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吹过,几片黄叶渐渐飘远了。桌上的茶冒着氤氲水气,淡淡的芝兰花香飘出来。
庄晴的表情严肃,好像真的有点替他们担心。凌烟阁的消息灵通,他身为堂主,应该知道不少事。段星河道:“啸山宗的人不是在巴蜀么,怎么会在这里?”
庄晴道:“北边就是浩荡盟,他们刚从凤来城过来,应该是上这边歇脚的。你还没听说他们的事?”
段星河在客栈听了一点风声,但没头没尾的。他凑得近了一点,道:“好兄弟,跟我说说。”
庄晴也刚从那边瞧热闹回来,正想跟人八卦,便道:“大约半年前吧,那个二世祖在夷州遇见了几个浩荡盟的弟子。当时那几个人被妖怪袭击,尸骨都被啃没了,只有一个女孩儿活了下来。他让人把那个姑娘的伤治好了,本来说要护送她回去的,结果半路就强占了人家。”
伏顺喔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道:“我看那小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不这么干就不是他了。”
其他人都有些同情那个姑娘,庄晴道:“她一个弱女子,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没办法,只能凑合着跟他过。张暮心本来就好色,被他玩弄过的女子太多了。有不在乎的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老实的只能忍气吞声。后来这姑娘的事被浩荡盟的同门知道了,找到了她说啸山宗是邪宗,她跟着这少爷是败坏门风,给了她一条绳子、一把匕首,让她自己选。”
她身陷狼窝的时候那些人不来救,事后又来嫌弃她丢了师门的脸面。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他们也知道那姓张的不是好人,不敢去对付他,就会欺负一个弱女子。”
庄晴叹了口气道:“那姑娘半夜吊了颈,被她一个师姐救回来了,说要带回去给师父裁决。她腹中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啸山宗的掌门就这么一个儿子,到现在还没娶妻生子。老爷子怕后继无人,说不能让他家的血脉流落到外头,让他去把人赎回来。”
赵大海担忧地道:“赎出来之后呢,他会娶她么?”
庄晴摇了摇头,道:“那姑娘没什么家世,不可能让她做少夫人。啸山宗的人一向心狠手辣,多半是去母留子。不过那女孩儿应该是心存幻想,觉得张暮心还是爱她的。”
步云邪冷淡道:“自欺欺人。”
“谁说不是呢,”庄晴道,“但事已至此,她若是不骗骗自己,还怎么活下去。”
伏顺道:“不是……那姑娘不是浩荡盟的弟子吗,她被人欺负了,她师父不给她出头?”
庄晴道:“一开始刘盟主还是想给她撑腰的,张豪翼也怕刘正锋轻饶不了他儿子,把自家供奉的白虎都请出来了,一路护送他那宝贝儿子去凤来城负荆请罪,说他俩是年轻人情难自禁,让刘盟主高抬贵手成全了他们。”
众人都沉默下来,他们来这么一出,倒成了刘盟主棒打鸳鸯了。那白虎是四神君之一,掌管西方肃杀之气。刘正锋就算修为高深,跟它动起手来也未必能赢,闹得难看了还会被其他宗门看笑话,只能撒开手不管了。
段星河揉了揉眉心,觉得当盟主也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风光,一天到晚大事忙不完,还要处理小儿女的家务官司,事事掣肘,实在闹心。
庄晴道:“前两天我也去凤来城瞧了,刘盟主让那姑娘自己决定,要是跟张暮心走,就把她逐出师门。若是留在浩荡盟,也要把她关一辈子禁闭,以儆效尤。”
他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仿佛又看见那女孩儿哭成泪人的模样,她舍不得师门,但也没办法割舍肚子里的孩子。他叹了口气道:“那姑娘跪下给刘正锋磕了三个头,选择跟张暮心走。那二世祖得意得很,拿了二千两银子赎了人,毫发无伤地从凤来城走了。其实他也没把她放在心上,这不刚才又在街上调戏别的女孩儿了吗?”
