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舟车劳顿,让姜芜很快沾染上倦意,伏在小几上睡了过去。房里点了熏香,冉冉升起,是晥琉的味道,却是分量轻的,助眠倒是一等功效。翌日醒来时却在榻上,问歆雪,说是夜里沈清安来过了。
姜芜起身,歆雪侍候她梳妆,“娘娘这些日受委屈了,身子都消瘦了。”透过铜镜看去,歆雪一双眼睛眼泪汪汪,话里还带着鼻音。
姜芜笑笑,安慰似的说道:“外面不比宫里,有你这么个贴心的。不过这一路你家娘娘倒是收获不少。”她笑意盈盈,这一路她去查看了自家的庄园铺子,不少还是盈利的,虽然勉勉强强,但在这世道下,每年能有万两盈收却是不错的。后来又托林殊帮忙看顾,之后的收益只多不少。
“昨夜陛下来可是寻我有事?”姜芜拿了一支金步摇,在发髻上比划后又换了一支素净的碧玉簪子,上面是朵玉兰花,半开半就,通体晶莹光泽。歆雪为她上了红妆,清新淡雅,倒和一身的素净匹配。
不过歆雪心里嘟囔,明明十分尊贵耀眼,却穿得如此素雅,让那位后来居上者见了,指不定又要如何弯酸刻薄。
她道:“陛下来也没说什么,只将您抱回榻上,在塌边待了会儿,到四更天时离开。”姜芜扶首,她记得昨日疲倦,虞妃走后梳理了会儿思路便睡了去,算时辰大概在戌时,四更天才走……
姜芜又问沈清安何时来的,歆雪杵着想了会儿:“约莫子时。”
两个时辰。
姜芜想到什么,按捺下去。
“姐姐!”一阵娇俏的带着几点忧思的声音落到姜芜耳中,她合上书,抬眼望过去,见许凝知穿了身娟纱百褶如意裙,月色作底,金丝镶边,暗花细丝,头上戴的是太后赏赐的海棠双喜步摇。可见这几个月许凝知在宫中过得倒是好的。
许凝知一边泣泪,一边朝姜芜哭诉,先是表了一番自己的心思,告诉姜芜自己同她是一个阵营的,随后又明里暗里的针对起新来的那位虞妃。
“姐姐是不知,那位虞妃娘娘,不知哪里得了陛下的青睐,硬是独宠后宫。陛下膝下无子,若是让那虞妃捷足先登,恐怕那空悬的后位是要落到别人手里了。”许凝知也许太过着急,也许是太后给她施压,竟毫不避讳的说出。
姜芜也懒得计较,只警告她慎言。
“宫里不比自家中,许婕妤还是小心的好。”姜芜神情紧锁,许凝知的话不无道理。原本许凝知还在忧心,看姜芜的脸色忽然松快下来,让彩月呈上一本密折。
姜芜打开看,许凝知屏退宫人,轻声道:“原本妃嫔地位低些也没什么,只要陛下喜欢。可偏偏那位,来历不明,还有那样不堪的过往……”许凝知赧红了脸,轻咳了几声,掩面道:“不论是辱没陛下威严还是混淆皇室正统都是大事。”
来历不明?嫁做人妇?
沈清安竟喜欢这样的?
姜芜心口滞了一下,“虞妃既然能入宫自然是陛下授了意,你说的这些,不会有人知道。”姜芜呷了口茶,心里冰凉,也不知为何,心里堵得慌,不由的对沈清安生了几分埋怨。
“许婕妤还是尽快忘了好。”放下茶盏,将密折扔进炉火中,烧得正旺。
许凝知一时不知姜芜到底何种想法,只乖巧的行礼退去。
出了长宁宫,许凝知眼色冷下,长长的往虞妃的清和宫望去,脸上多了杀意凛凛的冰冷。
太后隐隐有舍她拉拢虞妃的心思。
不过,她怎么会让虞妃好过。回首又意味深长的往长宁宫望去,直到彩月提醒,才默默冷哼一声离去。
许凝知前脚走,沈清安后脚来。
轻轻撇了眼炉中烧得正旺的火焰,还有折子的一角。听近侍说了许凝知刚来过,沈清安心中了然,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开口说起正事来:“朕想用王之昌,你觉得如何?”
他随意的翻看起姜芜方才合上的书,是一本民间话本《五胡录》,讲述了五胡乱华的故事,虚虚实实,大有演绎的成分在里面,寻常只用来解闷。
姜芜心里还郁结着,余光里映出火焰的影子,从沈清安手中夺过书,“后宫不得干政,陛下圣明,自己做决定就好了,问臣妾,不合规矩。”她言语淡淡,眉间却闪着几丝不满。
沈清安何等精明,对姜芜这种怨愤倒是喜欢得很。收回手,眉眼上挑,故意道:“不得干政也干政多时了,若真治你的罪朕何需来问你。”他似乎心情很好,姜芜见了却越发的不好。
“你不一样。”沈清安的声音轻了几分,望向炉子时火焰歇了下去,折子正好烧尽。
你和宫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她们是臣,你是妻,唯一的妻。
总有一天他会肃清的。
你且等一等。
姜芜清了清嗓子,后知后觉的认为自己言语不当,似乎有娇嗔在里面,看沈清安志得意满的样子,该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撒娇吧?姜芜想了会儿,觉得这样不好,于是严肃起来:“王相能助陛下最好不过,但此时王相才失了儿子,会不会显得不近人情?”
