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隐身斗篷 三
    夜晚静悄悄的,今天不算太冷。段星河收拾了东西,钻进了帐篷。

    步云邪躺在睡袋里,良久叹了口气。他贴身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他乌黑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眉头微微皱着,仿佛在想什么。段星河睁眼道:“还想着那几袋子药呢?”

    步云邪道:“不是。”

    段星河道:“那是什么?”

    步云邪静了片刻,道:“星哥,白天那白虎你觉得咱们能对付得了么?”

    “打不过吧,”段星河道,“刘盟主还得让它三分呢。咱们白天能全身而退,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步云邪道:“我感觉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吧?”

    段星河感觉不对劲,坐起来道:“那玩意儿是四圣兽之一,没事惦记它干什么?”

    步云邪看着他道:“长生丹里有一味药,叫白虎须,你记得吧?”

    段星河的眼皮跳了几下,没想到他胆子不小,还真惦记上那头老虎了。李玉真在外头聊完了,掀开帐篷准备睡觉。他听见了他们的话,惊讶道:“步兄,你想要白虎须?”

    步云邪嗯了一声,李玉真道:“咱们好不容易虎口脱险,你还想再去招惹它?”

    步云邪也觉得这个想法太冒险了,但四圣兽的行踪不定,如果就这么错过了,下次能拿到药材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李玉真道:“咱们都离开大幽了,没必要再听钦天监的指挥行事了吧?”

    步云邪身为丹修,把炼长生丹当成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挑战,而且炼成了能白日飞升,这对所有修仙者来说都是一个不可抗拒的诱惑。他道:“跟钦天监没关系,是我想试一试。你们要是不同意,明天我自己去看看。”

    李玉真感觉他有点不高兴了,眨了眨眼,不知道说什么好。段星河对他一向有求必应,想了想道:“有需要就去拿,我陪你。”

    那头老虎张开嘴有脸盆那么大,牙齿跟小孩儿的胳膊一样粗。李玉真担忧道:“很危险的。”

    “没事,”段星河好像很有自信,“我有办法,保证稳妥。”

    李玉真道:“什么办法?”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模样。他道:“明天你们继续往前走,我和阿云回去一趟,不管能不能拿到东西,两天后我们俩回来跟你们汇合。”

    步云邪也有点好奇,段星河却钻回了睡袋,道:“早点睡,明天早起赶路。”

    三个人躺下了,步云邪悄悄碰了碰他,道:“什么法子?”

    段星河拿他没办法,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步云邪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道:“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李玉真凑过来,好奇道:“什么法子,跟我说说。”

    步云邪笑了,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金雨城里人来人往,春风客栈的天字间陈设华丽,屋子也格外宽敞。大卧室套着仆役住的小间,中间用水晶帘隔开,地上铺着长绒地毯,被褥也都是新的。住在这里一天要五两银子,来往的贵人才会在这里下榻,一般百姓可舍不得来这里。

    啸山宗的人昨天傍晚回了城里,一个个都挂了彩,把小二哥吓得不轻。张暮心脸上挨了伏顺一拳,一边眼睛肿着,怒道:“看什么看,还不去请郎中来!”

    小二哥连忙道:“是、是,小的这就去请。”

    张暮心回了客房,一名身穿浅黄衣裙的侍妾迎了上来,道:“公子,你回来了。”

    她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张暮心灰头土脸的,烦躁的要命,斥道:“一点用也没有,给我打水去!”

    侍妾低下了头,知道他在外头受了气,又要找自己发火。她把铜盆端过来,拿毛巾给他擦去了脸上的灰尘。张暮心越想越气,一把将她扒拉开,道:“起来,笨手笨脚的!”

    侍妾被他推的往后倒退了两步,下意识捂了一下小腹。她的腰身有点粗了,似乎已经怀了孩子。张暮心抬起大脚,本来想踹她一记,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他道:“你且娇惯着吧,等过几个月给我生不出个儿子来,老子饶不了你!”