段星河觉得这人真是没救了,那个女孩跟着他必然没什么好日子过。可她失去的太多了,越是不愿看清现实,就越没办法回头。
他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庄晴道:“叫妙什么的……记不清了,就是瓜子脸,大眼睛,瘦瘦高高的。哎,典型的那种好看命薄的长相。”
浩荡盟这一代的女弟子道号都是妙字辈的,说了跟没说一样。对于看客来说,记得一个模糊的面容已经不容易了,没人会在意悲剧发生在谁身上。
段星河叹了口气,道:“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步云邪道:“算了吧,人各有命,别想了。”
庄晴道:“那二世祖记仇的很,你得罪了他,他早晚要报复。啸山宗人多势众,听兄弟一句劝,赶紧走吧。”
段星河知道他是一片好意,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庄兄。”
他们本来还想在这里多休息几天,如今看来是不成了。补给都采买好了,众人歇了一宿,段星河叫兄弟们收拾了行李,次日一早便上了路。
路边的树掉光了叶子,到处一片萧瑟。结香靠在大车的角落里,正在打瞌睡。伏顺坐在她对面,悄悄地看了她一会儿,觉得结香哪儿都好看,身段也窈窕有致。车里这么昏暗,她的脸还是白生生的,实在不像那种穷乡僻壤能生出来的女孩儿,简直就像被贬到凡尘里的仙女似的。
李玉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轻咳了一声,示意他别老盯着人家大姑娘瞧。伏顺挪开了视线,又开始想念城里的好吃的,不甘心地说:“这就走了,我还没吃几顿好的呢。”
李玉真道:“你也没少吃啊,那么大一只烧鹅你自己吃了一半。”
伏顺想起了那只油汪汪的烧鹅,舔了舔嘴唇,道:“你说这林子里还有没有野鸡,咱们烤一只来吃。”
李玉真道:“那你要问段兄,他打猎是把好手。”
段星河听见了,四下望了一圈,没发现有飞禽走兽的踪迹。他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有玉米粥吃就不错了。你的咸鸭蛋腌的怎么样了?”
伏顺弯下腰,摸了摸藏在大车座位下面的坛子,道:“刚腌上呢,怎么也得再过半个月才出油。”
正说着话,宋胡缨忽然竖起了耳朵,仿佛听见了什么动静。她回头望了一眼,道:“嘘——有人来了。”
周围什么人也没有,赵大海憨憨地说:“有吗,我没感觉到啊。”
段星河也感觉到了,大地传来震颤的声音。身后的大路上,有一队身穿黄衣的人骑马赶了过来。步云邪掏出千里镜望了一眼,带头的居然是昨天的那个大少爷,他身边还跟着那个狗头军师,和他们一起来的,赫然还有一只雄壮强悍的白虎。
这帮人果然记仇,回去寻思了一晚上就带人来报复了。对付那些人虽然不难,但那头白虎可是四圣兽之一,跟它碰硬可就失策了。
步云邪挥手道:“快快,赶紧走,啸山宗的人追过来了!”
段星河昨天跟张暮心动过手,觉得没什么好怕的,道:“那二世祖来了又怎么样,不用这么紧张吧。”
步云邪道:“他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那头……”
“吼——”
他话音未落,那头白虎咆哮起来,雄浑的声音震得整个山林都在颤抖。
赵大海吓得打了个哆嗦,兄弟几个迅速达成了一致,三十六计走为上。他驾着大车一路狂奔,一个急拐弯,车轮子都擦出火星子来了。伏顺差点从车上掉下去,慌忙扒住了栏杆,喊道:“啊啊啊啊——你悠着点!”
赵大海满头都是汗,道:“老虎来了,悠着点人就没了!”
李玉真和结香紧紧地抓着窗户和栏杆,生怕被甩出去。后头传来那少爷得意的喊声:“跑什么,昨天不是挺能耐的吗,站住——”
李玉真道:“别听他的,快跑!”
队伍向前奔走了一阵子,段星河听见身后的马蹄声没那么近了,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抬手擦了一把汗,这才发现额头都湿透了。
伏顺颤巍巍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道:“他们撵不上了吧?”
一阵腥风扑过,一头吊睛白额猛虎扑了过来。伏顺吓坏了,连忙缩回了车里,喊道:“怎么回事,它怎么还跟着啊!”
