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孔孟道(五)
    自初夏开始的大半时日,今日难得凉爽。

    云层将烈日团团遮住,清风徐徐来,敛了半数暑气。

    次日五人再聚首,孟厌哈欠连天,温僖一脸餍足,崔子玉的神色更加不好。

    孟厌看着崔子玉心中愧疚,以为是他们昨夜动静闹得太大,扰了她的清静,“崔大人,对不住。我发誓,日后定会让温僖克制些。”

    “不是因为你们。”

    崔子玉闪烁其词,想了许久,贴在孟厌耳边嘀咕说起来。

    另外三人走在前面,月浮玉与顾一歧商议案情。

    温僖屏息凝神,将后面两人之语听的一清二楚。等听完,他捂着嘴,震惊地看向月浮玉。

    “你盯着本官作甚?”月浮玉作势要掏笔出来。

    温僖见状跑到孟厌身边,眉飞色舞,笑得一脸灿烂。

    月浮玉满面无语之色,回头看这三人,一傻二疯,没一个正常人,“这地府,怪不得年年绩效垫底。一个二个,都招的是些什么官。”

    顾一歧在旁边轻笑,“地府众仙懒散惯了,月大人习惯便好。”

    “顾大人为何去了天庭,又回了地府?”

    “月大人,此乃本官私事。”

    五人一路,各怀心思。

    到太子府时,已是天光大亮。

    府中今日只几个妾室在,“陛下召太子妃进宫,几个姐妹不放心,跟她一起进宫去了。”

    孟厌上前问道:“寄奴出府后爱去何处?”

    一个妾室帮他们找来与寄奴交好的一个小厮。

    小厮年约二十上下,是常在陈留葴身边的另一个侍从。据他说,寄奴平日出府后爱去书斋看书,回府后喜欢一个人在院子练字。

    孟厌感叹,“如今做个随从,也不容易。不仅要认字,还要练字。”

    另一个妾室叹息一声,“寄奴若不是遇到那件事,日后应是可以做状元。”

    那件事便是寄奴尚是子桐时,被攀附权贵的糊涂爹,送去给京州的一个大官折磨,以换取一个六品官职。

    “寄奴三岁开蒙,勤学到十岁,被送到大官的地牢里折磨了五年。等殿下救下他时,因一直待在地牢,身量与孩子无异,身子也废了……”妾室提起这事,痛心疾首。

    一个区区六品官罢了,寄奴那狠心的爹,只顾眼前蝇头小利,不顾长远打算。

    要是寄奴能好好长大,以他的学识,定能高中。

    五人听完妾室与小厮所言,待问清书斋所在之地后,忙不迭赶去查看。

    那处书斋在京州挨着城外的一个偏僻小巷,一个很普通的书斋,位置也不算好。

    往来之人全是带着孩童的夫妇,他们进去翻看,发现这家书斋所卖之书,皆是十岁以下稚童的蒙书。

    五人翻了半晌,并未发现任何问题。

    孟厌和温僖去找掌柜套话,“我有一个弟弟,常来此处看书。”

    说罢,她又细致描述了寄奴的相貌特征。

    掌柜咿呀一声,说他记得,“他啊,今年开始经常来。每次只挑蒙书看,倒是买过几本。”

    他回身取出四本书,递给孟厌。

    顾一歧接过一看,发现寄奴买过的书,分别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与《论语》。

    月浮玉在旁解释,“这是小儿开蒙,首要会学的四本书。”

    难道寄奴准备拾起书本,参加科考?

    五人抱着书,返回太子府。一个妾室上前告诉他们,说她想起来一件事,“寄奴曾跟我提过抱朴院。”

    妾室不知抱朴院是什么地方,只记得寄奴提到此处时,看起来很是生气。

    顾一歧望向远处巍峨的皇宫,“抱朴院,陈留王朝历代太子开蒙读书之地。”

    此案的关键似乎在宫中?

    可是以他们眼下的身份,压根进不去皇宫。

    妾室看几人沉默不语,笑着道:“我有法子让你们进宫。”

    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太子的妾室。

    太子府的侍卫找了辆马车,带着他们进宫,宫门口值守的侍卫并未细查便开门放行。

    “感觉皇上对太子没有那么讨厌啊……”太子府的马车,甚至不用检查就可以进宫。孟厌方才掀帘看时,发现其他马车查的甚是仔细。

    这对皇家父子,看似互相不喜,又彼此放心。

    侍卫带着他们,一路去往抱朴院。

    因陈留葴十五岁后,便出宫住进了太子府,院子闲置下来。他们只从留下的几本书中,依稀可追忆当时陈留葴在此处读书的情形。

    五人兵分五路,将抱朴院翻了个底朝天。

    再遇到时,个个摇头,“奇怪,没有任何发现。”

    抱朴院一无所获,他们出宫时,碰见丰芫与一男人再说话。

    顾一歧遥遥看了一眼,“他就是晋王,比太子陈留葴更适合当太子的晋王陈留栒。”

