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玉蝉仙 四
    城中有不少人虔信佛教,有善信居士听说瀚海大师要夜里捉妖,专门腾了间屋子给他住。瀚海大师来到一间民房前敲了敲,狗汪汪地叫了起来。主人披着衣裳出来,低声道:“嘘,别把邻居吵醒了。”

    门开了道缝,瀚海大师道:“我带了几个道友来。”

    主人家乐善好施,对修行之人都很欢迎,道:“无妨,请进吧。”

    细雪纷纷飘落,瀚海大师带几人来到侧院。一个十一二岁的小沙弥迎出来,道:“师父,你回来了……咦?”

    魏小雨在聚仙集上见过他,道:“你是买越王头的那个小和尚。”

    小沙弥想起来了,道:“啊对,你是大力出奇迹!”

    两个人的年纪差不多,见了面很高兴。瀚海大师道:“我带几个客人回来烤烤火,莫嗔,烧点热茶来。”

    小沙弥答应了,回屋坐在炉子边,打了水来烧。约莫丑时,众人巡夜习惯了,此时也不困。几盏灯火在屋里轻轻地摇曳,小和尚捧了茶过来,众人在窗边坐着,听见外头雪粒子沙沙地打在窗户上,感觉格外宁静。

    前几天吃完的椰子壳还放在桌上,小沙弥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串九连环,朝魏小雨招了招手。她便带着墨墨过去了,两个人凑在一起摆弄那个小玩意儿。

    瀚海大师道:“几位是大幽钦天监的人,为何来夷州?”

    段星河喝了口茶,道:“我们奉皇帝之命,为他炼制御龙长生丹。”

    瀚海大师的神色微微一滞,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接这种苦差事,同情道:“那方子里的药难寻的很,你们这活儿不好干吧?”

    之前刘叔似乎就知道些什么,却语焉不详的不敢说。段星河道:“大师也知道那个方子?”

    瀚海大师道:“那个方子在幽州或许没人敢提,但是在夷州几乎人人都知道。它一开始就是从无双城传出去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段星河道:“大师能说说么?”

    瀚海大师为人率直,没什么好忌讳的,道:“说起来话就长了,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你们要炼的御龙长生丹是一个极有天赋的丹修发明的,叫乾阳真人。他飞升成功之后,夜游神想办法拿到了那个方子。喔,夜游神,就是邪道上那些人口口声声喊的夜尊,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听过,”段星河道,“他是虺神的仆人,心狠手辣,不少人都恨他。”

    旁边两个小孩儿把九连环弄得叮当作响,为了解开它绞尽脑汁。瀚海大师淡淡道:“不错,当时夜游神杀了很多人,大家都很恨他,却又拿他没办法。南宫家有个小少爷,灵觉特别强,占卜的无一不准。他曾经预言夜游神会犯下天怒人怨的大错,身边的人都将离他而去。”

    那几人都有些意外,步云邪道:“他怎么说?”

    大师道:“夜游神觉得一个毛头小子的话,不值一哂。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恨他的人多了去了,骂的比这个难听的都有,这算得了什么。”

    李玉真忍不住笑了,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倒是挺想的开的。”

    瀚海大师道:“倒也不是想得开,他当时忙着长生丹的事,没空理会这些。以夜游神的能力收集那些药材倒不是难事,但此药是正道宗门的人发明的,像他这样邪气入骨的人吃了无异于毒药,他必须化去一部分邪气,纳正气入体才能服用。夜游神舍不得自己的邪气,也不想修炼正气背叛虺神,陷入了矛盾之中。”

    段星河道:“那他后来炼成了没有?”

    瀚海大师摇了摇头,道:“那方子不光他想要,别人也眼馋。南宫家当时就是丹修界的世家名宿,南宫秀的二弟南宫泽胆子大得很,设法让人从夜游神那里偷来了长生丹的方子,一看内容也犯了难。这上天入地的,非人力所能及。夜游神没想到有人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便杀了南宫泽,还扬言要把南宫家的人一个个都杀光。”

    众人都吃了一惊,段星河道:“他这么狠,南宫家能善罢甘休?”