    侍妾转过身去,悄悄擦了一下眼泪,躲到水晶帘后头去了。军师荀越带着郎中进来,道:“少爷,医生来了。”

    郎中给张暮心看过了伤口,给他留下一瓶跌打药膏,去照看其他人了。张暮心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活这么大还没挨过这样的打呢。他咽不下这口气,道:“给我想办法追踪那帮人的下落,不能放了他们!”

    荀越淡淡道:“少主,咱们的人都受伤了,怕是没法追踪了。”

    张暮心愤怒地捶了床一记,道:“再调人来啊,老家没人?”

    荀越提醒道:“老爷说了,让你最近安稳一点。老爷把监兵神君请出来是保护你的,不是帮你惹事的。”

    张暮心怒视他,道:“你向着谁的?”

    荀越劝道:“我是为了你好。忍一时风平浪静,咱们也不是怕了那姓段的野小子,这不是刚惹了浩荡盟的人,不想让人瞧咱们笑话么?”

    张暮心咬了咬牙,知道周围有不少人都在暗中盯着自己。他愤愤道:“算他运气好……这梁子结下了,以后再遇上,老子饶不了他!”

    次日上午,段星河和步云邪悄然回到了金雨城。啸山宗的人招摇得很,两人找了几个路人一打听,便问到了那些人落脚的地方。二人来到春风客栈旁的小巷子里,周围黑漆漆的,没人注意这里。

    段星河左右看了一眼,道:“就这儿吧。”

    他摘下了包袱,从里头拿出了一件软软弹弹的斗篷,抖开来披在了身上。有了这法宝,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捋虎须了,难怪他昨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步云邪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消失了,眨了眨眼,这情形不管经历多少遍都让人惊讶。

    段星河低声道:“你去对面等着我,一会儿我拿到东西就出来找你。”

    步云邪有点担心,道:“小心点。”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放心,稳着呢。”

    他进了春风客栈,来到了三楼天字间门前。他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段星河陡然打了个激灵,虽然自己披着隐身斗篷,还是下意识怕被人看见。仆役从他身边经过,什么也没注意到。段星河松了口气,眼看着那人敲了敲门,提着食盒进了屋。

    屋门开着半截,段星河悄然钻了进去。仆役放下了盘子,里头盛着些澄粉蒸的水晶糕,一个个压成花朵形,金色的、绿色的馅儿从里头透出来,十分好看。旁边的银碗里盛着些酥酪,点缀着用糖腌的红绿樱桃。段星河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这二世祖还真会享受,自己冒着危险大老远跑来摸老虎屁股,他却一醒来就有点心吃。

    张暮心睡到这会儿才醒,起身道:“人呢,死丫头,我要喝水。”

    他的侍妾从水晶帘后快步走过来,低声道:“来了。”

    侍妾捧着茶过来,张暮心喝了一口,噗地喷了出来,道:“怎么这么烫,你想害死我?”

    侍妾伸手摸了一下,道:“也没有太烫,我放凉了些才拿过来的。”

    张暮心顿时大怒起来,一巴掌把茶盅打翻了,骂道:“你还跟我狡辩,烫不烫我不知道?”

    侍妾瑟缩了一下,不敢说话了。茶碗被打碎了,她蹲下一片片拾起来,放在了手帕里。张暮心捏起了她的下巴,道:“我带着这么多人千里迢迢去凤来城,就为了跟你师父讨你,你还跟我有脾气?”

    那女子低声道:“我不敢。”

    段星河明白了,这应该就是浩荡盟那个被逐出师门的女弟子了。日子才刚开头就过成这样,以后怕是长久不了。她老是这么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张暮心嫌弃地放开了她,那女子兜着碎瓷片过来扔。段星河跟她打了个照面,陡然吃了一惊,没想到遇上了认识的人。

    那女孩儿擦了一下眼泪,居然是孙清韵。段星河跟这小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为了摘灵光仙芝,他们一起在翠玉山上排过队。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腮里鼓着一块糖,还给了他们一人一块。段星河现在还记得那块糖不太甜,但很有嚼劲儿,带着一股桂花的香气。