那头猛虎扑到了他们跟前,一爪子拍下来,哐地一下子掀翻了大车,车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撒了出来。结香下意识尖叫了一声,李玉真拉着她从车里钻出来。伏顺最后一个爬出来,见自己的罐子摔得粉碎,白花花的盐撒了一地,惨叫道:“我的咸鸭蛋!”
赵大海从前头摔了下去,马也惊了,抬头蹬着蹄子不住鸣叫。赵大海也顾不上自己最爱的牲口了,慌张道:“大师兄,是真家伙,怎么办啊!”
段星河道:“你的盾呢!”
赵大海这才想起来还有盾,连忙去杂物堆里扒翻。结香和伏顺躲在了他身后,赵大海架起了盾,道:“有我在,别害怕!”
那头猛虎那么凶悍,这面盾恐怕也起不到太大作用。段星河等人下了马,手里提着兵刃,警惕地看着前方。
那头白虎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它是四圣兽之一,体型能随意变化。那头白虎有一人多高,浑身的肌肉饱满,骨骼粗壮,额头上的斑纹形成一个硕大的王字,一股霸气扑面而来。
它咆哮了一声,众人都被慑住了,感觉这玩意儿相当不好对付。张暮心等人骑着马赶到了,十来个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把段星河等人堵在了路中间。
那恶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道:“钦天监的小子,你倒是逞能啊,昨天不是挺狂的么?”
他带来的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狐假虎威的十分得意。段星河轻蔑道:“打不过就叫帮手,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张暮心扬起了嘴角,傲然道:“什么帮手,你说话尊重点,这是我们供奉的神。监兵神君陪我来夷州这一趟辛苦得很,好久都没吃人了。我今天带它来,就是请它老人家饱餐一顿的!”
那头猛虎伸出了鲜红肥大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锐利的牙齿龇了出来。李玉真感觉不妙得很,想交代遗言了。他小声道:“宋姑娘……我,我一直都想跟你说,那个……”
宋胡缨把斩马/刀一挥,火红的烈焰在空中画出一道燃烧的轨迹,霸气道:“现在没空听,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张暮心这才注意到还有个漂亮的少女,顿时色心大起,道:“呦,这小姑娘跟个小辣椒似的,有点意思。等会儿记得把她拿下,要活的。”
宋胡缨的面色一沉,厉声道:“我去你的要活的,姑娘要你人头!”
她提着斩马/刀砍过去,张暮心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跟她动手,早就躲到了侍卫身后。那头白虎吼了一声,朝宋胡缨扑了过去。李玉真吓懵了,连忙道:“不不不行,宋姑娘你回来——”
他说着要冲上去,伏顺一把抱住了他,道:“李兄,你功夫不如我义父,还是让她去吧。”
李玉真拼命挣扎,急道:“太危险了啊!”
宋胡缨一刀朝白虎砍过去,它一跃躲开了,尾巴像钢鞭一样甩过来。只是尾巴梢蹭到了些许,就把宋胡缨娇嫩的脸蛋儿抽的落了一道红印子。宋胡缨气得捏紧了斩马/刀,接连几刀朝它砍了过去。白虎穿行在烈焰之中,连半点皮毛都没被她沾到。
段星河一剑从它身后砍过去,白虎听到了风声,扭头一爪子抡过去。那一巴掌力气极大,把段星河掀得向后摔去。他凌空一个翻身,勉强站住了。张暮心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无名小卒,根本不是监兵神君的对手。赶紧乖乖认输,哥哥还能给你们条活路。”
又有人道:“给我家少爷磕一个,再把跟着你们的小姑娘都留下,爷们就放你们走。”
啸山宗的那帮狗腿子哈哈大笑,也有人吹起了口哨,眼睛不住往结香跟宋胡缨身上打量。李玉真一直都对宋胡缨敬若神明,这些人敢这么无礼,把他气的眼睛都红了。他怒道:“你们放屁!”
伏顺还是头一次听李玉真骂人,登时就傻眼了。赵大海也有点懵,道:“那个……李兄,息怒啊。你是有学问的人,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李玉真撸起了袖子,道:“我揍不了别人,还揍不了那二世祖么——”
话是这么说,但小山一样的白虎拦在前头,他恐怕还没摸到张暮心的衣角,人就被老虎按住了。伏顺道:“别冲动,我来,我替你出气。”
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两张符,道:“紫雷引,看我召雷轰死他们!”
