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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扬,你怎么没去呢?”

    四个人一块进了屋,贺司扬用手抹掉周小玩袖子上的水,冲女生开着玩笑说:“我去图书馆借的书还没看完,怕再见面的时候又输给她。”

    他确实也去借书了,布列松的,女导演的,只要是她提到的,他都去找了来看。不过没去是因为陈挚并没有喊他,就算喊了他也去不了,那周他回去给况月林过生日了。

    “又,所以你认为你们第一次见面是你输掉了?”女生笑得狡黠,又指一指他的毛衣:“我充分理解你们的分歧了,一个喜欢库斯图里卡,一个喜欢布列松,一个戏剧化,一个去戏剧化,很分明的爱好。让我意外的是,这跟你们看起来不太一样。”

    她的意思是,从表面性格来看,周小玩是戏剧化的,却喜欢去戏剧化的电影,而贺司扬恰好相反。

    “拜托,恩妮,你只认识人家十分钟不到。”文杰摊手,意思是你怎么就知道那谁谁的性格?

    恩妮不服:“我从小玩说过的话里已经提前认识了,我最近也学会通过长相去判断一个人的过往历史。”

    “又是从苏珊娜那里学来的对吗?一个研究计算机的,忽然研究起社会和人,你竟然完全信任她,这也让我很意外。”

    恩妮冷静道:“文,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可以通过你的表情判断你现在持有很大的攻击性,对任何人。”

    文杰噎了两秒:“那我也告诉你,你判断错了。”

    话说完,被对面的周小玩踢了一脚,再加上一个警告的眼神,文杰佯装躲了下,笑说:“恩妮,我知道你为了写剧本总是在观察别人,但请不要过度解读,苏珊娜说要带一副新的测试卡牌来,待会儿你再观察也不迟。”

    “谢谢提醒,我会的。”恩妮剜了他一眼,看回周小玩时又换成了笑脸:“小玩,你用布列松风格拍的短片,我可以看看吗?”

    快十年前的短片,周小玩手机里哪里会存,她去看贺司扬,贺司扬要去翻手机,对面文杰拉一把恩妮:“她的东西我都有,你要是想看她小时候自编自导自演的家庭纪录片,我也可以找出来。”

    恩妮看看周小玩,周小玩笑得无奈:“他知道得太多了,如果我是杀手,第一个就把他灭口。”

    恩妮也笑:“如果你需要帮手,我第一个站出来。”

    恩妮说完跟着文杰去了,周小玩走在最后,见没人注意,她从后面一把抱住贺司扬,踮脚往他脸侧亲了下,这个吻多少有点安抚的意味,贺司扬看着倒没什么所谓,捏捏她手腕,牵着她一道往里走。

    文杰租的两室一厅,他读研之前的两年住在布鲁克林,读研后才搬来了这边,这边朋友多,他爱热闹,每隔一星期就要把朋友喊来家里聚一次。

    投影仪就在客厅,他从电脑里找视频,视频太多,他一边翻一边给大家看以前的糗照,有他的也有周小玩的,有些周小玩都没见过,看得她直乐。

    终于看片子了,周小玩也是边看边笑。

    以前她就跟贺司扬聊过,那次姑且称为“布列松讨论大战”的碰面,怎么想怎么幼稚,拾人牙慧不说,还不自知,贺司扬说她要让人笑掉大牙,他自己也不过是把书上看来的东西当成自己的,里面有几分自己的理解都未可知。

    再看这部《二手冰箱》,从前看还能被唬住,现在看只觉得稚嫩得过分。可恩妮却说很喜欢,另一个表示喜欢的是苏珊娜。

    周小玩很明显感觉到苏珊娜在跟她和贺司扬套近乎,溢美之词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再亲密地把她的手一挽,说:“我们来玩游戏吧,很适合你跟司扬噢!”

    这是一个针对情侣的测试游戏,苏珊娜设计的卡牌,据文杰说做过这套测试的情侣都分得七七八八了,苏珊娜自认跟自己无关,但把测试问题重新设计了一遍,卡牌才刚做好,她很乐意第一次就用在一对她不太熟悉的亚洲情侣身上。

    不过,周小玩拒绝玩这个游戏,她不喜欢做测试,但也不想把高涨的气氛给毁了,就提议说,除去另一对自愿接受测试的情侣,其他人轮流回答一道题,苏珊娜也没有强求,高兴地接受了。

    一桌人边吃饭边玩,苏珊娜负责主持,冲那对情侣念出第一道题:“相似的人在一起容易走得更远,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这个问题下还隐藏了一个问题,你们是否是相似的人?

