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河开了门,墨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绕着来人的腿撒欢。步云邪笑了,低头把它抱了起来,道:“过得好吗?”
“叽啾!”
墨墨蹭了蹭他手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段星河的头发翘着一撮,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步云邪道:“睡觉呢?”
段星河道:“躺了一会儿,有事么?”
两天不见,步云邪在家休息的不错,气色比在外面的时候好多了。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袖口和里衣是深蓝色的,头发结成一束,脸边垂着些碎发,有种没褪尽的少年气。
外头已经是黄昏了,漫天都是红色的晚霞。步云邪道:“我娘在寨子里摆了饭,让我过来叫你。”
段星河中午刚吃了一顿好的,此时还不饿,道:“啊,又吃饭?”
步云邪道:“你去不去?”
段星河从小就常去步家寨子玩,那边的长辈也把他当成自家的孩子。段星河觉得也该过去看看他们,道:“去去去,你等我一下。”
他回屋梳了头,整理了一下衣裳。步云邪见他把一张牛角弓擦得干干净净的,箭袋也放在桌上,皱眉道:“你要去射箭?”
段星河本来打算这两天去山里打兔子的,道:“是啊,怎么了?”
步云邪道:“家里亏你了,又不是没肉吃,还要你去打猎?”
段星河说:“不一样,锻炼身体嘛。”
他转过身去收凳子,背肌透过衣裳显出结实的轮廓,道:“刘正阳射的都比你好,你要不要也练练弓?”
刘正阳虽然讨人厌,唯一的长处应该就是射的准了。步云邪从小就讨厌拉弦放箭的声音,道:“不练,跟野人似的。”
他从腰间拔出小刀来,绷地一下子把弓弦割断了。段星河回个头的功夫,刚上的弦就完蛋了。他啧了一声,道:“诶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步云邪哈哈直笑,从屋里跑出去了,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不讲理——”
段星河拿他没办法,跟着出了门。墨墨颠颠地在后面跟着他们,去了旁边的步家寨子。
寨子里到处都是凤尾竹和芭蕉,又有些高大的凤凰树,土掌房一座挨着一座。寨子中间长着一棵十多人合抱的大榕树,周围有个硕大的广场,地上铺着青石砖,是寨子里的人聚会的地方。族长家的房子修的最大,院子也十分宽敞,此时屋里灯火通明,桌子上摆满了菜肴,还有自己酿的米酒。段星河一露面,步云邪家的人就都围过来了,纷纷道:“星伢子,你可算来了,快坐!”
段星河跟长辈问了好,挨着步云邪坐下了。步云邪把他的崽子介绍给了家人,道:“这是我的灵兽,叫墨墨。”
父亲有点惊讶,道:“它长着翅膀,鼻子还挺长的。”
墨墨黑豆眼眨了眨,十分温顺。父亲摸了摸它的背,觉得十分可爱,道:“这娃儿长得跟西瓜似的,怎么不叫瓜皮?”
步云邪噗嗤一声笑了,道:“它小名就叫段瓜皮。”
他把项圈上的金牌翻了过来,父亲看到了它的名字,满意道:“这才对嘛。”
步云邪的母亲一直很喜欢段星河,亲自给他倒了碗米酒,道:“星儿,云儿在外头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照顾,阿姨很感谢你!”
段星河连忙站了起来,道:“都是师兄弟,我们是互相照顾。”
爷爷道:“你是客人,好好坐着。”
段星河只好坐了回去,步云邪的父亲给他夹了块红烧蹄髈,热情道:“回家了,快吃点好的补补。”
段星河又想站起来,步云邪按着他肩膀道:“坐着就行啦,客气什么。”
段星河道:“多谢叔叔。”
爷爷举起碗道:“来,为了咱们的客人,干了!”
众人把酒一饮而尽,烛光微微跳动,照的屋里十分温暖。段星河有些羡慕步云邪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而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步云邪见他忽然安静下来,低声道:“怎么了,饭不好吃吗?”