    她很依赖她的大师兄和师父,一看就是个老实听话的女孩儿。没想到半年多没见,她却落到了这种人的手里。

    孙清韵的模样憔悴,早就没有原来的鲜活劲儿了,就像一朵即将开败的花。她已经没地方可去了,没了师父的荫庇,也没有师兄妹撑腰。就算被这草包大少爷百般嫌弃,也只能隐忍。

    段星河看的生气,但正事还没办完,只能先去找监兵神君。

    那头白虎不在这里,他凝神感受了片刻,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灵力最强。他走到那间房门口,侧耳听了听,里头传来一阵打雷般的声音,却是那头白虎在打呼噜。段星河心中一喜,掏出匕首从门缝里插进去,轻轻拨开了门栓。

    门悄然开了,屋里铺着一张红色的长绒地毯,一头白虎卧在上面睡得正香。它身边放着一盘烧鸡,一条啃了一半的烤猪腿,还有一大盆羊奶。水晶帘后睡着个小童,大约十四五岁年纪,身上歪盖着一条毯子。看来他已经习惯了跟老虎待在一起,是专门负责伺候这位山君的。

    此时白虎变化成了正常大小,远没有在山林里那么吓人了。段星河悄悄走过去,伸手在它面前晃了晃。老虎一点反应也没有,硕大的脑袋比他的手掌大多了,打起呼噜来地板都微微震颤。段星河心想自己终于也有机会捋虎须了,有点小激动。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剪子,对着它的胡子咔嚓就是一下,一把胡须落在他手心里,跟钢针一样。段星河捻了捻,感觉有点少。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多剪点,反正不对称也不好看。

    他咔嚓又一下,把另外一半剪了下来。老虎感到了一阵凉意,耸了耸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汗味和脚臭融合的气味。它感觉脸上有点异样,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它抬起头来,到处寻找那股气息的来源。段星河贴着墙边,屏住了呼吸。

    养虎的小童醒了过来,起身道:“神君,怎么了?”

    白虎暴躁地吼了一声,小童忽然发现它的胡子不见了,十分诧异。一向只听说过鬼剃头,没听说过胡子也会自己消失的。他指着白虎道:“神君,你的胡子?”

    白虎抬起爪子拨弄了一下,忽然发现胡须没了,气的七窍生烟。它从门里冲出去,要寻找那个偷自己胡子的贼人。小童吓了一跳,追上去道:“神君,别出去,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段星河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跑过去,默默扬起了嘴角。白虎气急败坏的吼声回荡在走廊上,孙清韵听见了,从屋里出来道:“怎么了?”

    那小童不安道:“监兵神君的胡子不见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孙清韵看着白虎光秃秃的脸,它没了胡子,脸盘显得比原来大了一圈,有些滑稽。她快步往屋里走去,想看看地上有没有。她刚进门,就见段星河撩起了隐身斗篷,一脚踩在窗户上,正准备翻出去。两人大眼瞪小眼,孙清韵认出了他,道:“啊……是你!”

    段星河慌了,道:“嘘——”

    孙清韵没再出声,段星河伸手一勾,猿猴似的翻上了屋顶。脚底下的瓦片密密麻麻的,走起来会发出声音。他打算先在这里避一避风头,一边倾听着下头的动静,看看那帮人被自己气死了没有。

    那小童已经把张暮心叫了过来,几人在屋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张暮心暴躁道:“怎么回事,谁胆子这么大,敢冒犯监兵神君!臭丫头,你看见了吗?”

    段星河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孙清韵把自己供出来。孙清韵却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张暮心皱起了眉头,道:“窗户怎么开了?”

    孙清韵道:“不知道,可能是风吹开的吧。”

    她说着快步过来,把窗户关上了。小道童觉得事情诡异,小声道:“该不会有鬼吧?”

    张暮心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呵斥道:“什么有鬼,多半是有贼人上门来挑衅。赶紧叫人集合,把整间客栈都搜一遍,发现可疑的人立刻带过来!”