    “当然不会,”瀚海大师道,“那是南宫秀嫡亲的弟弟,南宫秀悲痛欲绝,一怒之下把御龙长生丹的方子公开了,让夜游神杀之不尽,看他能怎么办。”

    众人沉默下来,感觉大事不妙,两边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再这样下去恐怕要酿成大祸。瀚海大师道:“夜游神平生就没吃过什么亏,南宫家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夜游神自然忍不下这口气。他带着部下屠了半个无双城,不光杀南宫家的人,也杀无辜百姓。虺教的人杀了一天一夜才停,南宫家只留下了南宫秀一个人,偏要让他生不如死。官府也拿那些妖人没办法,只能收敛了尸体,一把火烧成骨灰,也分不清楚谁是谁。”

    瀚海大师面露不忍之色,垂目道:“罪过、罪过。当年我师祖云游至此,见了那情形不忍心,便四处化缘,修复了城郊的一座破庙,便是如今的大悲寺。师父收敛了那些骨灰,带着弟子造了不少浮屠,诵经超度亡魂,希望它们能早日脱离苦海。”

    众人一想到那么悲惨的情形,心都沉了下来。夜风呜呜地吹着,仿佛有什么在远处呼号,让人毛骨悚然。步云邪道:“后来呢,那方子怎么样了?”

    瀚海大师道:“后来方子还是传开了,但因为药材太难找,所以也没人炼成过。死了的那些人,白白成了那两方争端的牺牲品。南宫秀后来又娶妻生子,发展了一支后代,延续至今。从前的事隔了几百年,当时的人几乎都死光了,他也只当没发生过,不再提起了。”

    虽然早就知道夜游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听了这些,还是让人不寒而栗。众人没想到南宫家枝繁叶茂的,当初居然也曾经被杀的只剩一人。李玉真皱起了眉头,叹道:“那夜游神真狠毒啊,为了一点小事就屠城,害死了多少人啊。他背了那么多罪孽,不会有好下场的!”

    段星河听了这些往事,心情也很沉重,道:“他后来去哪里了?”

    瀚海大师道:“不知道,据说是失踪了。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吧。”

    夜游神也算是一代枭雄,最后却死的悄无声息,何尝不是一种报应。

    瀚海大师道:“虽然大悲寺度化了不少亡魂,但还是有一些怨灵漂泊在外,聚集在一起,便是刚才你们见的怨蛇了。”

    李玉真道:“大师斩除了妖魔,这城里的百姓都要感谢你。”

    瀚海大师道:“阿弥陀佛,这是贫僧的分内之事。几位朋友若非有正义之心,咱们也不会深夜相遇了。”

    几人相视一眼,露出了笑容。步云邪想了一下,道:“那南宫家飞升的丹方是怎么回事?”

    瀚海大师想了想,道:“你说太阴凝华丹啊……这倒是个不传之秘,方子只有南宫家知道,最初还是夜游神告诉他们的。”

    众人都有些意外,道:“怎么回事?”

    瀚海大师道:“玉蝉仙是南宫泽的儿子,天赋异禀,从小预言之事无所不中,甚至只要对方起心动念,他就能知道。夜游神要屠城之前,忽然想起了这个曾经诅咒过自己的小子,不想让他预警,就让人把他抓过来了。”

    几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李玉真道:“然后呢?”

    瀚海大师道:“那少年不服气,试图往外传消息,结果被逮了个正着。夜游神一怒之下把他挂在城头,让他亲眼看着城里的人惨死,里头就包括他的亲人。少年悲痛欲绝,哭到最后眼睛都流了血。夜游神屠了城,偏偏留下了南宫秀和那少年,让他看看自己的决定害了多少人,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众人都十分不忍,觉得那夜游神简直就是恶魔。瀚海大师道:“那少年痛苦万分,他明明有预言的能力,却救不了任何人。夜游神把他从城头上放下来,那少年忽然拔下了头上的银簪,暴起要杀了夜游神——”

    虽然从未谋面,李玉真对那少年十分同情,啊了一声,道:“他成功了吗?”