段星河摇了摇头,他们对自己太好了,他反而有些难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情绪很奇怪,他理解不了。步云邪明白他的心情,碰了碰他的手,道:“没事的,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段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他虽然没有了父母妹妹,身边却有这么多好人,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想承担起责任,保护大家的原因吧。
他想弥补心里缺失的那份亲情,守护好身边的人,让他们不要再离开自己。他没有家,却又很想要家人。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从头建立一个大家族,像步家的爷爷一样,做一个好首领,让身边的人都安稳幸福。
众人吃了饭,步母泡了些炒米茶,又切了西瓜。爷爷吐了口旱烟,开口道:“云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找个好姑娘了?”
步云邪有点意外,压根没想过这件事。他道:“我是祭司,找什么女孩子?”
爷爷道:“祭司也可以成家啊,你娘生了你还当了十年的祭司呢。咱们寨子里没有那么严格,你趁着年轻赶紧挑一个,别让家里着急。”
步云邪有点尴尬,含糊道:“再说吧,我没想好呢。”
爷爷苦口婆心道:“明天是火把节,寨子后面有篝火晚会,你和星伢子都去跳跳舞,认识几个女孩子。”
段星河没想到自己也被卷进去了,也开始局促起来。步父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该耍朋友就耍嘛!”
步云邪不想被家人再唠叨了,道:“好了我知道了。”
他转头看段星河,道:“兄弟,你来么?”
段星河目光游移,道:“后天逍遥观开工修房子,这几天我可能比较忙。”
步云邪点了点头,小声道:“不讲义气。”
事不关己,段星河还笑得出来,道:“家里人是为你好嘛,去看看,没损失的。”
吃完了饭,步云邪提着一盏竹灯笼送段星河回去。寨子里静悄悄的,高脚楼里露出星星点点的灯火,墨墨迈着小短腿跟在他们身后。草丛里传来虫儿细细的鸣声,到处都充满了安宁的气息。两人走在寨子里的小路上,脚步沙沙作响。步云邪道:“你真不来啊?”
段星河道:“你们寨子过节,我来凑什么热闹。”
步云邪有点闷闷不乐,道:“那么多人,我不想说话。”
他平常就爱清净,一下子面临那么热闹的气氛,确实不适应。段星河道:“你不是祭司么,今年要主持仪式吗?”
步云邪踢起一颗小石子,道:“我爷爷以为我没了,今年让我娘准备的,明天晚上她主持。”
他们回来的这么突然,寨子里的人也没有准备。段星河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到寨子口,段星河道:“你回去吧,路上太黑了。”
步云邪点了点头,把灯笼递给他。段星河低头看墨墨,道:“你要去哪边?”
墨墨站在步云邪身后,显然是要留下来了。段星河有点失望,道:“小没良心的,这边吃的好啊?”
墨墨哼唧了一声,段星河摆了摆手,道:“走啦。”
步云邪站在凤凰树下,目送着段星河在夜色中走远了。他神色淡淡的,似乎有些惆怅,片刻转过身,也回家去了。
火把节又叫星回节,跟汉族人的春节一样,是步家寨子最隆重的节日。每年到了火把节跟前,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插上火炬,准备丰盛的饭菜、穿上漂亮的衣裳,准备聚在一起游行、跳舞,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步家寨子后面有一大片空地,往东南边走,有个小山坡。他们的重大节日都在这里举行,天一亮,父亲和几个大小伙子就把一棵五丈多高的大松树抬了出去,埋在了空地中心。周围堆起一些柴草,形成一个宝塔型的大火炬。
步云邪和其他人一起把祭祀用的牛羊、美酒搬出来,忙活了好一阵子,天渐渐黑了。寨民们绕着广场围了个圈。乐器班子敲鼓吹笙,演奏起了祭祀的乐曲。步母穿上了年轻时祭祀的法袍,头上戴着银色的头冠,脖子上戴着月亮一般弯弯的项圈。她舒展手臂,神色庄严而宁静,跳了一支祭祀的舞蹈。
月光像一层银纱,轻柔地笼罩在母亲的身上。步云邪站在人群中,觉得她还是像年轻时一样美丽。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对母亲充满了崇拜。那时候他就决定,以后要做跟母亲一样的祭司。
祭司跳完了舞,向神明献上了三牲和美酒,祈求神赐给他们繁荣的火种。祭司用打火石擦出了火星,点燃那个巨大的火堆。火苗一点点蔓延开来,向上爬去,一直将整棵大树点着了。寨民们轰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高兴的不得了。
“喔,火了火了,吉祥康乐!”
