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过去,兖州的战事,瘟疫,饥荒得到全面控制,不过依旧一片死气。姜芜的提议有效的减缓了易子而食的现象,却并不能从根源上铲除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
沈清安劝慰她不必忧思深重,兖州的事已经传回京都,得到朝廷高度重视,他让长风传了他的圣谕,即日从京都派来支援。医师,学者,匠人,军队……势能将兖州拖出死地。
姜芜有气无力的窝在马车里,后背枕着软枕,身上盖着一层轻毯。临近几日生了风寒,吃过药后昏昏欲睡。索性没其他什么事,姜芜也就安心的就着车内的熏香阖上眼。
傍晚时,她被一阵轻微的喧闹吵醒。可以见得已经足够的抑制,不过还是被她入了耳朵。姜芜揉了揉额,见沈清安已经不在,也下了马车。
“这是怎么了?”姜芜还没清醒,脑子混沌,只看王岫白眼眶红得滴血,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一个身形高量,周身掩着肃杀气息的少年被重重包围,双方对峙,却不敢轻举妄动。
“还能怎么,这就是你们周国的待客之道?”少年仰着鼻息,不屑一顾,浑然天成的戾气让包围他的将士战栗。
姜芜看去,确认此人并不相识,看模样,也不像是周国人,晃一看,倒有几分飒爽利落。不过眼里身上可没半点客气。
她大概有了谱。
“也要是客,你是客吗?”陈容不留情面驳斥回去,又说了几句难听的话:“这是大周的国土,既然来了,就别想着回去了。”陈容抽出剑指着少年。
少年却并不在意,甚至轻蔑得懒得扫视众人,他疲懒又嚣张,“我的对手是平西将军,可惜他已经死了。你们,”他冷哼一声,连剑也懒得拔出,“还不够格。”他们连成为他剑下亡魂的资格都没有。
王岫白心口作痛,呼吸急促起来。她不敢打开盒子,虽然明知道里面装的是兄长的头颅,可她不敢。姜芜上前,握上她冰凉发抖的手,替她开了盒子,又将平西将军的头颅好生安放到棺椁中。
“不够格又如何?你今日走不出兖州。”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这是陈容一直信奉的,否则也不会有金汁,投瘟疫病死的人到敌国军营的事了。
陈非烬认得陈容,这样阴狠狡诈的不多见,所以见识后也就印象深刻。不过他倒不气,反倒心里大悦。陈容好巧不巧的将瘟疫病死的人全部投到金国营帐,杀了贺九的气焰;另一层也让贺九消停了些,停止了小动作。
“事也办完了,黄历说今日不宜杀生,所以,我就饶了你们。”陈非烬大摇大摆的往前,愣是没人敢阻止,也是沈清安有意放过。
过姜芜身侧时,陈非烬停了步子,上下审视一番。沈清安将姜芜扯到身后,升起几分杀意:“若你想死,朕成全你。”
陈非烬舒展开眉,驰骋沙场的杀意凛冽,就算刻意掩盖也藏不住,姜芜瑟缩了身子,往沈清安身后躲了躲。陈非烬逼视着她,轻蔑的“啧”了一声,眼里尽是讥讽。姜芜困惑,她从未见过这尊凶神,更谈不上结怨,怎的平白无故的让人生恶了?
看她凝惑,陈非烬忽然大发善心,讽刺的告诉她原由:“你就是姜庭申的女儿?”听语气倒不像是疑问,他仔细看了几眼,确认下来,继续道:“那狗贼居然好命,自己作恶多端,子孙福气倒不浅。”又看了眼沈清安,意味深长的来了句:“你也不像明君贤主。”
这样想来,陈非烬扯出笑来,对他夏国倒是友好。
姜芜凝起眉,生了胆气,从沈清安身后出来,“陈将军还是多顾一顾自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陈将军有什么好得意的?”不知哪来的底气,姜芜就这么说了,眼睛直直的对上那双凶恶的眼。
陈非烬不怒反笑,“我哪里说错了?一个将军,不把将士的性命,百姓,家国放在首位,反而与宵小狼狈,罔顾性命,不是狗贼是什么?”他反问姜芜。
“贪生怕死,何必做将军呢?干脆成一条癞皮狗好了,摇尾乞食。”
姜芜被噎得说不出话,浑身颤抖。她知道陈非烬说得是对的,可这种深陷泥潭无力自拔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
她低垂下头,脑子里只有“赎罪”两字。
沈清安将她掩在身后,怒视道:“陈将军要是不愿意走,那就留下吧。”他的声音阴沉,却掷地有声。在黑夜里像一道惊雷闪电,“轰”的炸出火花。
陈非烬笑了笑,望了眼黑漆漆的棺椁,“可惜,没再好好打一场。”
姜芜失神,陈非烬的话坐实了她的猜想,父亲果然和朱琮阳牵扯不清。
他们效忠沈临翊。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目的又是为何呢?
如果是要那皇位,最好的时机是沈清安失踪,其次是先帝驾崩,再是太岳山事件。种种,沈临翊都可以借机发难,却未动手,这是为何?