    瀚海大师道:“他的力量弱小,自然不是夜游神的对手。夜游神把他按在地上,说‘想杀我,给你个机会。御龙长生丹你炼不成,嫦娥飞升的长生丹倒是唾手可得。三千女子眉心骨,炼化在一起,就能成仙。’”

    众人沉默下来,觉得这种方子听起来就邪气的很。瀚海大师道:“那少年的家人都死光了,心灰意冷之下,决心拿自己的命赌一把,便凿了城中女子尸体上的眉心骨,炼化成了一颗太阴凝华丹。服下之后,他的元神便出了窍,皮肤上结了一层蜡质,身体变得僵硬如玉石,便是后来的玉蝉仙了。”

    李玉真道:“那他去找夜游神算账了么?”

    “算什么账,”魏小雨陡然出声道,“有成仙的法子,夜游神自己就先成了,还会告诉别人么?”

    众人回头望去,见魏小雨神色冷淡,方才还以为她在玩九连环,没想到她一直都在听其他人说话。

    李玉真意识到是自己太天真了,心机还不如一个孩子。玉蝉仙被夜游神玩弄了,自己这个听故事的人也被耍的团团转。他搔了搔头道:“是啊……那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瀚海大师同情地说:“南宫家对外说他成了仙,其实应该就是被毒死了,只是尸身一直没有腐朽罢了。那以后夜游神还逍遥快活了好一阵子,可怜那少年豁出性命跟他作对,最后也只是以卵击石罢了。”

    众人都有些唏嘘,就听旁边哗啦一声响。魏小雨哈哈一笑,举起九连环道:“解开啦!”

    小沙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道:“我玩了半年,还是头一次解开呢,我还以为这是个坏的。”

    她一心二用,居然还能解开。魏小雨笑嘻嘻道:“没坏呀,是你太笨了。”

    小沙弥怒道:“你说谁笨!不给你玩了,还给我!”

    两个人刚才还好好的,忽然就吵起来了。墨墨窝在一旁打盹,都习惯了,也不当回事。

    段星河寻思着刚才见到的怨蛇,每一个脑袋上都缺一块眉心骨,看来瀚海大师说的都是真的。他不禁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初来这座城时,他们只见到一片繁华,完全想象不到这里曾经遭过这样的大难。

    外头的夜色没那么浓了,雪也渐渐停了。不知不觉聊了一宿,客栈该开门了。段星河放下了茶杯,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承蒙大师招待,咱们改日再见。”

    瀚海大师送他们出了门,小沙弥还在跟魏小雨闹别扭。魏小雨跟他挥了挥手,道:“再见啦,莫愁。”

    这熊孩子有时候确实气人,跟同龄人在一起的时候尤为明显。小沙弥怒道:“我叫莫嗔!”

    大师微微一笑,道:“莫嗔,莫嗔。”

    小沙弥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道:“阿弥陀佛,施主再会。”

    城里的邪祟已经解决了,大家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步云邪打算闭关几天,之前接了南宫家的单子,该着手干活儿了。

    回到了客栈,段星河躺在床上,想着夜里瀚海大师说过的话,心情有些复杂。夜游神着实是邪恶的化身,却又拥有别人望尘莫及的力量,一度是这个大陆的征服者。许多人对他恨之入骨,也有不少人死心蹋地的追随他。他就像一个阴影笼罩在这片大陆的上空,三百年后仍然有他的传说。

    外头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又是一年年关到了。恍惚间,他周围坐满了人,每个人都在笑。赵大海端了一大盘饺子进来,桌上摆满了菜肴。师父坐在上首,温和地看着他,道:“吃饭吧,一会儿咱们出去放烟花。”

    段星河想起来了,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跟师父在大幽重逢了。师父还不知道小雨失踪了,段星河吃着饺子,味同嚼蜡,生怕他问起小雨的事。身边的人聊着天,面容苍白而又空洞,欢愉的气氛脆弱的一碰就碎。

    人群里没有小雨,段星河的心沉了下来。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了,梦里却又总是见不到她。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想要醒过来,外面却有什么轻轻敲打着门,咚咚,咚咚咚。师父起身去开了门,整个人忽然被一条硕大的触手卷了起来。

    “不要!”