步母用火堆点燃了火炬,又把寨民的火炬点了起来。一只火炬接着一只,把象征希望的火光传递出去。真正的狂欢开始了,寨民们举着火把排成一条长龙,在步父的带领下,绕着整个寨子转了一圈,又去田间地头行走,用烟雾和火光驱散毒虫。游行完了,已经到了亥时。众人聚集在空地上,斗羊、斗鸡,围着火堆唱歌跳舞,年轻男女可以借此机会聊一聊天,了解对方。
姑娘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等着小伙子来请自己跳舞,大胆的也可以主动去邀请意中人。步云邪穿着一身当地特色的黑衣裳,袖子上绣着花,脖子上戴着个银锁圈,跟其他青年没什么不同。他坐在一个角落里,身姿挺拔潇洒,又显得有点无聊。他不想请任何人跳舞,只想安静地度过这个夜晚。
他是族长的孙子,又生的十分俊美,偷偷喜欢他的人有许多。一群女孩儿看着那边,害羞地推来推去,小声道:“你去、你去!”
一个女孩儿被推了出来,她戴着华丽的头冠,额前一排银色的流苏随着行动不住摆动,是那群女孩儿中打扮得最漂亮的。她整了整衣裳,踌躇满志道:“看我的!”
她朝步云邪走了过来,嫣然一笑道:“云哥哥,你怎么不去跳舞?”
她是寨子里银匠家的女儿,父亲能挣钱,她也有底气来说话。步云邪道:“不想跳。”
周围吵吵嚷嚷的,女孩儿没听清,道:“啊?”
步云邪只好扯着嗓子道:“不想跳——!”
女孩儿道:“为什么?”
步云邪扯了个谎,道:“扛树的时候崴了脚——跳不了。”
那女孩儿有些遗憾,道:“还疼吗——”
步云邪道:“没事——歇歇就好了。”
广场上极其热闹,大家一起唱着山歌,说话声低了根本听不见。两个人只好像八十岁的老人似的,扯着嗓子大声聊天。当然他们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像其他的小情侣一样,挨得近一些,凑在对方耳朵边上说话。然而步云邪浑身散发着高冷的气息,显然不想跟任何人这么亲昵。
女孩儿道:“你一个人在这儿,不无聊吗——”
步云邪道:“不会啊,看他们跳舞就挺有意思的。”
两人这么聊天太费劲了,女孩儿有点累,道:“我可以在这儿坐一会儿吗?”
步云邪侧过耳朵道:“啊——?”
再好看的男人,交流起来这么费劲也让人十分幻灭。女孩儿不想嫁给一个聋子,道:“没事了,祝你今晚过得愉快。”
步云邪立刻听见了,道:“好的,再见。”
墨墨在前面看够了热闹,迈着小短腿回来了。步云邪把它抱在膝盖上,道:“没见过吧,人家冬天过年,我们是初秋过年。”
墨墨咕叽了一声,步云邪静静地抱着它,感觉它身上暖乎乎的,揣着跟个热水袋似的,还挺舒服的。
一阵夜风吹过,墨墨忽然竖起了鼻子,好像在嗅什么东西。步云邪低头道:“怎么啦?”
墨墨挣扎了几下,从他怀里钻出去,拍着翅膀飞走了。这地方这么大,步云邪怕它跑丢了,道:“喂,你别乱跑,回来!”
