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拜月教 四
    人面疮把那古神描绘的十分神秘,段星河实在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能量。

    段星河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面疮一副无辜的模样,道:“我也没见过,见过我也就活不成了。”

    段星河觉得也是,想了想又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人面疮的求生欲还挺顽强,道:“我想活下去。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劳烦你们把我交给浩荡盟的盟主刘正锋,他是我师父,他肯定能救我!”

    段星河看着他泡在罐子里皱巴巴的身体,觉得悬。不过他虽然恢复不了原样,只要照顾的好,多活几年总是可以的。

    段星河道:“我们刚从凤来城那边过来。浩荡盟的人对我们的态度不太友善,我恐怕没办法跟那边的人搭上线。”

    魏小雨还在跟那些人记仇,悻悻道:“就是,浩荡盟的人凶得很,我们不想跟他们说话。”

    人面疮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他们了,道:“我师父他们都是好人,你们之间肯定是有些误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兄弟,帮我想想办法!”

    段星河叹了口气,道:“要不然这样,你先跟我们待一段时间。等到了城里,我就把你交给驿站托运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人面疮犹豫了一下,道:“好吧,那就有劳你们了。”

    屋里说着话,听见外头有人道:“有人吗?”

    赵大海过去开门,却是村长来了。他手里提着烟杆,探头朝里一望,见人都在,道:“谢天谢地,你们没事。我听说这边有人失踪了,还以为你们这些后生出事了。”

    步云邪道:“是出事了,这不刚把人找回来么。”

    村长十分诧异,道:“怎么回事?”

    他靠着炕边坐下了,伏顺搔了搔头,道:“我半夜出去撒尿,碰见一个女的,她对我招了招手,我就迷迷瞪瞪地跟她走了。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被她带到了郊外的一间土地庙里。那里还有好几个女人等着她,要我做她们的老公。我抵死不从,我的这些师兄弟就来救我了。”

    他要面子,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全然无辜的正人君子。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说破。

    村长显得不怎么意外,吐出一口烟道:“你还有人去救,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我们这一村都是老弱病残,就算有几个民兵也没多大本事,救不了那些失踪的小子。唉……年轻人血气方刚,见到女人勾勾手指头就跟着走了,比拍花子的拐小孩都容易。”

    听他的意思,早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段星河道:“村长知道那些女子?”

    村长叹了口气,道:“就是拜月教的人嘛,我一开始没敢说,你们也多体谅吧。官府不管事,这附近就是拜月教的势力最大。你们只不过是路过的,我不想让你们卷进去,所以才让你们晚上别出门。”

    他见旁边有个罐子,以为是个痰盂,随手把烟锅往上磕了磕。罐子里的人面疮被磕了一脸烟灰,咳嗽起来,道:“咳咳咳,呛死我了,你干什么!”

    村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里头养着个长着人脸的怪物。他下意识站了起来,道:“啊啊……这是人面疮,还活着呢?”

    不愧是村长,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来了。人面疮不满道:“当然活着,咳,快被你呛死了!”

    村长定睛看了他片刻,发现这家伙全须全尾的,比起之前自己见过的那些人面疮算是好的了。他道:“这玩意儿都长在那些妖女身上,你们是怎么把它弄来的?”

    段星河道:“他让我们把他挖下来的。他的宿主已经死了,不管他他也活不成。”

    村长同情地看着人面疮,知道被抓去的那些小后生,最后大多数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叹了口气,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真是作孽啊!”

    人面疮还挺要面子,道:“我不是色迷心窍,是那帮女人把我和师兄弟强行绑走的。”

    伏顺道:“啊对对对,我懂。”

    住在这里的人也是可怜,明知道是拜月教那些人作恶,却拿她们没办法,甚至连提也不敢提。段星河看向村长道:“那帮人是怎么回事,能具体说说吗?”

    村长抽了一口烟,道:“拜月教的都是夷州部落的人,是最原始的那一批,凶蛮得很。男人以刺青黥面,擅长诅咒;女人养人面疮,到处拐骗男子。最近拜月教又到了满月盛会的时候了,那些女人出现的比平时更加频繁,要抓更多的人去供奉她们的古神。”

    魏小雨好奇道:“那些人被抓去会怎么样?”