那还是李玉真之前给他防身用的,伏顺用剑指夹着,奋力扔了出去,道:“左雷右火,雷公助我,去——”
符咒飘悠悠地糊在了张暮心的胸口,嗡地发出了一道红光,像生了根一样粘在他身上。那二世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头道:“什么鬼东西!”
他伸手要扯下来,符咒上顿时窜出一道火苗,把他的手烧伤了。张暮心甩了甩手,怒道:“你们这些小可爱,干嘛往我身上贴这种东西,好讨厌哦!”
他表情凶神恶煞的,大家以为他张嘴又要骂人,没想到他居然一个脏字没吐,简直都不像他了。
旁边一人想帮他撕下来,刚碰到符咒,一道火焰腾地从他胸口升了起来。他吓得从马上摔了下来,满地打滚道:“军师救我!”
其他人都慌了,七手八脚地帮少主把胸口的火焰拍灭了,谁也不敢硬撕那张符咒了。他的军师荀越皱起了眉头,道:“这是……”
李玉真见符咒烧了他们一顿,十分痛快,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伏顺扔的是雷符,对方身上却生出了火焰。李玉真定睛一看,见符纸上画着一只凤凰,却是自己刚给伏顺画的礼貌符。他低声道:“兄弟,你扔错了。”
伏顺也发现了,心疼的不得了,嚷道:“天杀的倒霉玩意儿,这两张符纸花了我一钱银子呢。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快还给我!”
赵大海道:“都粘在肉上了,一摸就火花带闪电的,撕下来你不嫌恶心?”
伏顺没办法,只能认栽了,道:“这玩意儿有用么?”
赵大海观察了片刻,道:“好像有点用,他刚才没骂人吧?”
李玉真发现另一张符纸飞出去糊在了白虎的后脑勺上。刚贴上那一阵子它浑身难受,摇头晃脑地想弄下来,过了一阵子它好像忘了有这回事了,低头舔起了爪子。
“呲溜——呲溜——”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一只老虎,此刻却蹲在路边专注地舔着爪子,一会儿又洗起了脸,突然变得爱干净起来。它的四肢并拢,尾巴甚至环绕着身体,生怕多占了一点空间,乖巧的就像一只小猫咪。
众人都惊呆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符咒有这么厉害,不但能改造人,连四圣兽都能影响得了。伏顺喃喃道:“家人们谁懂啊……”
赵大海道:“我懂,太吓人了。”
这种诡异的情形比白虎在他们面前吃了个人还可怕,众人怔怔地看着对面,一时间谁也不敢妄动。张暮心却觉得他们是在嘲讽自己,气得要命,拔出刀来道:“给我上——”
一群人跟着他冲了上来,段星河跟步云邪对付着那些喽啰,倒不用费多大力气。张暮心记恨那个朝自己扔符咒的小子,一刀朝伏顺砍了过来,吼道:“小心,我要砍你的左肩了,右肩,躲得很好!再来一招海底捞月,小心脚下!”
伏顺本来功夫练得稀松平常,在他的提醒下,居然也能跟他打的有来有往的。
赵大海举起盾牌,撞倒了几个人,回头望了一眼道:“干什么这是,给你喂招呢?”
伏顺忙于应付,答不上话来。张暮心恨不能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顿,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彬彬有礼的话,简直怪了。
“一刀,两刀,小心,我这一刀要用力了!”
伏顺闪身躲了过去,张暮心的表情都扭曲了,恶狠狠道:“很好,幸亏你没受伤,要不然我就要自裁谢罪了!”
伏顺道:“那什么……要不你自裁谢罪也行。”
张暮心的表情明显是在骂人,却道:“再接我一招,力劈山岳!”