墨墨沿着山路向上飞去,步云邪追着它上了旁边的山头。到处都是茂密的灌木,草丛里开着五颜六色的蜀葵。步云邪道:“回来,你上哪去——”
墨墨飞到了山顶,在一人的脚边停了下来。那人转过身来,却是段星河。两人打了个照面,都十分惊讶。步云邪道:“你怎么在这里?”
段星河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裳,模样俊朗。他搔了搔头道:“我听见这边挺热闹的,就爬上来看看。”
这个位置正好在篝火晚会的场地上方,往下望去一览无余,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了。步云邪有点高兴,又气他不坦率。要不是墨墨嗅到了他的气息,根本没人知道他来过。他道:“想看就直接来嘛,干嘛这么不大方?”
段星河笑了一下道:“我不是你们寨子的人,凑什么热闹。”
步云邪觉得他在找借口,两人看着彼此,一时间没说话。段星河的眼瞳黝黑,映着远处的火光,显得目光格外有情。步云邪不常穿这种特色的衣裳,陡然换上了,让人觉得十分新鲜。段星河道:“你这样挺好看的。”
步云邪笑了,道:“你也挺好看的,嗯……跟昨天穿的一样。”
段星河有点尴尬,道:“你怎么不去跳舞?”
步云邪怀疑他刚才在偷看自己,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跳?”
段星河不小心说漏了嘴,不想太被动,道:“我猜的,你是不是不会?”
步云邪身为祭司,会跳的舞多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质疑过他。他道:“我会啊,没心情而已,是你不会跳吧?”
段星河沉默了片刻,道:“我是不会啊,我只看过别人跳。”
他这么老实也很可爱,步云邪笑了,态度也缓和下来,道:“不难的,我教你吧。”
远处的火光灿烂,人群的欢笑声随着夜风传过来。步云邪低声道:“把手给我。”
段星河跟他握起了手,步云邪道:“跟我来——左,右,左,踢右脚;右,左,右,踢左脚,胳膊随着节奏摆。简单吧?”
他的碎发在风中轻轻摆动,胸前的银项圈随着舞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段星河很快就学会了,道:“就这?”
步云邪笑了,道:“就这你还不会呢。”
这是人群围着火把跳的舞,最容易学。段星河不满足于泯然众人,道:“还有没有好看一点的?”
步云邪想了一下,道:“有啊,就是有点复杂。要先这样,再这样,然后这样……”
他说着舒展双臂,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又十分潇洒,时而像雄鹰飞翔,时而像孔雀开屏。看他跳舞,什么时候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段星河注视着他的身姿,神色变得温柔起来。
步云邪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道:“别光看着,跟我学啊。”
段星河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他比划,片刻自己跳了一回,居然能记得差不离。步云邪赞许道:“挺有天赋的嘛,咱们一起跳一遍。”
火光映着两人的身影,墨墨在旁边看着,脑袋跟着晃来晃去的,觉得十分有趣。
后半夜了,广场上的火光渐渐熄灭。寨民们结束了狂欢,三三两两地散去了,欢乐的气氛还洋溢在寨子里。
步云邪摸了摸他的儿子,道:“玩得开心吗?”
“叽啾——”
墨墨蹭了蹭他,拍着翅膀飞到了半空中,轻轻吐出一大片晶莹的白雾,如同轻纱悄然飘落。那是它赐予整个寨子的祝福,在新一年的开始,让大家都做一个好梦。
昨天夜里玩到太晚,寨子里的人上午才陆陆续续醒过来。星垂殿里,步云邪穿着一身白袍,正在准备闭关用的东西。接下来的三个月,他打算好好修炼一段时间,保持身心清净,给寨子里的人制作护身符,这是他们寨子每年的传统。
段星河从里间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道:“什么时候了?”
步云邪道:“巳时了。”
昨天跳完舞太晚了,段星河便在星垂殿休息了。小笙从外头进来,道:“段师兄,要吃东西吗,给你留了饭。”
段星河道:“好啊,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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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小笙用罩子给他罩起来了,里头有一碗熬得金黄的小米粥,几个大包子,一份用醋凉拌的甘蓝丝。
段星河出去洗脸漱口,回来道:“你们吃了吗?”