    段星河冲出去,想要拉住师父,那一坨不可名状的怪物已经把他拖进了一个黑洞里,咯吱,咯吱,慢慢地咀嚼着。师父甚至都没能发出惨叫声,黏腻的血肉已经淌了下来。

    段星河被慑住了,身体僵立着无法动弹。那怪物转过来,充满了血丝的眼球盯着他,忽然伸出一条触手,重重地洞穿了他的胸腔。

    好疼——!

    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场噩梦。段星河看着天花板,这才想起师父已经死了。咕咚、咕咚,他的心脏剧烈地跳着,心口还疼的厉害。他拉开衣领一看,诅咒的痕迹越发红了。枝枝叉叉的红色烙印就像一个囚笼,以他的心脏为质,一直折磨着他。

    他坐在床边,拢上了衣领,等着疼痛消退。自从服用了灵光仙芝之后,诅咒发作的少了一些,却还是很折磨人。每当疼痛的时候,他便这样默默忍耐。从一开始的发疯,愤怒,到现在的假做无事发生,他已经习惯了与它共存。歇斯底里只会让虺神更加得意,他想让自己尽量不要去在意它。日子一天天往前过,他离蜀山越来越近了,只要见到了蜀山的长老,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欺欺人,但起码有个坚持活下去的理由,段星河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到时候希望破灭了,大不了再找一个新的理由,骗着自己活下去,直到挣扎不动为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师父,或许是昨天夜里听到夜游神屠城的事,让他受到了冲击,这才唤醒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嘶——

    胸口的烙印又隐隐作痛起来,他下意识按住了心口。他不想让别人恐慌,但一直这样闷着,有种难以承受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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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步云邪此时应该还在睡。段星河忽然很想见他,就算什么也不说,见了他,自己的心里就能好受很多。

    阿云跟自己巡了好几天夜,此时应该疲惫的很了。段星河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找他。他出了门,站在一楼大堂里。伏顺正好背着魏小雨从外面回来,道:“大师兄,你不多睡会儿啊?”

    段星河眼底下两个黑眼圈,闷声道:“睡不着。”

    伏顺哈地一声笑了,道:“这小丫头也睡不着,夜里茶喝多了。刚才让我带她出去买糖,逛了一圈就困了,赖着让我背回来。”

    魏小雨迷迷糊糊地道:“大师兄,莫愁家的茶好浓啊。”

    梦里虽然没梦到她,现实中见到了就好。段星河把她脑门前的刘海拨开一点,碰到她的感觉让他的心安定下来。他道:“他不是叫莫嗔么?”

    魏小雨嘻嘻笑了起来,道:“他是个笨蛋,椰子壳打不开,九连环解不开,茶泡的也不好喝。下次我再去教给他……呼。”

    她说着已经睡着了,伏顺背着她回了屋里。段星河停在客栈门口,阳光照下来,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街上人流涌动,他没想好要去哪里,打算随便走一走。

    斗丹大会结束了,城里的修士少了一些。然而百姓们看起来比前阵子还激动,一窝蜂地向城东涌过去,好像又有了新的热闹。

    一个中年汉子挑着豆腐担子从他身边经过,大声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段星河道:“这么多人,干什么去?”

    “这你都不知道?”那汉子道,“谶语师出关了,他老人家已经闭关一年多了,今天头一次开口,大家都想去听一听呢!”

    旁边一人道:“就是,谶语师说的可准了。天底下他若是谦称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百姓们乌乌泱泱地向前涌去,段星河想起了阿萝曾经跟自己说过,有为难事,不妨去城东逛一逛。他的心微微一动,既然那谶语师如此厉害,说不定他有法子帮自己。

    他随着人流来到了城东,一座小楼十分华丽,二层上有一个大平台。一楼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头写着知因渡三个大字。

    百姓们自觉地围了个圈子,有人带着捆好的鸡鸭,有人带来了刚宰杀的新鲜猪肉,大家都翘首期盼着,仿佛一场盛大的迎神大会。

    那挑豆腐担子的人挤了过来,来到门前,诚恳道:“恭喜谶语师出关,当初我屡试不第,差点跳河自杀。多亏了他救我上来,又指点我做这门生意,我才能安身立命。如今我已经娶了媳妇,生了闺女,挑两担豆腐来感谢他老人家。”

    几个守门的弟子穿着红色衣袍,态度谦虚有礼,道:“不必这样客气,阁下生活不易,还是请拿回去吧。”

    那人急切道:“这些豆腐不值什么钱,是我一家人的心意,请大师一定收下!”