    走廊上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脚步声,啸山宗的人到处搜索。客栈里的人见了这阵仗,都有些害怕。有人道:“干什么的,这么凶?”

    侍卫道:“抓贼,快让开!”

    快到中午了,大堂里有人喝茶聊天,有人正在吃饭,被他们一吓也吃不下去了。众人心里都很不满,又不敢得罪他们,只能看着他们发癫。

    白虎须拿到了,段星河想起孙清韵的事,便生出了一股火气。那小姑娘好端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那个二世祖祸害了。他寻思着这小畜生害过不少女子,方才也疑神疑鬼的,必然是怕遭报应。自己既然来了,就不能轻饶了他。

    他从屋顶上轻轻一跃,钻回了窗户里。那帮人刚搜过这里,这会儿正在一楼骚扰别人,张暮心身边反而没什么人了。

    那二世祖躺在床上,脑袋朝里,正在小憩。段星河伸出冰凉的手,悄悄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张暮心睁开了眼,道:“干什么,谁让你摸我了?”

    孙清韵正在水晶帘后面坐着,离他老远,道:“我没过去啊。”

    张暮心奇怪起来,刚才他确实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摸他的脑袋,轻轻的,缓缓的,好像还冲他叹了口气。他浑身凉飕飕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坐起来东张西望了一阵子,周围什么也没有。

    白虎的胡须刚刚不翼而飞,又有脏东西来摸自己的脑袋。张暮心打了个寒战,莫非真的有鬼?

    前阵子他强抢了个在街边卖艺的女子,那小姑娘烈性,抵死不从,一头撞到墙上磕死了,血流了一地。张暮心遗憾得很,一想起这件事就捶胸顿足。他爹为了摆平这事,花了一千两银子,他却连碰都没捞着碰一下,着实亏了。

    再往前寻思,他还在路上抢了个回娘家的小媳妇,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什么身份来历,玩完了就杀了,连带着襁褓里的孩子也一起掐死了。

    他做过多少坏事,自己已经记不得了,但也没什么所谓。他觉得自己身为啸山宗的少主,天生贵命,能被自己瞧上是那些女子的福分。若要顽抗,就是不识抬举。就连正道盟主的女弟子,他想要也能抢的过来,天底下还有什么好东西是他得不到的?

    他虽然这么想,内心深处仍然有些隐约的恐惧。那些女人都对他极度痛恨,临死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空洞而又可怖,恨不能把他拖到深渊里去。活人虽然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死人要是来找他算账,那就不好办了。

    张暮心这么想着,脸色煞白,显然还是被吓着了。段星河站在他身旁,轻轻地摸了摸他的狗头,仿佛对这颗脑袋十分欣赏,考虑着该从哪里下手才能切得更利索一些。

    张暮心这次明显感到了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摸他,吓得惨叫一声,向墙角里缩去。他浑身一个劲儿发抖,指着空气道:“鬼,有鬼!”

    孙清韵茫然地看着周围,什么也看不到。张暮心连滚带爬地从床头扒出了一叠黄符,朝空中扔了出去。黄符漂浮在半空中,忽悠悠地打转,好像感到了什么,又捕捉不到切实的对象,十分困惑。

    段星河悠然地靠在床架子边,使出一股灵力玩弄着那些黄符,像逗狗似的。

    张暮心比一开始更慌了,颤声道:“你看见没有,真的有鬼!”

    孙清韵沉默着没说话,心里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温声道:“公子,你别怕,多半是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

    她扶起了张暮心,给他盖上了被子。张暮心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白日见鬼快被吓尿了。段星河出了一口恶气,寻思着也没什么能做的了。他便顺手拿了几块点心,捂在斗篷里下楼去了。

    孙清韵瞥见几块水晶糕悄然飘了起来,消失在半空中,知道段星河走了。她快步跟上去,想和他说几句话。张暮心现在最怕一个人待着,连忙喊道:“喂,你干嘛去!”