小笙道:“刚吃完。”
段星河盘腿坐在矮桌跟前,连吃了三个包子都是香菇油菜馅儿的。他奇怪地往里看了一眼,道:“怎么都是素的?”
步云邪道:“要闭关为寨子祈福了,得斋戒沐浴。”
旁边堆满了鲜花、檀香,还有画符用的朱砂和符纸。段星河这才想起他每年这时候都要闭关。当寨子的祭司其实挺忙碌的,一年到头都有不少大事要做。步云邪倒是心境平和,觉得这些都是自己分内的事。他一手托着腮,悠然道:“今年有什么愿望,我给你个插队的机会。”
段星河想了想,道:“健康平安吧,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步云邪想起了他身上的诅咒还没消去,他们还得再回到天外天。那边到处危机四伏,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步云邪静了片刻,道:“好,第一个给我爷爷,第二个就给你。”
段星河笑了,道:“多谢。”
吃完了饭,小笙撤了盘子,端了一壶猴魁过来。段星河喝了两口茶,觉得外头太晒,想等下午再走。他回了里屋,随手拿起了本书,躺在窄榻上看了起来。
那本书是青岩县志,他们住的地方是青岩县,除了大山之外,附近还有个小镇子,就是他们常去采买东西的地方。加上步家寨子,整个县也就一万来人。
段星河信手翻开一页,见上头写着某年步家寨子得了瘟疫,十室九空。幸存寨民苦习医术,研究出了治疗瘟疫的经方,传承至今。
微风透过窗户吹进来,他翻过一页,见书上写着镇上某家出了个探花,村民都深以为荣。然而一名同窗嫉妒,趁探花郎返乡迎接老母,将其射死。那人弃箭逃入深山,被死者义兄追逐扭打,双双坠入悬崖。
段星河看得一头雾水,道:“都死了?”
县志的文字简略,只要发生过的大事都记了下来。段星河看的莫名其妙的,又翻了几页,见上面写着某年妖物降临,村长无奈之下进献童男童女十名,平息了劫难。后来村长被妖怪附体,癫狂之下活吃了自己的胞弟,又出去攻击别人,被愤怒的村民乱刀砍死。
段星河感到一阵脊背发凉,没想到这地方从前也有这么多幺蛾子。他索性搁下了,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点有意思的书么?”
步云邪一脸淡定道:“想看带画的有山海经,避火图没有。”
段星河一个翻身坐起来,道:“呸呸呸,什么避火图,我是那种人么!”
步云邪在走廊上放了几个蒲团,本来是乘凉的时候用的。墨墨窝在其中一个上,正在阴影里打瞌睡。一会儿太阳照过来了,把它的屁股晒得滚烫。它便闭着眼睛挪到另一个蒲团上,一点也没耽误睡觉。
小笙忍不住笑了,道:“这家伙真好玩,闭关能带它吗?”
步云邪道:“恐怕不行。”
小笙有些遗憾,这时候就见爷爷带着两个护卫,拄着龙头拐来了。小笙吓了一跳,道:“不得了,族长来了!”
祭祀准备的期间就要保持星垂殿的洁净肃穆了,原则上讲段星河是不准进来的。那两个护卫不便走得太近,在大殿远处停下来了。步云邪有点慌,但爷爷已经到了跟前,躲也来不及了。
步云邪手里拿着一把线香,有些手足无措。爷爷慈祥道:“昨天火把节过得怎么样?”
步云邪含糊道:“还行,挺好的。”
爷爷在矮桌跟前坐下了,道:“是吗,我听说你没跟女孩子跳舞,还半道偷偷地跑了,有这回事吗?”