“不会。”王之昌成为拥皇党是必然。
虽先前中立不倚,却将女儿送入宫中,又让儿子挣得功名,属实不是个淡薄的。
“太后逼他死,朕,给了他生路。”
果然像沈清安说的,王之昌并没有拒绝沈清安的好意,反而立刻接下,气势恢宏的表明了立场。
如今朝堂局势算是明晰了,一是太后党,一是拥皇党,两股势力势均力敌,谁也讨不得半分好。然而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三王爷党派逐渐壮大,虽然算不得规模,却不容小觑,愣是怎么除也除不尽。
姜芜这几日在想沈临翊的目的究竟为何?如果不在皇权又是什么呢?
天底下还会有人不爱权力?
天底下没人不爱权力。
外边的天越来越明媚了,满园子的春色关不住,在春分这日,镇北侯夫人承圣谕携一双儿子来了宫中。她本来也有意给沈清安说一说的,没想到他竟如此心细,一早安排好了。
见了姜芜,姜夫人泫然泣下,姜芜也跟着红了眼,在旁立着的姜知远嚎啕大哭,姜序风比起姜知远来更加沉稳,年纪虽小,却有了独挑大梁的风范。
姜芜见了却是心疼。明明才十三岁的年纪,就被迫逼着长大。
姜夫人拉着姜芜说了好一阵话,要不是林殊来告诉他们姜芜还活着,恐怕她也是难支撑的,姜芜眼中含泪,“是女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姜夫人也不是责怪,满眼心疼,“我儿受苦了。”说着又是一阵眼泪。
“哥哥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也该稳重些了。”姜芜对着一旁倚着胞弟抱头痛哭的姜知远一阵叹息。“哥哥别哭了,让人看了该笑话你了。”她哭笑不得,从小到大这位哥哥与自己亲近,好吃的好玩的总先想着自己,连最小的弟弟也没这待遇。
姜知远抽泣的抹掉眼泪,“妹妹狠心,母亲也狠心不告诉我,全家上下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姜知远一边痛诉着,一边让人抬上一个金丝楠木箱子。
姜芜看着箱子疑惑,姜夫人却笑着,“还不是赖你这张嘴,与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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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不是给你妹妹添乱。”姜知远成不成事不知道,败倒是败在嘴上。
没少因为说话不过脑子得罪人,偏偏得罪的不少还是些达官显贵,长此以往,镇北侯府无形中让不少人孤立。
他说人家尚书的公子是草包,武将的儿子花架子,对女子倒是懂得怜惜,可一张嘴巴免不得说些浑话。什么“女子应当自立”“女子顶半边天”的话一出一出的往外冒,劝妓子从良,寡妇再嫁。惊世骇俗!姜夫人让他少说话,少做事,安安静静的听着。
女子怎么能和男子一样?妓子怎么可从良,寡妇怎可再嫁?
姜知远不服气,小声嘟囔,“我又不是不分场合,不识好歹,妹妹的事怎么也是大事。”越说越心虚,索性别开话题,指着箱子道:“妹妹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又神秘兮兮的说了句“保准你喜欢”。姜芜疑惑的看着箱子,姜夫人则是打趣的数落姜知远,“你知道他不务正业,成天只知道斗鸡遛狗,胡作非为。得了你升遐的消息痛苦了好长时间,闭门不出。后来好些了就到处收集些新奇玩意儿,说是要烧给你!你说说这不是胡闹吗!”
姜芜脸上盈着笑,心里却感动。这个哥哥虽不成气候,对自己却是十足的好。姜知远邀功似的打开他的“百宝箱”,里面装满了民间各式各样的玩意儿,青玉鸠车,双陆棋,九连环,鲁班锁,还有些不常见的远洋传进的玩意儿。堆得箱子满满当当,看得姜芜眼花缭乱。
借口支开两兄弟,母女俩说着体己话。
姜芜猜测家中出了事情,问道:“母亲在烦恼什么?”
姜夫人欲言又止,长长叹了口气,对着两兄弟的背影道:“还是你哥哥弟弟的事,哪个都不让我省心。”说起来时,姜夫人试着眼角的泪,苍老了许多。
“你大哥没什么出息,我也不指望什么。你父亲还在时,门庭光耀,你又是贵妃,不少人等着巴结咱们家,倒也说得过去。”姜夫人愁眉不展,“自从你父亲死后,京都又传得风风雨雨,你大哥先前的定下的婚事也作罢了。”
说起来又垂泪连连。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处理得好这些事情,被人退了婚不说,还遭指点,让她脊梁骨都要被戳破了。
她怎么说也是世代簪缨之家,哪里遭过这些罪。
姜芜安慰她,“母亲不要急,我回头也给哥哥留意,去陛下那里说说。”姜夫人这才好些。提起另一个儿子更是愁容满面,泣涕涟涟,“你弟弟与你大哥不同,天资聪颖,连老师都夸他今后大有可造,可他!”姜夫人拍打着心口,急促的呼吸。
“三弟他……”姜芜难过得说不出话,她知道自家弟弟什么性子,要强却又责任心太甚,为了家族可以牺牲许多。
“功名不去考了,前程也不要了,整日读着那一卷卷的医书。”姜夫人说起来痛心疾首,镇北侯府的门楣还要靠他去扬起来。她活着,总要盼儿女更好些。
“医书有什么用?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他一身的天赋吗?”
姜芜和姜序风谈起时,姜序风神色如常,极淡的说:“姐姐不用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文治天下是保国安民,悬壶济世也是。”姜芜看得,他是不甘的,隐忍又无可奈何。父亲出了那样的事,就算沈清安有心压下,不去忌惮,却免不得朝堂不满。总归是镇北侯府于功名前程无望了。
姜芜抿了抿唇,正要说些什么,姜序风释然的笑道,眼底却悲伤,“我这双手拿得起笔墨,作得了文章,也施得了针,救得了人。姐姐莫要担心了,在宫里好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