,但人类确实很擅长处理食物咕!”
柯莱尔嚼着满口焦香的猪排,点头表示认可,又给斯图亚特的盘子里添了半片燕麦面包。
*
天色渐暗,店员已经将餐盘收走,略带惊疑的目光在空餐盘与柯莱尔之间转了个来回,似乎在探究三人份的餐点是如何塞进那看起来纤细的身板中的。
雪鸮扑了扑翅膀:“主人要回去休息吗?”
“暂时不,斯图亚特,我们需要先赚足明天的早餐钱。”柯莱尔拎起空荡的小钱袋,在眼前晃了晃:“至少得想办法赚一枚硬币,方便占卜些简单的问题。”
自从在杂货铺中遇到那只音乐盒后,柯莱尔就不再随意将灵性外放了。
谁知道哪个角落里又会蹦出来个神秘物品?一旦猝不及防之下被污染,恐怕就得回归永恒的星灵界了——哦,现在的星灵界也被疯狂污染得彻彻底底,能不能承接灵魂还有待商榷。
相比较之下,抛硬币是最准确高效、也最不引人注目的占卜法。
“我们没有钱了吗?”
斯图亚特那双晶黄的眼珠转了转,迅速瞄向了酒馆中冒险家们的钱袋。
柯莱尔用一根手指将雪鸮的脑袋拨回来:“不许。”
“可是主人……我们需要钱,而他们刚好有很多钱,为什么不可以直接找人类拿呢?”斯图亚特费解地试图学习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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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逻辑:“他们又打不过我,不会遭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柯莱尔的思维被迫同时整理两个迥异的逻辑。
“斯图亚特,弱肉强食是神纪的法则,但人类似乎更偏重文明的社会环境。”她回忆着典籍中读过的文字:“在人类看来,依仗强大的武力去掠夺弱小者,是一种令整个人类族群不齿的卑劣行为。”
“咕?可是,分明所有人类都在掠夺……”
龙族的思维简单到平铺直叙:
“人类掠夺植物的花朵、果实和枝干的时候,掠夺野兽的毛皮和骨肉的时候,掠夺山脉中的矿石和泥沙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觉得可耻啊?
“人类掠夺那些东西,因为人类需要;我去掠夺钱币,因为我需要。
“为什么人类可以掠夺,我却不可以?
“为什么人类从未过问其他生灵的秩序,我却要遵守人类的秩序?”
斯图亚特的咕咕声有些急促,言灵中透露出满溢的困惑与不解。这问题显然困扰它很久了。
然而,柯莱尔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杯清水,又安抚地揉揉雪鸮脑壳上细密的绒毛。
“首先要明确一件事,斯图亚特,当两者实力差距足够大的时候,掠夺的性质必然转而交由强者决定。
“在人类看来,他们只是在获取必需品。何况植物与野兽又不会抗议——就像你看待人类,就算抢一些又能怎样?如果被掠夺的弱小生物胆敢反抗,直接杀死不就好了?
“从某种意义上看,在傲慢这方面,无论是人类还是神话生物都出奇的一致。”
雪鸮发出了一声困惑的“咕”。
它隐约觉得自己被骂了,但是单线的大脑正忙着感慨被主人揉揉脑袋好幸福,剩下的思维勉强够记住柯莱尔说的话,再多就要原地停摆了。
柯莱尔收回了手指,最后戳了下雪鸮呆愣的额心:
“可是,掠夺本身并不值得骄傲,伤害与破坏只是最简单的事情……而宿命承载的一切终将指向自己。
“掌控至高力量的人,总要去保护什么,总要去坚持什么,总要去创造什么——那才是力量存在的意义。”
说到这里,柯莱尔停住了话头,她烟灰色的眼睛里流淌过一缕黯然。
在柯莱尔还是只小豆丁时,她经常爬上妈妈的膝头,边啃着不知道哪位女巫姐姐塞来的馅饼,边听妈妈温柔的声音讲述这些云山罩雾的道理。
那时候她懵懵懂懂,只是本能地喜欢和妈妈亲近。而现在,她得尽快把这些记忆都消化掉,在这个跨越千年之后的纪元,除了思考得来的理论外,只有妈妈留在记忆中的话语称得上可靠。
柯莱尔的低落情绪转瞬即逝,快到斯图亚特都没来得及察觉异样。
这只雪鸮沉思片刻后迅速放弃了思考,对着柯莱尔扬起脑袋“咕”了一声:“那么,斯图亚特的力量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
“意义要由掌控力量者来赋予。你认为呢,斯图亚特?”
“为了保护主人!”
柯莱尔笑着轻声回答:“力量属于你,也由你自己做决定。”
“咕!”
认清目标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斯图亚特很快抛弃纠结,重新兴高采烈起来。
于此同时,金盏花酒馆也迎来了今日最后一批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