    村长道:“就像牛羊一样呗,当祭品的还能是什么下场。”

    他想了一下,又道:“也不是直接杀了,听说她们有一套专门的仪式,叫做登阶。据说上古之神会出现在月亮山谷中,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跟神产生连接,神秘的很。”

    众人都十分惊讶,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有修习正法的人才能登阶成仙,修邪法的只会堕魔。段星河道:“邪教的人也能登阶,有什么东西在天上接引他们?”

    村长道:“我只听说是这样,修行的事我也不懂。他们的总舵就在前头的月亮山里,一直往北走就到了。”

    李玉真从口袋里掏出了羊皮地图,段星河凑过去看了一眼,见北边确实有个山头,上面画着一条鱼的标志,脑袋上带着一根弯弯的须子。先前他们还以为这地方盛产咸鱼,现在才知道那是拜月教的标记。

    月亮山离这边不算远,走五六天应该就能到了。段星河转头对罐子道:“胡兄,你见过他们的庆典么?”

    “没见过,”人面疮道,“我变成这样子也只有几个月。她们每年上元节举行一次满月盛会,不少邪道上的人都会去凑热闹,你们想去看?”

    段星河往西去蜀山就是想找那些大宗师请教登阶的事,如今听说邪教也能登阶,确实有些感兴趣。他道:“来都来了,去看看也行。”

    村长登时睁大了眼,道:“你们真要去月亮山?我看几位小道长本事高强,又有胆识,能不能把被抓去的人救出来?”

    大家也不确定到了那边会遇到什么事。要是真潜进去了,到处都是敌人,他们还是得自保为上。段星河寻思道:“看情况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尽力的。”

    众人在村子里休息了几天,拜月教的人元月十五举行满月盛会。他们收拾了东西,初五清晨驾着大车,缓缓地离开了这里。要到月亮山怎么也得走五六天,他们答应了要把人面疮送到驿站去,半道还得往西边拐个弯,先去最近的镇子上一趟。

    段星河盘算着,等到都忙完了,差不多就到正月十五了,应该能赶上拜月教的人登阶。不管他们的成仙是真的假的,去开一开眼界也是好的。

    车队在路上走了几天,偶尔遇上有店家就停下来买点食材。这天中午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子,路边有个小酒家,招子上写着女儿红、高粱,鲜酿醪糟,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饭香。

    段星河下车买了点烧鸡酱肉和蒸包,等饭的功夫,他见酒招子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还挺新的。他过去一看,顿时懵了,就见上头写着:“浩荡盟通缉令,段星河,二十岁左右,在无双城冲犯南宫家先人遗蜕,重伤家主南宫秀及其门人弟子,罪大恶极。如有捉拿者送往浩荡盟,赏银一千两。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十两。”

    告示下面还画着几个头像,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就连伏顺本人都比图上画的正气。六幺走了过来,在旁边看了一阵子,道:“放心吧,不像。”

    图上没画六幺,他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段星河皱起了眉头,就知道南宫家的人不可能吃这个哑巴亏,一转身就去找浩荡盟的人告状去了。之前自己把魏小雨救出来,就让刘正锋对他印象十分深刻,如今又被下了通缉令,算是在他这里挂上号了。

    他觉得有点头疼,事情明明不是这样,最后还是被人人喊打。段星河叹了口气,反正债多了不痒虱子多了不愁,自从出来就没落过一点好,随他们去好了。

    老板把烧鸡包好了,递过来的时候特意看了他两眼,又瞥了一眼告示,感觉长得不像,失望地忙活别的去了。

    段星河把身后的斗笠拉了起来,扣在了头上,翻身上马道:“走吧。”

    往前走了一日路,天色渐晚。众人在路边找了块空地,扎下了帐篷。昨天买的肉很快就吃完了,赵大海支起了锅,开始煮玉米粥。小对眼从大锅边经过,开始停下来挠地,仿佛对这个味道已经受够了。

    吃了这么久的玉米粥,玉米的味道从他们的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遍布在血液和身体里。不光猫受不了,有时候伏顺都怀疑自己要被玉米夺舍了。

    宋胡缨看了一眼她儿子,低声道:“你什么意思,礼貌一点。”

    小对眼挠得更起劲了,喉咙里呜呜地叫着,恨不能把整口锅都埋了。赵大海无辜地看着它,道:“吃玉米对眼睛有好处,小孩子不能挑食。”

    伏顺坐在火堆边道:“这还没过初十呢,又开始吃玉米粥,能不能给点好的啊?”