    男生说:“我们要先说好,这个相似是指什么,如果只是共同喜欢一部电影一本书一个球队一款甜品,那我就……no,如果是说两个人在如何看待一件事情、如何做选择这类涉及三观的问题上相似,那我认为一定是可以走得更远的。”

    女生苦笑:“所以你认为我们不能走很远?”

    男生笑:“嘿,这只是个游戏,我们只负责玩,结果让苏珊娜来告诉我们。”

    女生正色:“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我只是认为相似的人可以走得更远,并不代表相对的人就不行,我们在一起六年了不是么?”

    第一个问题就营造出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苏珊娜心里窃喜,适时出来纠正规则后,指了指文杰说:“从你开始吧亲爱的。”

    文杰像是努力思考过了:“理论上我是不赞同这种观点的,但从我以前的恋爱来看,答案是相反的。我跟第一任女朋友分手是因为她不认可我的工作,我对她的工作也没有很大兴趣,第二任是因为职业规划上不一致,她选择回国,而我留在纽约。试想,即便我跟对方很相爱,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只通过视频和电话,肯定是跟两个人面对面不一样的,如果一直在城市的问题上谈不拢,我要跟她谈一辈子的网络恋爱吗?”

    苏珊娜冲文杰竖起大拇指:“希望后面的朋友可以给出同样长度的剖析。”

    第二个问题:“对方为了你而放弃一些珍视的东西,你可以接受ta的这种牺牲吗?”

    文杰已经进入了游戏,还负责解说起来:“假如我的前女友为了我而勉强留在纽约,我是否可以接受她的牺牲?”

    “珍视的东西,我们先设置一个程度,”女生开始分析,“只对当下有短暂的影响,还是对未来有长远影响,以致于连当事人自己都不好判断能否接受牺牲的后果?”

    男生点头:“既然都这么问了,我们就往大了说,3,2,1——”

    “Yes!”

    “No!”

    两人的答案不一致,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很复杂。

    男生解释说:“我认为这是可以讨论的问题,在你为我做牺牲之前,我可以根据我的接受程度,来选择是不是要阻拦你去牺牲。如果你为了我伤害你的身体,那我肯定是不接受的。”

    “那假如你要做一个救命的手术,这个时候我可以捐出我的一个肾——”

    “老天,我发现接受牺牲的那个比牺牲的更难,我更愿意做牺牲的那个!”

    两人继续讨论了一会儿,并没有讨论出结论,反而对自己的答案都动摇起来。

    苏珊娜在恩妮的悄悄提醒下,点了贺司扬:“司扬,你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吗?”

    在众人注目下,贺司扬摇了摇头:“我不能接受,我假定的是这种牺牲不可逆,一旦你做出了这个决定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也很难通过其他方式弥补。像我一个朋友的妈妈在他五岁的时候放弃了一个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工作机会,留在了原来的城市,跟他和他爸爸继续生活在一起,朋友的妈妈后来在研究上取得了一些成就,但假如她去了另一个城市,会发生什么?那是一条无法预知的路,越是未知,这种牺牲就越显得沉重。即便这个决定晚两年再做,那也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天呐,你这个朋友难道是我吗?”另一个人参与进讨论,他摊手,“好吧,是我的爸爸放弃了去当歌手,他自愿的,但后来他把一切责任归在了我妈妈身上,我妈妈一直在被动地自责,最后两边都受不了,就离婚了。”

    一桌人深入谈论了一番,苏珊娜忽然看向周小玩:“小玩,你一直没有参与讨论噢,所以下一个问题由你来回答。刚刚两个问题太沉重了,我们来点更轻松的吧——”

    “你能够接受对方有比你更加合拍的异性朋友吗?”

    大家一阵低呼,情侣先回答:“不能!”

    “绝对不能!”