    丰芫看见太子府的马车进宫,疑惑走近,瞧见是他们五人,又招手让陈留栒过来,“他们便是我跟你提过的,在查阿葴因何自尽的几个人。”

    她一一向陈留栒介绍起来,到顾一歧时,“不知二弟可还记得顾一歧顾大人?他是顾大人的弟弟。”

    陈留栒虽觉顾一歧瞧着眼熟,但并未起疑,拱手向他们道谢,“本王亦不信大哥会自尽,望几位多多费心,早日查明真相。本王自会请父皇,为大哥主持公道。”

    太子府的马车够大,孟厌正巧有事问丰芫,索性让她与他们一起回去。

    听说他们去了抱朴院,丰芫蹙眉,“那里已许久无人去过了。阿葴出宫后,祖父将抱朴院的所有书都带回府中封存起来,说是等阿葴有孩子后,再将这些书送还给他。”

    孟厌惊讶不已,“你祖父还教过太子啊?”

    旁边的顾一歧道:“丰太傅不仅教过太子,还教过当今圣上,门生遍布陈留王朝。”

    孟厌嘴角微抽,心中十分鄙夷。

    的确,连小小的高陵县富商都是这位丰太傅的门生。

    丰芫极敬佩自己这个祖父,“祖父学富五车,等我生下孩子,也要请祖父为孩子开蒙。”

    今日注定没有收获。

    五人送丰芫回太子府后,往西一路走回地府。

    落日熔金,太阳从天边渐渐坠下来。

    月浮玉看着身侧的温僖,好心提醒道:“你俩的成亲文书尽快交给本官。钟馗大人一年到头不见人,错过下月底他回地府议事的机会,你们怕是只能等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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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能成亲。”

    温僖大声应好,声量极大,震耳欲聋。

    孟厌回头看他,“你在说什么好?”

    温僖笑容满面,“我说,和你成亲很好!”

    话音刚落,顾一歧停下脚步。

    月浮玉低头想事,差点撞上他,看他背影孤寂,问他怎么不走又不说话。

    “得,又疯一个。”

    月浮玉心想,“查个案,一傻三疯,看来我得时刻注意些。”

    前面的崔子玉与孟厌继续早间出门曾提过的事,“我昨夜梦中全是他。孟厌,你说,我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孟厌小心翼翼分析道:“你不会是喜欢上月浮玉了吧?我从前喜欢顾一歧时,也时常梦到他。”

    好巧不巧,这话被温僖听到了。

    孟厌看他的手握得很紧,忙补上另一句,“其实没梦到过顾一歧几次。倒是温僖,我夜夜做梦,梦里全是他俊俏的模样。”

    “他在你梦里做什么啊?”孟厌试图从崔子玉的梦境解谜,“我每每梦到温僖,他在我梦中伸手找我要银子来着。”

    谁知,崔子玉听完这句,闭嘴不肯再说一句。

    五人到了地府,沿四个方向回房。

    孟厌牵着温僖,好奇问道:“阿僖,你说崔大人到底做了什么梦?”

    温僖似笑非笑的眸子,轻蔑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她的脸红成那样,还能做什么梦?”

    孟厌呆若木鸡,“啊?不会吧……”

    因成亲文书的第二十题,两人似乎都填了对方不喜欢的答案。

    于是从这日开始,他们不再互看答案。只约好每天填十道题,赶在钟馗回地府前,交给月浮玉。

    可孟厌一向好奇心重,趁温僖去窗外侍弄彼岸花,偷偷把他的文书拿出来看。

    第二十题:“若对方抛弃你,你会做什么?”

    温僖写的是:“她不会抛弃我。”

    孟厌一时有些心虚,拿出自己那本文书,对着上面的一页发呆。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十个字,“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温僖如此信她,孟厌深觉自己有些无情。

    原想把昨夜写的答案划掉,又发现因她写字太大,那页纸上已无空白处够填新答案,“我背叛他,他还想杀我呢。他抛弃我,我又没干坏事……怕什么怕。”

    两人躺在床上思索案子的线索。

    阎王的这六百两,孟厌立誓,势在必得。

    孟厌翻身靠在温僖怀里,“阿僖,你说寄奴为什么提到抱朴院会生气啊?”

    一个太子曾待过的书院,怎么看也没有任何问题。但妾室说寄奴进府后,沉默寡言,那次因他难得露出生气的神色,她才记住“抱朴院”三个字。

    女子的香气近在咫尺。

    温僖低头,握住一缕乌发,绕在手中把玩,“想不出来,要不明日去找找他死在何处?他的尸身不是没找到吗?”

    孟厌觉得有道理,“不错,你这脑子确实挺好使。”

    温僖俯身过来亲她,“我身子不好使吗?”

    “你轻声些,崔大人这几日正烦着呢。”

    “你还有脸怪我?哪回的动静,不是你闹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