    赵大海想了想,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扁豆干扔了进去,算是加上蔬菜了。段星河从林子里回来,手里提着一只褐毛野兔。那兔子的个头挺大,力气也不小,还在不住地蹬腿。

    众人见了兔子,顿时睁大了眼睛,都激动起来。刚才一会儿没见段星河,原来他去打猎了。伏顺兴奋道:“大师兄,还是你好,大过年的给我们加菜!”

    段星河把兔子递给他,道:“就逮到这一只,你们看怎么分吧。”

    有肉吃就很不错了,每个人撕一小块还是够的。罐子里的人面疮大声道:“有新鲜的血吗,给我换点新的,我这一罐子都干巴了。”

    伏顺便割断了兔子的脖颈,把血滴进罐子里,道:“兔兄,祝你早登极乐,你的肉身我们就帮你超度了。”

    人面疮换了新血,感觉十分舒适,皱巴巴的脸都舒展开了。伏顺一边剥洗兔子,一边摇头晃脑地唱起了超度经文:“一只兔子大又黄,两个耳朵长又长。燎毛剖开了肚皮,取出心肝脾肺肠。今日兔子西归去,开坛做法设道场。孜然面面来开路,辣子一把够不够……”

    兔子被火烤的焦黄,香气弥漫开来,油脂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淌。魏小雨咽了一下口水,双手抱着膝盖,眼巴巴地看着肉,不知道等会儿能不能分到一块。

    伏顺把兔子烤好了,递给了段星河,道:“哥,你分吧。”

    这么多人实在不够分。赵大海甩掉了咸菜上的盐粒子,道:“我吃饼就行了,还有香椿芽,我就爱吃这一口。”

    他们行走在外,不太容易买到新鲜的菜蔬。结香用葱花炒了个鸡蛋,还有一锅腊肉炒白菜,从火堆里扒出一个烤好了的大南瓜。忽略掉那锅让人想埋了的玉米粥,他们的伙食其实也还过得去。段星河把兔子的四条腿卸了下来,县主的身份最尊贵,也是他们的头号金主,头一条兔子腿肯定是要给她的。

    司空玉道:“我不饿,给宋姐姐吧。”

    宋胡缨道:“不用,你吃吧。”

    司空玉把一根兔子腿分开来,放在宋胡缨碗里一半。宋胡缨跟她并肩坐着,轻轻一笑,道:“好吧,谢谢。”

    段星河把另一条后腿递给了魏小雨。魏小雨高兴道:“大师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把另外两条前腿递给了步云邪和李玉真,又把兔头切成两半,分给了等在旁边的两个崽子,墨墨和小对眼专注地啃了起来。段星河和伏顺、六幺撕了点背上的肉干吃,感觉聊胜于无。他本来也不在乎这一口,只要大家都开心就好了。

    天气寒冷,吃完饭众人回到帐篷,打算早点休息。段星河白天累了,睡得很沉。墨墨本来在睡觉,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咻的一下子竖起了耳朵,神色变得警惕起来。

    它悄悄地从帐篷里钻出去,拍着翅膀飞了起来,向远处望去。前头有一群人骑着马,黑压压地朝这边来了。那些人穿着黑色的长袍,披头散发的,脸上满是藤蔓状的刺青,几乎把五官都盖住了。

    墨墨连忙钻回了帐篷,拿脑袋用力地拱段星河。段星河翻了个身,伸手把它拨开了,道:“别闹。”

    墨墨急得不行,只好转头去拱步云邪,嘴里叽叽咕咕地直叫。步云邪被它凉凉的鼻子蹭醒了,道:“怎么了?”

    火光照着营地,那群人已经悄然而至,密密麻麻的身影投影在帐篷上,一步步逼近过来。步云邪看见了那些身影,登时一凛,低声道:“星哥,醒醒,有人来了!”

    其他帐篷里的人也醒了过来,赵大海先钻出去了。对面站着三十来个黑袍男子,每个人都披头散发的,头上戴着一道赤色的宽抹额,脸上满满的都是刺青,鼻子上像牛一样穿着环,耳朵上也戴着硕大的耳环,把耳垂上的肉坠得又松又长,几乎能垂到肩膀上去。

    那些人腰间都佩着弯刀,神色阴沉沉的,显然是来者不善。

    伏顺跟着钻出了帐篷,一看对面的阵仗,登时吓了一跳,道:“哎呦,这是干什么来的!”