    孙清韵敷衍道:“我去帮你叫人,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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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星河吃着点心下了楼,红色的水晶糕是枣泥馅儿的,咬一口又糯又甜。他从二楼拐角处的窗户翻出去,悄然落在了客栈旁边的小巷子里。周围静悄悄的,没人注意到他。段星河把斗篷脱下来,裹在了一张包袱皮里,优哉游哉地去了对面的茶楼。

    步云邪在茶楼的二楼坐着,要了一壶龙井,把对面的事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见段星河像猴子似的从窗户里翻进翻出,走廊上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冲过来,折腾了一阵子,又莫名其妙地下楼去,闹得鸡飞狗跳的。很快那一队人跑到了街上,却找不到对手,简直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名啸山宗的弟子道:“诶,你说是不是咱们少爷魔怔了,哪有大白天见鬼这种事?”

    另一人道:“管他呢,少爷让搜,咱们就去搜。走,去前头看看。”

    段星河坐在屋脊后头,没戴兜帽,身上披着毛茸茸的斗篷,露出了个脑袋,朝那边挑衅地比了个小拇指。步云邪忍不住笑了,知道他正事干完了,没事耍着他们玩。

    茶喝干了,他让人换了一壶茉莉香片,段星河终于从外面上来了。他从怀里掏出几块水晶糕,道:“尝尝,给你捎的点心。”

    步云邪拿了一块金色的,里头是桂花馅儿,但被隐身斗篷捂了一会儿,有股不太好闻的味儿。他咬了一口,道:“啧,又香又臭的,亏你吃得下去。”

    段星河穿久了,已经闻不到味道了,道:“有吗?”

    他两口把糕点吃了,从腰包里掏出一大把白虎的胡须,道:“喏。”

    钢针似的胡须带着淡淡的灵光,是万金难求的宝物。步云邪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把东西接了过去,赞叹道:“了不起,星哥出马,就是不一样!”

    段星河喝了口茶,得意道:“小意思。”

    他向窗外望去,忽然见孙清韵从春风客栈里出来了。她站在大街上左右张望,刚才多亏了她替自己遮掩。段星河想她应该是来找自己的,轻轻弹了一点灵光过去。

    孙清韵就见一点紫色的光芒在眼前闪了一下。她转过头来,见段星河靠在茶楼的窗边,朝她招了招手,道:“这里。”

    孙清韵见没人注意自己,快步进了茶楼。大堂里有青衣正在咿咿呀呀地唱戏,唱到精彩处,楼下的观众轰然叫好。她上了二楼,见段星河跟步云邪坐在雅间里,面前放着一壶茶,一碟瓜子,一盘话梅。对面都闹得天翻地覆了,这边却听着小曲儿怡然自得。

    这两个人一直秤不离砣,关系很好的样子。孙清韵见了他们,仿佛想起了从前的事,有些怀念,又有点伤感。她道:“两位,好久不见了。”

    段星河给她扯了个凳子,道:“方才多谢你没声张。”

    孙清韵落了座,轻声道:“应该的,咱们是朋友嘛。”

    她穿着绫罗绸缎,却没了昔日的神采,跟从前那个分桂花糖给他们吃的小女孩儿简直有天壤之别。她的面容苍白憔悴,腰肢却有些粗了,腹中似乎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步云邪的心思敏锐,见她这个样子,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传闻,下意识道:“浩荡盟的那个女弟子……是你?”

    孙清韵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她知道自己的事现在已经传开了,觉得很抬不起头来。

    步云邪有些惋惜,满脸都写着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段星河给她倒了杯茶,道:“张暮心不是个好人,你怎么会跟他走的?”

    孙清韵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大师兄出去历练很久都没回来,据说在月亮山一带失踪了。我跟几个师兄师姐不放心,出去找他。结果半路遇到了个人头狼身的怪物,长着一身红毛,厉害得很。我们一共六个人,其他同门都被它害死了,就我一个侥幸活了下来。”

    段星河跟步云邪对视了一眼,道:“人头狼身,该不会是胭脂山的那个炽尊狼姥吧?”

