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诺小姐对伦塞帝国贵族阶层了解多少?”
海德恩爵士席地坐在篝火前。
他的面前是燃烧的篝火与香气飘逸的烤鹿排。
柯莱尔侧拢着双膝,坐在这场旅途的第三次黄昏下,斜戴的阔沿帽将半张脸颊掩藏在阴影之中,雪鸮蹲坐在她身边的余晖中。
“我并不是伦塞帝国人,对圣城周边的上流社会也没有交涉——但我接待过几位阶层很高的客户。”
柯莱尔想起了那位丈夫失踪的凯西女士,补充了一句:“贵族似乎拥有相当严苛的内部规章?”
“海德恩家族就是恪守阶级传统的家族。”
爵士短促地笑了一声:“好处是可以推行等级严明的‘贵族制度’;但相应的,过度保守与教条会让事务变得琐碎,话事者的地位就变得格外重要——没错,万恶的‘极权主义’。”
“我似乎,从没有听海德恩先生提起过继承人?”
海德恩爵士一怔。
他原本正望着不断窜高又熄灭的火苗出神,柯莱尔的提问仿佛将他的灵魂从星界拽了回来,那双灰蓝的眼珠里充斥着某种微妙的僵硬感。
“柯诺小姐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毕竟海德恩先生仍位居爵位,就这样抛下城镇与家族,踏上这趟未卜的冒险寻宝之旅——”柯莱尔歪过脑袋,神情坦然而清澈易懂:“家族中的事务总要有人帮忙管理吧?”
“呵呵,看来是我小瞧了柯诺小姐,您分明很了解贵族体系嘛。”
人类的贵族体系另说,但至少柯莱尔还算了解血族,那严苛到一丝不苟的贵族制度,简直让整个神纪为之侧目。
她回答:“身处‘极权主义’的家族体系之中,若想将金盏花镇的事务全部卸除,必然要委托给了绝对信任的继承人管理——否则,爵士先生怎能惬意地踏上旅程呢?”
“惬意?不,柯诺小姐。我应该告诉过你,这是一趟疯狂的寻宝之旅。”
海德恩爵士的笑容异常夸张:“最疯狂的部分就是,我几乎将整个家族的未来都押在了这趟旅途的终点。”
“‘押’。”
柯莱尔轻声复述了这个单词,言灵将词义解构重塑,转化成她能够读懂的信息交付给思维进一步处理。
“原来如此,海德恩爵士是这样看待这次冒险的吗?”
“嗯?”
柯莱尔将自己的推测复述出来:“爵士先生下意识使用了‘押注’来形容冒险的结果,也就是说在您的潜意识中,已经将这场寻宝之旅视作了一次……赌博?”
“赌博……”
海德恩爵士喃喃片刻,忽然笑了出来:
“是啊,赌博,赌那地图标示的不可探知之处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就像赌桌上堆叠成山的筹码,在骰子落地之前总是最诱人的,不是吗?”
柯莱尔点头:“说得有理。但有位偶遇者的经历告诉我,赌博是会吞吃人生的沼泽。”
她还记得那位在街头以贩卖家族藏品的颓丧摊主。
“难怪柯诺小姐会问出那种天真的问题。”海德恩爵士笑着叹息:“像我们这种手握着巨额筹码的人,做出的任何决定都等同于一次豪赌。命运这位荷官可不会提前告知哪张牌会被通吃。”
“那么,这张牌,”柯莱尔抬起手,纤细的手指在整个临时营地中画了个圈,“这一注‘豪赌’,海德恩爵士有多高的胜算?”
海德恩爵士苍老的脸沉凝了几秒,在黄昏中遍布乱刀砍过般的阴影。
“零。”他回答。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柯莱尔微微歪过脑袋。
“别那样看着我,柯诺小姐,你会让我有一种被怜悯的错觉。”
海德恩爵士咧嘴笑了起来:“荷官将发牌权交到我的手里,我可没有不出牌的资格啊——难道我还能推牌认输么?”
柯莱尔烟灰色的眼瞳挪开,视线也一并移走。
她转而凝望向篝火,那烤盘上烘着已经冒出油花的鹿肉。
“算了,你这样年轻的孩子懂什么,等你变成我这种糟糕的老头子……”
海德恩爵士说到这里又顿住了,他突兀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柯诺小姐,您看我教训儿子习惯了……希望没有太冒犯到您,抱歉。”
“……”
柯莱尔无声呼出一口气。
女巫强大的天赋将他的话语解剖,剥离出掩藏在文字之下的情绪——些许微妙的愧疚与难以自容,为量不多的尴尬,还有庞大复杂而陆离难辨的疯狂。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但灵性直觉清楚地告诉她:身边这位海德恩爵士,已经潜移默化地被污染操纵了思维。
——爵士先生永远不会意识到,他的行事已经在污染的影响下,变得异常疯狂。
“啊,对了。”
柯莱尔忽然坐直了身体。
海德恩爵士仍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还有什么事需要为您解惑,柯诺小姐?”
“这块鹿肉应该已经烤好了吧?”柯莱尔非常流畅地端起了盘子:“我不太喜欢吃肉桂粉,请佛朗克先生别在我的肉排上撒这类香辛料,谢谢。”
*
“胡椒粉很好吃,可以再来点吗?”
“……”
看着眼前手捧银碟挑选香辛料的年轻女孩,海德恩爵士呆愣了片刻。
他几乎没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愕然与复杂的歉疚在某一瞬间忽然决堤,令老贵族同时承受着流泪、嘶吼与呕吐的磅礴冲动。
他闭上眼,奋力将情绪隐匿回眼球之后。
呼唤着“父亲”的幻觉在耳边回响,生动的影像从眼前斑斓的黑暗中挣脱,肆意张扬地踩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翩翩起舞。
幻觉真实而灵动,像以往不以为意的每天,像所有人都以为还有无限未来的每天。
别喊,别跳,别叫我父亲——还远不到投子认输的时候!