    那群人沉默着向两边分开,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子款款从人群后走出来,容貌娇媚的如同一朵盛放的花一般,却是张夜来。

    她提着一盏小小的红灯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道:“又见面了。我说过,还会来找你们的。”

    赵大海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这些都是拜月教的人。上次她们人少先跑了,这回是摇到了人,专程来找他们麻烦来了。

    段星河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招人恨,正邪两道的人都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他掀开了帐篷,手里提着幽冥剑,大步走了出来。张夜来一见他眼睛便亮了起来,柔声道:“小相公,我来接你了,跟奴家走吧。”

    段星河皱眉道:“谁是你相公,放尊重点。”

    张夜来哈哈一笑,道:“脾气还是这么又臭又硬的,好得很,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她轻轻一动,手中的灯笼放出柔和的光芒,气氛也变得旖旎起来。她柔声道:“天这么黑,人家害怕,你们快过来陪陪我。”

    赵大海和伏顺感到一阵恍惚,下意识就要照她说的做。段星河的定力极强,神志依旧清明,喝道:“别过去!”

    其他人听见了动静,纷纷从帐篷里出来了。步云邪的神色严峻,道:“你们想干什么?”

    张夜来一拂衣袖,轻笑道:“我想干什么,你们不知道么——告诉他们。”

    一名黑袍巫师用生硬的汉话道:“把女人都杀了,男人通通带走,给我们的姐妹当老公!”

    宋胡缨从来没听过这么荒诞的话,道:“你不也是男的么,怎么不给她们当老公?”

    那巫师愣头愣脑地道:“你傻啊,她们的老公都是半死不活的人面疮,谁愿变成那样?”

    段星河这边的人都笑了,那人自己就傻乎乎的,还觉得别人傻。不知道哪里伸出手拍了那二楞子一巴掌,嫌弃道:“就你聪明,闭嘴!”

    段星河道:“我们不会跟你们走的,请回去吧。”

    张夜来冷冷道:“你们杀了我一个姐妹,又跟我作对,本教主岂能饶了你们。今天你跟我走也得走,若是非要顽抗,我把这些人都弄死了,你还是要跟我走的。”

    眼看情势一触即发,六幺大步从人群后走了过来,跟段星河和宋胡缨站在了一起。这三个人的战力最强,气势逼人。对方虽然人多,有他们三个在便吃不了亏。

    赵大海回到帐篷里,扛着他厚实的盾牌冲了出来,哐地一声砸在地上,大声道:“我看你们谁敢乱来!”

    伏顺探头出来,道:“我怎么办?”

    李玉真道:“去保护你新认的义父吧。”

    司空玉怀里抱着小对眼,淡定地站在人群后面。她也会一些修炼之法,修为比李玉真差一点,但比伏顺强得多。她此时也不紧张,摆了摆手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罐子里传来了一个凄惨的声音,道:“保护我,我有事,别让她们再把我抓走了!”

    伏顺回头一看,见人面疮躲在罐子里瑟瑟发抖,它实在是怕惨了这些拜月教的人。伏顺道:“你要是不出声,她们还不知道你在呢。”

    人面疮只好闭上了嘴,伏顺抱着罐子。结香待在司空玉身边,道:“县主,我陪着你。”

    张夜来冷笑了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拜月教的厉害!”

    她说话声中,手中的红灯笼骤然放出万道光芒。随着光芒射出,远方的天空中传来一阵呼啸,像是风声,又像是什么怪物在深深的海底发出的声音。

    “呜——”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云层里飞来了一座红褐色的小岛。那座岛麻麻列列,皱皱巴巴的,侧面带着几个翅膀,顶上还有个硕大的红灯笼,在夜风里不住动荡。

    魏小雨张大了嘴,感叹道:“啊……这是不是那条鱼,好大啊!”

    那座小岛正是拜月教养的灯笼鱼怪,被张夜来召唤至此。它张开大嘴,露出两排密密麻麻的牙齿,丑陋得简直突破人的想象。人面疮在罐子里也看见了,道:“天池里养的就是这玩意儿,凶得很!”

    魏小雨的脑回路十分清奇,别人都害怕,她却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道:“它好吃吗?”