伏顺一猫腰躲了过去,反手一拳打在了张暮心的眼眶上,顿时把他眼睛打肿了。伏顺甩了甩手道:“不好意思,下手有点重。”
他说完反应过来,自己也被他传染了,打了人还要道歉。
赵大海架着盾护着结香和他的宝贝马匹,道:“别看它,不看就不怕了。”
他虽然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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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却下意识看了路边一眼。那头白虎忽然变得爱干净起来,对那些马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不想让灰尘弄脏了自己,沉醉在舔毛当中。这边的人都打的头破血流了,它也漠不关心。
结香护着小对眼和墨墨,也悄悄地看了那白虎一眼,好怪,又看了一眼,道:“李兄真厉害啊……这么大一头老虎都能被你制服了。”
李玉真知道自己是有点天赋的,但常年被他爹打压,搞得自己很没有信心,画的符咒有时候灵力强一点,有时候效果就一般。今天算是运气不错,碰上状态好的时候了。宋胡缨一刀砍翻一个人,把斩马/刀抡了个弧,道:“李兄的符修天赋是顶尖的,在大新年轻一辈里没人是他的对手!”
她说话的态度淡淡的,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肯定。李玉真一诧,感动得不得了,除了师父,还没有人这么认可过自己。他低声道:“宋姑娘……”
他话没说完,张暮心喊道:“小心,我来了!”
他提着刀砍过来,哐地一声劈在中间,众人四下躲开了。赵大海嘿地一笑,道:“贴了符就是不一样,不搞偷袭。”
伏顺调侃道:“就是,武德充沛,我还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人呢。”
张暮心的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来很想骂他们几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多谢,我做的还很不够,还要继续努力。”
伏顺噗嗤一声笑了,其他啸山宗的人都躺在地上,一时片刻爬不起来。步云邪注意到符咒上的朱砂变得黯淡起来,似乎要失效了。这二世祖虽然不足为惧,那头白虎一旦清醒过来就不好办了。他悄悄地捅了段星河一下,低声道:“星哥,赶紧走。”
段星河也注意到了符咒的变化,从袖中摸出了两颗雷火弹。他往路上一扔,轰的一声,白色的烟雾顿时弥漫得到处都是。张暮心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白烟,呛得直咳嗽,挥手喊道:“人呢,快保护我!”
众人护在他周围,什么也看不见,生怕被偷袭了。伏顺等人趁机把大车扶了起来,段星河催促道:“走走走,快撤!”
良久烟雾散去,张暮心胸口的符咒腾地一下子烧尽了,变成了一捧灰洒下来。张暮心打了个寒战,终于清醒过来。他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气得脸色铁青,怒道:“那帮混蛋,居然敢耍老子!”
其他人纷纷道:“少爷,你没事吧?”
张暮心恢复了本性,一手叉腰破口大骂:“我日你祖宗十八代,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其他人都听习惯了,觉得这样的少爷才正常,总算放了心。那些喽啰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也有人受了重伤,眼看是没法再追了。嗤的一声,白虎身上的符咒也化成了灰,它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咧开大嘴,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吼——”
那些人早就已经跑远了,山林上空,一群鸟雀轰然散去。段星河等人不再给他们追上的机会,纵马向前奔去,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一众人向西奔行了大半天,直到天黑才停了下来。伏顺还有些心有余悸,道:“你们说,他们还会追来吗?”
段星河道:“都被咱们打成那样了,他们怎么追?”
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短时间内应该来不了了。赵大海跳下车,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马,道:“辛苦了,刚才吓坏了没?”
黄膘马咴地一声叫,赵大海仿佛能听懂似的,道:“好好,晚上吃好的压压惊。”
他倒了半口袋炒黑豆,和干草一起放在槽子里。另外几匹马也凑了过来,一起吃着东西。刚才车被老虎掀翻了,不少东西都丢了。赵大海丢了一叠碗,李玉真少了一箱子书,步云邪丢了好几袋药草,心疼的不行。
“我刚买的干姜、红花和艾叶,就这么没了。大冬天怎么过?”
段星河扎着帐篷,一边道:“都是身外之物,人没事就行了。到了下个镇子,我陪你去买。”
步云邪还是懊恼,早知道就少买点了,他还趁着便宜一样买了十斤,本来想冬天泡药浴用,结果都洒在林子里了。
伏顺想着自己失去的那一罐咸鸭蛋,心痛的无以复加。晚上吃饭时,他也提不起精神来。赵大海拿胳膊碰了碰他,道:“怎么了?”