步云邪知道有的是眼睛看着自己,抵赖也没用,看来爷爷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兴师问罪来的。他老实道:“我就是觉得无聊,还有点困,就先回来睡了。”
爷爷叹了口气,道:“爷爷让你找个好姑娘,也是一番好意。男人成了家才稳重,你看你现在,还跟长不大似的,怎么让人放心啊。”
步云邪一脸乖顺的模样,实际却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希望爷爷训完了赶紧回去歇着。自己过一阵子还要去天外天,要是谈了个姑娘,自己不幸死在外头、或者十年八年回不来,才是真的耽误人家呢。
爷爷唠叨了一堆,步云邪也不知道他说到哪里了。爷爷看出他走神了,敲了敲桌子道:“你这个孩子,听爷爷说话了没有?”
步云邪连声道:“听了听了。”
爷爷道:“我说什么了?”
步云邪敷衍道:“早点找对象。”
爷爷有点生气了,道:“我就知道你没听。我让你闭关期间别太辛苦,健康最重要!”
步云邪忍不住笑了,道:“我知道了嘛,爷爷别生气了。”
他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爷爷也舍不得说他太多。可这孩子到现在还不为将来做打算,整天跟逍遥观那帮师兄弟混在一起,让人看了就着急。
爷爷咳嗽了两声,小笙连忙倒了杯茶,道:“族长,您润润喉咙。”
爷爷喝了一口水,垂眼看看手里的杯子,又看着桌子上的杯子,道:“怎么有四个茶碗?”
桌上除了小笙和步云邪喝的水之外,还有段星河用过的茶杯没收起来。步云邪没想到爷爷这么敏锐,勉强道:“这是墨墨喝水用的,我还没洗。”
爷爷诧异道:“动物跟人用一套杯子?”
步云邪道:“对不起,我太宠它了!”
爷爷觉得不对劲,站了起来,怀疑这里还有别人。步云邪和小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是被爷爷发现祭祀之前有外人进来,他说不定要大发脾气。
爷爷拄着拐杖健步如飞,走进里屋,见四下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步云邪跟了过来,见段星河就像蒸发了一样,凭空不见了。他有些困惑,又悄然松了口气。爷爷见没人,总算放了心,缓和道:“闭关祈福是大事情,不能儿戏。一共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步云邪道:“好,我知道了。”
爷爷来到走廊上,见墨墨已经跟着影子挪到了墙根,圆滚滚的倒是挺可爱。他的表情有点动容,还是无情道:“等会儿小笙把它抱走,给星伢子养着去。”
墨墨耳朵动了动,抬头看着他们,黑豆眼有些无辜。小笙忍不住道:“可是它很乖啊。”
爷爷严肃道:“祈福是跟神交流,不能有任何杂念。要是让人知道祭司在闭关期间偷偷养猪,大家还会信赖咱们么?”
步云邪想说他儿子不是猪,哪有猪长这么长鼻子的,但也不好跟爷爷争论。他点了点头,道:“好,等会儿就送过去。”
爷爷这才满意了,带着随从离开了星垂殿。总算送走了爷爷,两人都出了一身虚汗。步云邪回到里屋,到处都找不到人,十分困惑。
“人呢,真走了?”
就听吱呀一声,床边的大衣柜开了一道缝。段星河从里面探出了头,仿佛一只田鼠从洞里钻出来,道:“爷爷走了吗?”
步云邪有点好笑,道:“走远了,出来吧。”
段星河长舒了一口气,从大衣柜里钻出来,沾了一身樟脑味。刚才他听见外头的动静,就一个箭步钻到柜子里去了。步云邪扬起嘴角,道:“还挺机灵的。”
段星河道:“那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嘛。”
他活动着手脚,一想就要三个月见不到他了,还有点舍不得。段星河道:“我是不是耽误你干活儿了?”
“没事,”步云邪道,“明天才开始呢,今天先歇一歇吧。”
他扯了个蒲团坐在地上,在大殿门前看着外面。天高云淡,微风把树叶吹得不住摆动,初秋的凉意漫延开来。步云邪深吸了一口气,有种浑身舒畅的感觉,道:“这天气真不错。”
小笙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段星河在地板上躺下了,头枕着双手,看着远处的天空,叹道:“是啊,凉凉的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