    六幺道:“灯笼鱼的肉挺嫩的,肝脏尤其好吃。长这么大一坨,够吃一阵子了。”

    魏小雨顿时兴奋起来,道:“那快制服它,把它烤来吃!”

    李玉真皱起了鼻子,嫌弃道:“不要了吧,这玩意儿吃过好多人呢。”

    张夜来有些恼火,道:“你们这帮无知的外乡人,居然敢冒犯我拜月教的图腾,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灯笼鱼张开大嘴,吐出了一片白气。众人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一片白茫茫之中,只见远处有一点红光若隐若现。恍惚间,伏顺仿佛回到了老家前头湾,听见了父亲在屋里的咳嗽声。屋里点起了一盏灯,老父亲穿上了布鞋,扶着门向外走来。厨房里飘来了饭菜的香气,大姐扬声道:“你发什么呆,快去照看着爹,我锅上还做着饭呢!”

    伏顺应了一声,下意识就往前走去。罐子里的人面疮急了,大声道:“喂,别往前走了!醒醒,你非要送死也先把我放下呀!”

    这时候就见一道火焰横里划过,却是宋胡缨提起斩马/刀一跃而起,砍向半空中的那座肉山。白雾被火光照亮了,那条灯笼鱼正张着大嘴等着伏顺自己走过来。

    伏顺被火焰烧的头发都焦了,瞬间清醒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骗人也有点底线啊,干嘛拿我爹蒙我!”

    陶罐子被摔破了,人面疮像根萝卜似的躺在地上,道:“救命啊,别踩到我,我招谁惹谁了!”

    司空玉觉得有点恶心,但还是两根手指头夹着它,找了两个瓢把它装进去,道:“你别叫了,她们都看见你了。”

    人面疮怕的要命,果然不敢出声了。到口的食物逃走了,灯笼鱼十分恼怒,它呜地一声叫,转身把尾巴重重地扫了过来。其他人纷纷躲开了,那鱼怪又喷出了一大口雾气,想要迷惑他们。

    李玉真用袖子捂住了脸,喊道:“别吸进去,这东西致幻的!”

    魏小雨屏住了呼吸,但还是感觉有些晕乎乎的。她道:“怎么办,我好像看见我爹了……他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众人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尽量稳住心神。那些巫师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觉得这些外乡人根本不是拜月教的对手。

    一名黑袍巫师得意道:“我们张教主看上的男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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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那小子,你还不投降过来?”

    段星河吼了一声:“滚——”

    以他的能力,屏气一盏茶的功夫还是能做到的。他握住了幽冥剑,目光锁定了张夜来,想来个擒贼先擒王。但其他人在白雾里却撑不了太久,只怕要被迷惑。

    他正在迟疑时,墨墨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身体足足涨大了十倍。众人惊讶地看着它,墨墨拍着翅膀飞了起来,张开大嘴,对着鱼怪发出了一声咆哮。

    “叽——啾——!”

    众人:“……”

    它的个头虽然变大了,但叫声根本没变,还是幼崽的声音。对面的人一怔,忍不住笑了,道:“哪来的小崽子,敢挑战我们的灵兽!”

    那头鱼怪转动着阴沉的小眼睛,也一副看不起它的样子。灯笼鱼持续向外喷出白雾,试图迷惑在场的人。墨墨张开了嘴,把那股白雾都吸了进去,一点也没受它的影响。拜月教的人都十分诧异,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够克制得了他们的灵兽。

    墨墨清理干净了雾气,飞过去一个头槌,咚地一下撞在了那座肉山身上。

    鱼怪冷不防被它撞了个侧翻,身上厚厚的肉跟着直哆嗦。墨墨又追过去,用脚踩了它几下,踏得它砰砰直响。鱼怪疼得发抖,呜地一声惨叫,拍着鱼鳍向高处飞去。墨墨十分勇猛,撵着它飞向了云层里,追的它到处逃窜。

    一人仰着头道:“这四不像是个什么玩意儿?”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了,道:“是貘啊……貘!”

    另一人一脸奇怪,道:“什么?”

    那人道:“貘、貘!”

    又一人道:“么么?”