伏顺还是头一次拥有那么多咸鸭蛋,却没能保住,跟流产了似的。他道:“我腌了那么久,哗啦一下子都没了,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赵大海感觉是挺让人崩溃的,安慰道:“想开一点嘛,去前头城里再买点好的。我妹妹教过我一个绝技,能挑到双黄蛋,到时候我帮你去挑。”
伏顺顿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道:“真的?”
赵大海嘿嘿一笑,道:“真的,骗你是小狗。”
伏顺的心情好了一些,露出了一点笑容。李玉真端着一碗黑茶过来,坐在了宋胡缨身边。宋胡缨怀里抱着小对眼,手里拿着一把镶金的玳瑁梳子,轻轻地给它梳着毛。
篝火烧的很温暖,小对眼惬意地打了个呵欠,往宋胡缨怀里钻了钻。李玉真道:“宋姑娘,白天多谢你。”
宋胡缨有些奇怪,道:“谢我什么?”
李玉真有点不好意思,道:“你夸我很有天赋,除了师父,还没人这么夸过我呢。”
“没什么,”宋胡缨淡淡道,“你本来就很强嘛,对自己多一点信心。”
李玉真迷惘道:“可是我爹总是让我谦虚一点,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给他丢人。”
宋胡缨叹了口气,道:“你已经谦和过头了,老好人。”
李玉真知道她说的不错,可多年的忍让已经成了习惯,就算让他放开了恣意行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宋胡缨明白他的心思,缓缓道:“我小时候呢,人家说我是个女孩儿,不让我跟我哥一起学武功。我就偏不听那一套,每天一早我就去练武场,我哥扎马步,我就跟着扎。我哥练刀,我就跟着在一旁挥木棍。我娘让人把我关在绣楼里,我就从窗户里爬出去,顺着柱子滑到院子里。”
像那种大户人家,绣楼连个楼梯都没有,只有一个梯子送饭用。多少大小姐被关在里头,十多年也只能看到窗户外的一小片天空,直到出阁才能下地走一走。她从小就跟家里人抗争,实在是很有胆识了。
李玉真还以为她学武很顺利,没想到也是千难万难。他道:“你怎么从小就有那么大主意?”
宋胡缨看着篝火道:“一部分是天性吧,随我爹,生来就能折腾。再者也是看陪着我的那个嬷嬷实在可怜,她待在屋里绣了一辈子花,眼睛弄成了个半瞎,脚也被掰断了半截,走起来一颠一颠的,难看的要命。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她说这叫三寸金莲,等我八岁了,就也要缠脚了。”
她皱起了眉头,仿佛又想起了那双畸形的小脚。嬷嬷说那些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很为她的小脚骄傲,但宋胡缨一点也不想变成那样。她道:“我从那时候起就知道不能听他们的。有些规矩吃人,有些被吃掉的人又去吃别人,没有尽头的。”
李玉真有些同情她,自己虽然也过得不怎么样,至少是个男儿身,不用受这样的规训。宋胡缨道:“我一有机会就去练武场找我爹,磨得他心软了,他终于答应教我用刀。从那以后,我的日子才好过了些。不过前阵子他们又要我嫁人,烦得要死。我就办了个擂台把那些王孙公子暴打了一顿,看以后谁还敢来找我的麻烦!”
她说着攥紧了拳头,仿佛一想起来还生气。小对眼抬起了头,舔了舔她的手背,想让她放松一点。宋胡缨看着儿子智慧的眼神,神色缓和下来道:“没事,睡你的觉吧。”
宋胡缨看向了李玉真,平静道:“人生只有一次,要为自己而活。只要你觉得问心无愧,就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李玉真的心头微微一动,不知为何有些心酸,轻声道:“谢谢……其实以前,我还没怎么做过自己呢。”
宋胡缨轻轻一笑,道:“从现在开始也不晚嘛。”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夜晚显得越发安静了。小对眼跳下来坐在它们中间,舒服地蜷成一团。李玉真随手摸了摸儿子,看着跳动的篝火,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