……闭嘴!停在那别动!我让你停下!
“……老爷?海德恩老爷?”
海德恩爵士猛地睁开眼。
黑暗与幻象瞬间破碎,眼前难掩担忧的人——是他忠诚的战士,佛朗克。
理智迅速归位。
海德恩爵士抬起脸,几乎同时挂上完美的微笑:“没事,只是上了年纪难免打盹,看来人还是得服老嘛。”
“老爷,占卜师小姐已经回到马车了。”
“……这样啊。”
伪装如剥离的陈旧墙皮般缓慢崩解卸除。
海德恩爵士重重叹息,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里。
族徽戒指硌在他的颧骨上,这枚金属做成的小小枷锁总是捂不热的,冰冷得就像糟糕透顶的极权主义。
旷野上无垠的黄昏仿佛无形无质的温暖怀抱,将海德恩爵士从怪异诡谲情绪中解脱出来。但那只是短暂的安慰而已,漫长的黑暗就要到来了。
他深深地叹息:“我没事……佛朗克,我还能撑住。”
“老爷,如果您现在返回金盏花镇,至少能留住一张底牌。”
海德恩爵士无声地吐气:“我这张残破的底牌能撑到下个回合吗?”
“总胜过寄希望于那‘宝藏’。”佛朗克果决地回答。
“错了,佛朗克,那是翻盘的唯一机会。”海德恩爵士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笑声:“骰子落地之前,结局尚未定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是那个推牌认输的人。”
“您当然不会认输,但……”
“别为我担心,赌徒都会无可避免地走到这一步的。祝愿你永远不会成为我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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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佛朗克。”
“……”
“把晚餐给我吧。”
*
柯莱尔右手托着盛装了鹿排的银碟,左手轻轻一撑,敏捷地翻身跳进了马车里。
雪鸮紧随之后,扑腾着白色的翅膀飞进了车厢。
“怎样怎样!主人!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斯图亚特激动地咕咕:“连斯图亚特都看出来了!哈!卑劣又妄为的人类!”
“嗯,是啊,很明显吧。”
柯莱尔将手中的碟子放在桌上,自己则在窗边坐下,好整以暇地望向篝火的方向:“很显然,这些人类不怎么喜欢我。”
“……咕?斯图亚特不是说这个……”
“你看,我刚离开,那些冒险者就围到篝火边,和海德恩爵士一起吃晚餐了。”
音乐盒弹开盖子,用力敲了两下机械内芯:“请问,有谁会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吗?”
“孤立无所谓,但冒险者的态度很奇怪。”柯莱尔无聊地卷了卷脸颊边的发尾:“言灵与情绪中都没有解读出厌恶与警惕的迹象啊。”
“咕,毕竟主人这么完美,他们在忧虑会因爱上主人而兄弟反目吧?”
“……?”
言灵暴露了绝不属于神纪生物认知范畴的东西。柯莱尔将目光转向手提箱:
“灾厄之书?”柯莱尔敲了敲古朴书籍的封壳:“趁我睡觉的时候,你给斯图亚特找小说看了?”
灾厄之书竭力假装自己是一本普通的书。
“还真是你啊?你给未成年幼崽龙看爱情小说?”
“……”
“请不要继续纠结那些小事了!”喀蒂亚用机械敲击声崩溃了一下,将话题扯了回来:“柯莱尔也不要继续扮演古板的人类家长,看点小说又不会影响什么……不,我是想问,你试探出什么了吗?”
柯莱尔慢条斯理地将帽子放到桌边。
“目前可以确定,这位海德恩爵士要寻找的‘宝藏’,应当是一个复活的机会。至于他想要复活的对象……”
“那个人类想要复活的是:他的继承人!”
雪鸮回答完,骄傲地挺起胸脯。
柯莱尔用银叉轻戳鹿排,以眼神肯定了斯图亚特的答案。
“咕!”雪鸮志得意满地踱了两步,又迟钝地望向柯莱尔:“……继承人是什么人啊?”
“接过极权主义权杖的人,确切来说,是昂撒·海德恩的儿子。”
柯莱尔用带着油花的银叉指了指某辆马车的方向:“被封印在棺椁中的躯壳与死灵的前任拥有者,也是这场旅途的起源与目的。”
“所以,人类准备去灰烬山脉找复活儿子的办法?”雪鸮困惑地歪起了脑袋:“龙族的权柄可是‘湮灭’,与复活……是完全相悖的两个极端吧?”
“谁知道呢?” 柯莱尔轻声摇头:“对了,喀蒂亚不是能看到命运的流向吗?”
“预言是你的权柄哦,柯莱尔,我能看到的是命运的可能性。”
水晶球叮咚地转了一圈:“人类的灵魂脆弱到不堪一击,也恰是因此,他们才是受到命运制约最微弱的种族——每个人类身上都有无数种瞬息万变的支流呢。”
“就算现在也看不到确切的未来吗?”
“看不到,我无法预测那个人类的命运会走上哪条支流。”
“唔……那就不看了。”
“?”
喀蒂亚困惑地提问:“等等,你不好奇那个人类的结局吗?”
“未来总能看到的,提前知道太多就没有神秘感了哦。”
柯莱尔迅速把这些事抛到一旁。
她将银叉戳进柔韧的鹿排中:“总之先吃晚餐吧,新鲜烧烤鹿肉与番茄果——烤得刚好!斯图亚特,分你一块尝尝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