姜芜摩挲着手指,娟帕被她揉了又揉,掌心濡湿。
沈清安见她愁眉不展,忽然觉得这样也好,省得左右去想那楚胥山。
在兖州时,姜芜甚至不顾圣怒也要偷偷去看楚胥山,末了还编出一箩筐的说辞来哄他。
偏生,他每次都认下了。
“你笑什么?”姜芜扫了思绪,见沈清安竟毫不掩饰的扯出一抹笑,大为怪异。
他从前可不会放任自己如此。
发觉自己失态,沈清安敛笑沉声,“回宫之后,要委屈你了。”
姜芜倏然一惊,这是在给自己警示了?
忽然觉得心头一凉,接着身体发寒,半夜竟发起了高热。
迷迷糊糊间听得长风对沈清安说什么“虞妃娘娘身体不好,近日不知怎么惹了许婕妤,被告到太后跟前,被狠狠责罚了”,继而又听得沈清安交代“好好看护虞妃”“她不能死”之类的话。姜芜听得心堵,郁郁寡欢,提不起兴致,人也疲惫。
期间王岫白来看过她一次,说起虞妃神情淡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了从前的跋扈,总觉得丢了灵魂。
林殊带了珍贵药材来,出手阔绰,“贵妃娘娘,要我说你这病来得真不是时候,眼看着进京了,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了。”姜芜哂笑着,这不是她不愿就能不愿的。
“你情我愿的事,我又能如何?”姜芜叹息,耳边响起沈清安的话,这虞妃是何等人,竟让沈清安这样冷情的一个人牵肠挂肚?
林殊笑笑不说话,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上面单绣着一株荷花,含苞欲放,花瓣上沾湿几点露珠。
“喏,给你的,保佑你平安顺遂。”林殊打开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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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躺着一张平安福,“寺里求的,听说是广安大师开过光的,最为灵验。”
见姜芜不接,林殊强塞到她手中。
“这是你给的?”姜芜抚摸着荷包上的绣花。
“自然……是了。”当然不是,不过受人之托,得了点利益而已。林殊面不改色,笑盈盈的又说起皇城发生的事,给她个警醒,不要小瞧了敌人。
姜芜叹息,她什么时候表现得如临大敌了?
不过倒是真的忧心。
几日后,他们真正的踏入了京城,不过几月光景,繁华的街道依旧繁华,喧闹的市井依旧喧哗,可姜芜却觉得恍如隔世。看了会儿又将帘子默默拉下。
今日是平西将军棺椁回朝的日子。王岫白因是偷偷跑出宫的,被沈清安暗自安排回了宫。不过她也没遗憾了,是她亲自接兄长回家的。
王岫白换了身宫装,却不再喜爱以往大红大紫的艳丽华袍,穿了一身素净的宫袍,脸上未施粉黛,有些病态的苍白。
她俯身倚在窗前,静默的望向皇城外的方向,隐约能听得唢呐震天声响。绢帕试了试眼角的泪,终于忍不住伏在小几上痛哭。
姜芜回到宫中打理好一切时已经月上眉梢。歆雪见到她泣不成声,哭得眼睛都肿了,嗓子也哑得不成样子。姜芜心中感慨,心里却牵挂着家人,神思良久,打算明日去见沈清安说一说此事。
歆雪抽噎的说了很多话,将这些日宫里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讲给她听。太后揽了权力,对后宫的管控也严格,还送了不少妃嫔给沈清安,其中虞妃娘娘最受宠爱。
前些日沈清安回宫时,夜夜宿在虞妃娘娘的清和宫中,她听人议论,说虞妃娘娘备受宠爱,怕是,怕是要压过自家娘娘了。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怕姜芜伤心。
不过却不知姜芜心并不在此处,沈清安愿意爱谁就爱谁,只要她的权力还在,她能护佑好镇北侯府一家便可。
她眉头微蹙,问起这位传得神乎其神的虞妃。
歆雪却摇了摇头,说只晓得是太后找来给陛下添堵的,哪里知道陛下却意外的喜欢,倒让太后不爽快了。
正说起时,这位传闻中的虞妃找上门来。
在一群宫人内侍的簇拥下,神采飞扬的端着妃嫔的架子前来。对姜芜也是轻视,并不觉得比自己高人一等,反而仗着圣宠目中无人。比起原来的祺妃有过之无不及。
“你就是姜贵妃。”虞妃抬起下巴,盛气凌人。
姜芜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道:“怎么?宫里还有第二个姜贵妃?”林殊口中的平平无奇倒是抬举了虞妃,姜芜看了,她的教养在骨子里,实在说不出残忍的话,但也不敢细看。
“呵,我就是来看看,曾经圣宠后宫的贵妃娘娘如何,今日见了,不过如此。”虞妃轻蔑的哼了一声,敷衍的行过礼后拂袖离开。
真是……好无规矩。
歆雪气得抓心挠肝,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啊!自己一副寒碜样,还来奚落别人!自家娘娘虽不是倾城倾国之貌,却也清丽秀雅,端庄自持,哪像她,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姜芜也觉得莫名其妙。
这人,哪来的优越感?
不过,倒是十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