    两人终于一致了一回,“三观相同才会合拍,这样的朋友很容易产生爱情,肯定不能接受。”

    “我同意,跟前面那个相似的人走得更远的问题有一些关联,”文杰一边说一边瞄周小玩,“虽然我不能接受,但当我不是A,也不是B的时候,有可能做别人的C啊。”

    他一句话说得半真半假,大家纷纷嫌弃起他,周小玩一个眼神将他压过去:“你好像只做过D吧?”

    文杰耸肩:“D努努力就可以做C,再努努力也不是不能当B啊。”

    周小玩觉得用字母代替怪怪的,直接略过了文杰的话:“我可以接受,倘若有那么一个人跟对方很合拍的话。”

    其他人讶异,强调道:“比跟你还要合拍呢!”

    “嗯,明白,我想先回答前面的第一个问题,我不认为相似的人可以走得更远,甚至说,我不认为有相似的人存在,与其说两个人相似,不如说两个人能够互相信任,互相信任的人可以走得更远,当我信任对方的时候,哪怕他有十个比我更合拍的朋友,我也可以接受。”

    苏珊娜不住点着头,并不全是赞同,而是在思考:“如果信任崩塌了呢?”

    “那就该分手了。”

    苏珊娜笑起来:“所以有那样一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不信任对方。”

    那真的没有相似的人吗?什么样的人算是合拍呢?

    一桌人探讨几番,然后继续游戏,金钱、婚姻、小孩、性、爱……围绕这些话题聊得热火朝天,或结合自己的经验,或纸上谈兵,紧跟着被厨房传来的一声“叮”打断。

    贺司扬恰好接了电话回来,说他去看看。

    是文杰买来的一只烤全羊,今晚的正餐,贺司扬戴了手套把盘子从烤箱里端出来,刚脱掉手套,后面传来一声清喉咙的声音,十分刻意,除了文杰也不会是别人了。

    文杰先是不怎么自然地看了眼贺司扬,又假装看起窗外的雨:“这雨还挺大的……”

    贺司扬知道他有话要说,慢慢把盘子里的锡纸扒开,等着他开口。

    “周小玩这个人,有时候也挺别扭的,你知道的吧?”文杰拿过刷碗布,装作清理台面,“以前我俩不对付,我喜欢的她不喜欢,我讨厌的她又说喜欢,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她最后都忍不住。小时候有一款流心巧克力,她嘴上说不喜欢,其实天天背着我在吃,后来被我逮住了,就理直气壮在我面前大吃特吃,还要我心甘情愿把我的那份给她。”

    贺司扬礼貌性地回应了一声,有点想笑。

    “还有一回,她跟秦阿姨她们提议,说要一个人在家里过一天,恰好那天下暴雨,晚上她看了鬼故事,画册里全是蛇,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出她害怕了。周小玩啊,那肯定要由我来保护,我就一个人打一只手电筒去找她。那晚我经过的地方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因为这个事,她反过来给我当了一个月的小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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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得尽心尽力,我还怪不习惯的。”

    文杰说完不再吭声,他的意思贺司扬都听明白了,两人干站着,画面十分诡异,贺司扬说:“我以为你要对我发表什么宣言。”

    “……”文杰语塞,随即讪讪说道:“你以为我不想么?”

    他想说的不止一句两句,周小玩说没有相似的人,他持保留意见,但在大问题上没法达成一致的两个人,肯定走不远。就好比这次来纽约,如果换作是周小玩,她大概率是会放弃别的东西跟贺司扬一起来,但贺司扬没有。

    可真要说这些又没意思,她俩已经分过一次了,周小玩那种不怎么回头的人还要重新跟他在一起,事实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可问题不解决,肯定还要分手。

    文杰有时候很矛盾,希望小玩可以跟她喜欢的人走得更远,一面又自私地想,反正早晚要分开,不如早分了,他也能早有机会。

    他冲贺司扬说:“周小玩就是那样,没人抓得住她。”

    他正观察贺司扬的表情,客厅有人过来:“聊什么呢?”

    文杰见周小玩这么一会儿就找来了,一时气闷:“你不知道比较好。”

    周小玩习惯了他这副样子,转而看向贺司扬,贺司扬镇定说道:“我跟他要你小时候的照片,他说待会儿全部拷给我。”

    文杰愣了愣,几乎是气笑的:“就是太多了,不一定拷得走。”

    结果还是被拷走了,只消周小玩一句话,他就装作被逼无奈把自己备份的硬盘给了她。

    一顿饭结束,文杰要送两人回去,周小玩说不用,搭了恩妮的顺风车。

    临走前,周小玩从文杰那儿抓走了一把硬币。

    文杰随口问:“干嘛?”