    “有可能,”步云邪道,“那家伙流窜到夷州去了么,那么大一个怪物,也没人管管。”

    孙清韵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有些害怕。她道:“当时我从山上摔下去,昏了过去。后来一队人路过救了我,他们给我治了腿伤,还问我家在哪里。”

    段星河道:“是张暮心他们?”

    孙清韵点了点头,段星河啧了一下舌,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这姑娘也是够倒霉的。

    孙清韵黯然道:“我的腿摔断了,动不了。张暮心说要送我回凤来城,我很感激他,以为他是个好人。但是后来,他就……把我强占了。我被他关了好几个月,有了身孕。师父知道了这件事,说我有辱门风。我也没脸继续待在浩荡盟,便退出了师门。”

    她心中难过,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也是个受害者,却成了个弃子,没人关心她的死活,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似的。段星河很同情她,道:“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混蛋该死。你师父若真这么迂腐,你也不必再敬他了!”

    孙清韵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道:“不怪师父,是我不好……我已经没办法回到从前了。”

    步云邪道:“你可以重新开始的,虽然师门不要你了,你还是你自己。”

    段星河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从腰包里掏出两锭银子,道:“你需要钱吗?”

    孙清韵摇了摇头,道:“他给了我一些首饰。”

    她头上戴着一根金钗,手上有一只翠玉镯子。啸山宗不缺钱,给她穿戴倒是很舍得花钱,唯独不把她当人看。

    步云邪沉默着起身,去柜台要了张纸,提笔写了一张药方。他回来把纸放在桌上,朝她推了过去,道:“那姓张的不是良人,离开他,过你自己的人生。”

    孙清韵拿着药方,见上头写着五味子、三棱、文术、归尾、葶苈等药。她的呼吸有些颤抖,道:“这是?”

    步云邪道:“落胎药,你考虑一下吧。”

    孙清韵迟疑了很久,仿佛有些不忍心。啸山宗的人转了回来,站在茶楼前道:“这里搜了吗?”

    另一人道:“走,进去看看!”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了过来,段星河把茶钱留在桌上,起身道:“我们走了,你多保重。”

    他一拉步云邪,两人从窗户里翻出去,悄然从茶楼后面离开了。孙清韵握紧了药方,低下了头,神色黯然。

    两人骑马向西而行,往前追了一日,跟赵大海他们汇合了。李玉真期待道:“东西拿到了吗?”

    段星河自豪道:“我亲自出马,当然手到擒来!”

    李玉真笑了,道:“厉害啊,顺利吗,跟我说说。”

    众人围着篝火坐着,火星在夜风中微微飘荡。段星河说自己披着隐身斗篷,摸了那二世祖后脑勺好几下,吓得他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还把那帮喽啰耍的团团转。众人一阵哈哈大笑,觉得痛快得很。宋胡缨想了想道:“那个浩荡盟的女孩儿怎么样,她会离开那个恶人么?”

    段星河沉默下来,道:“不知道。”

    李玉真想起了孙清韵,叹息道:“也是个挺好的姑娘,可惜了,她还给过我一块糖呢。”

    步云邪想起了那块糖的香气,她就像桂花一样,小小的,香气扑鼻而又脆弱,被攀折下来却不被珍惜,实在让人唏嘘。

    夜深了,段星河躺在睡袋里,一直睡不着。老天对女子太不公平,让她们生得美丽、善良却又难以自保,在这乱世就像浮萍一样飘荡。像宋胡缨这样的女孩子太少了,大部分女子都忍受着剥削,背负着指责,又随时会被人舍弃。

    他翻了个身,越想越不好受。步云邪也没睡着,睁眼道:“怎么了?”

    段星河低声道:“你说咱们劝她的话,她会听么?”

    步云邪想起了她那一双泪盈盈的眼睛,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命,听不听是她自己的事,咱们已经尽力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情都有些沉重。步云邪道:“明天还得赶路,睡吧。”

    他们也是朝不保夕的人,还是先保住自己再说。段星河便闭上了眼,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