    他说着卸下担子,那几个弟子只好收下了豆腐,行礼道:“多谢。”

    又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拄着拐杖,咚咚地走了过来。他老伴儿陪着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头装满了鸡蛋。看门的弟子不肯收,老婆子急道:“一定要收下,我们是诚心来谢大师的。”

    旁边有人道:“老爷子,腿怎么了?”

    老头儿拍了拍腿道:“我早年中了苗疆的蛊,一到阴雨天寒就连腿带脚钻心似的疼。我找了不少郎中,都看不好。只有大师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病根儿在左脚掌上,以后蛊虫还会往心脏里钻,让我截了半个脚掌去,我的腿脚就真的不疼了。谢天谢地,虽然走路有点跛,起码命保住了啊!”

    其他人唏嘘不已,感叹谶语师修为高深,简直就是活神仙。又有一些百姓带了鸡鸭鱼肉,一篮篮地送进去。段星河心中寻思,看来这人还挺受欢迎的,说不定真有些本事。

    据说谶语师为全城百姓祈福,闭关一年,今日赐福于城中百姓。得到他的祝福能够平安顺遂,百病不生。大家纷纷涌了过来,希望能沾点好运气。段星河站在人群里,对那位谶语师十分好奇,想看一看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片刻到了巳时,二楼的门打开来,几名红衣弟子先走到了平台上。百姓们激动不已,纷纷道:“来了,来了!”

    就见一人穿着紫色法袍,脸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铜面具,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人的面具贴合脸庞,上面有几道纵向的黑色裂纹,眼睛处露出两个洞,就像一个没有血色的人皮面具一般。

    他戴着莲花冠,看不出多大年纪,却带着一派仙风道骨的气质。百姓们十分激动,纷纷道:“恭迎谶语师!大人终于出关了!”

    谶语师缓缓走到平台上,俯视着下面的人群,庄严得如同神祇一般。城里的很多百姓都来找他求过占,无不应验,对他十分崇拜。人们放声欢呼,有人甚至激动地哭了起来。

    谶语师张开双臂,仿佛接纳他的一切信徒一般,温柔地回应他们。阳光从他头顶照下来,他整个人仿佛都散发着光芒。

    那气氛十分狂热,就连路过的人都被感染了,忍不住抬头仰望着他。弟子们捧来了一个水晶瓶,里头盛满了他闭关时祈祷供奉的净水,具有清净祝福的力量。

    他用一根松枝沾着净水,向下洒在了百姓们身上。大家争相涌过来,都想沾一点赐福的甘露。在前头的眉开眼笑,被挤在后面的急赤白脸,捶胸顿足,恨自己没早来抢占一个有利的位置。

    段星河听说这里的百姓都信奉夷州王,认为他们的大王才是唯一的真神转世,其他的什么神都要靠边站。然而眼下这光景,这人简直就是肉身显圣的待遇,恐怕就连夷州王来了也要嫉妒他了。

    几滴甘露落在了段星河的头上,他抬头望着楼上的人,对他面具后的真容产生了兴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段星河觉得他的目光也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好像在沉思什么。

    谶语师出关,每天只算二十个人。百姓们提前好几天就来拿号了,昨天夜里来的都排到了二百名开外。段星河跟一名红衣弟子抽了一根,垂眼看着自己的号码,六百三十九,排到自己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今天的二十个人已经排好了队,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段星河在旁边看了一阵子,觉得自己是没缘分了,呼出一口白气。他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搓了搓冻红的手。在外头待的久了,有点着寒气。他寻思着去前头街上买几斤炙羊肉,回去找兄弟们烤烤火,喝几杯。

    他转过街角,忽然听见有人在后头喊他:“公子,这位公子,请留步。”

    段星河回过头去,却见那谶语师的弟子走了过来。他看左右没人注意,低声道:“师父请你一会儿上去一趟。”

    段星河有些诧异,下意识道:“上去做什么?”

    那红衣弟子微微一笑,道:“师父说,他与你有眼缘,今日额外送你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