    “用MagicFingers。”

    文杰一顿,“噢”一声,把车门给掀上了。

    MagicFingers,周小玩第一次知道是从电影里,五六十年代的背景,在汽车旅馆的床头有个投币箱,投币成功,按摩床就会持续震动起来。

    现在这种投币震动床基本淘汰了,贺司扬费老大劲才找到一家还保留的。中午入住的时候,周小玩已经体验了一次。过去一周跑太猛,她浑身酸痛,到了旅馆外,才送走恩妮,回头就一整个扒在贺司扬身上,一副走不动路的样子。

    贺司扬揽了她往旅馆走,她不肯,眨着眼看他,他在原地纠结几秒,弯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吃吃笑起来,搂紧他脖子:“你说,这是不是就是霸道总裁的甜心宝贝?”

    贺司扬微绷着脸,听她一说也笑了:“你不是不爱看这种?”

    “你演一下,我就爱看了。”

    贺司扬正经过旅馆前台,在老板带笑的眼神中朝她点了点头,脚下又是一个停顿,抬高了声调好让老板也听到:“Babe,youarecomingontomerightnow,aren’tyou?(宝贝,你这是在勾引我对吧/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虽然换成了英文不那么烫嘴,周小玩听了还是哈哈笑出声,贺司扬只觉得丢脸丢到家,不敢再看老板,匆匆转过弯上楼,楼道又窄又低,一个没注意,周小玩的头撞在墙上,她叫出一声:“这就是霸道总裁的壁咚?让人的脑袋在墙壁上‘咚’地一声撞一下?”

    贺司扬笑得胸腔都在震,进了房间后把她放下来,一边给她揉脑袋一边迫不及待去找她嘴唇。

    ****

    两人都出了汗,腿黏在一起,她翻个身,是要休息一会儿的意思。

    她知道贺司扬还想投一次币,但他还是没有任何犹疑地起身去洗澡,去之前把手机给她,说帮他给他爸发几张风景照。

    他总这样,明明自己可以做的事,却非要交给她办,还爱让她看他手机,她缓了一会儿才点开他相册,总共也就拍了十来张,一半以上拍的还是她,她把另外几张选中发过去。

    网络慢,她盯着进度,看到了先前贺司扬跟他爸的对话。贺司扬把她从店里淘来的MelissaReid的水彩画发给了他爸,他爸起初说他别的品味还行,怎么偏偏喜欢这个画家?等贺司扬告诉他这是她淘的,他爸就转了口风,说这画家别的画一般,可就属这幅最有水准。

    周小玩看笑了,滑下来见照片都发出去了,正要锁屏,贺司扬的爸发来了消息,连续好几条,最后问:“你们就没拍自己?也没给小玩拍几张啊?你怎么谈恋爱的啊儿子,还要老爸教你不成?”

    周小玩想了想,把剩下那几张照也发过去,他爸立马发来一排大拇指,说:“拍得不错,可以看出感情那是相当好,儿子,等回来了就把小玩喊来家里吃饭吧,也要不了多少功夫的啊。”

    周小玩看着屏幕,正思索着,手机又震了两下,她退出去,扫到一个熟悉的名字,Ranye,还有几个字眼,应该是纽约马拉松,紧跟着那边又发来第三条,周小玩没看了,关上手机,换了自己的看。

    等贺司扬洗了出来,她起身去洗:“照片全发了,我那儿也有,你挑几张发给你爸吧。”

    等到她再出来,贺司扬已经换过床单,正靠在床头看手机,抬头看她:“明天有半马。”

    周小玩瞪他:“早就计划好要看的,你一直没来,我都快忘了。”

    她刚坐上床,贺司扬就丢了手机将她捞进怀里,在她头发上闻了一会儿,又去咬她手指尖,她躲开,他却固执地一根根咬过去。她忍不住笑了,刚才也就是临时起意要吃草莓,但贺司扬显然受到了巨大冲击,咬完又开始亲她,往常只是亲一会儿,这次却直亲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