    那人快气死了,道:“貘啊,就叫貘啊!专吃噩梦的灵兽,能消除一切迷惑人的魔障。”

    小对眼惊讶地看着天上的情形,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没想到墨墨有这么厉害。

    灯笼鱼在空中飞了一圈,忽然弓起了背,不住颤抖着,好像浑身都在用力。魏小雨道:“它在干什么?”

    一大团黄色的东西从空中落了下来,堆在地上就像一座小山。白色的薄膜下面,一个个黄色的圆球有西瓜那么大,正在不住蠕动着。

    段星河忽然想起不久之前,魏小雨掉进河沟时就被这种东西黏住了。那座肉山散发着腥味,还带着血丝和热乎气,有种难以名状的瘆人感。众人纷纷向后退去,伏顺皱起了眉头,道:“噫,这是什么东西。”

    六幺的神色凝重,道:“这好像是它的卵。”

    伏顺诧异道:“这么不挑时候,打着架呢,它就下籽了?”

    拜月教凭借色欲修练,崇拜生殖的力量。这灯笼鱼吸收了养分便用来产卵,孵化出大量的妖物,以助长世间邪气。这些妖物年幼是鱼的模样,长大了便化成美丽的女子,诱骗人类回巢,吸收其血肉孵化更多的鱼卵。

    张夜来冷笑道:“一帮无知的人,让你们领教我们拜月教的厉害——以我色身供奉上神,万子千孙召来!”

    她说话声中,手中凝聚起一道红色的光芒,笼罩在那座肉山上。里面的鱼卵得到了能量的滋养,迅速涨大,蠕动的更激烈了。一个鱼卵噗地一声裂开,从中钻出了一条巴掌大的鱼。它嘴上带着一圈利齿,撕咬着外面的薄膜,很快撕开了一道口子。在它后面,又有十七八条紫黑色的小鱼孵化了出来,飞到了半空中,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那些鱼虽然个头不大,每一条都生着又细又长的牙齿,眼睛冒着红光,透着一股不详之感。

    伏顺想起了小时候听人说过食人鱼的事。有些鱼生来长着利齿,最喜欢群起而攻之,能把过河的牛马吃的只剩一副骨架。他小声道:“哥……这玩意儿不吃人吧?”

    段星河头上渗出了冷汗,道:“我怎么知道,你想试试?”

    伏顺立刻道:“我不,我还不想死呢。”

    张夜来吹了个呼哨,那些鱼骤然朝他们扑了过来。赵大海吓了一跳,连忙架起了盾。那些鱼的智力参差不齐,有的撞在了盾上,还在甩着尾巴啪啪地弹跳,有的试图咬盾牌一口,结果被崩掉了牙。但更多的鱼绕过了盾牌,直接朝他们的头上、脸上扑了过来。

    伏顺的脸被啃了一口,哇地惨叫了一声,把那条鱼扯下来扔在地上,两脚踩死了。又有几条鱼飞过来咬他的小腿,伏顺疼的满地乱蹦,道:“救命,谁来管管这玩意儿!”

    六幺提剑斩出去,瞬息之间几道光芒闪过,十来条鱼被他砍成了两半。司空玉被他护在身后,关切道:“小心点,别被咬伤了。”

    步云邪手中凝结了一道冰霜,周围的气温降了下来。那些鱼的身体僵硬,攻击人的速度慢了下来。宋胡缨的斩马/刀轰然挥过,将十来条鱼砍得跌落在地。

    满地都是冻鱼,有的被砍成两截,有的被踩得稀巴烂。众人稍微松了口气,张夜来却冷笑道:“这就怕了,还有的是呢!”

    那条灯笼鱼不知趁乱藏在了什么地方,它酝酿了一阵子,又生了一大坨鱼卵下来。巨大的肉山堆在路上,不断涌动着。众人的脸都青了,这样子子孙孙无穷匮,要打到什么时候?

    段星河喊道:“瓜皮,把那个罪魁祸首找出来!”

    墨墨从刚才起就在天空中到处打转,不知道那条灯笼鱼躲到了什么地方。它顺着刚落下的那座肉山的轨迹追去,发现一道阴影躲在云彩后面,头上露出了一点微弱的红光。墨墨的眼睛一亮,一拍翅膀,朝那边飞了过去。

    地上那座肉山蠕动着,里头孕育的都是妖魔。他们这回有了经验,不能让这些鱼卵再孵化出来了。步云邪使了个眼色,段星河会意地冲上去,一剑朝张夜来砍了过去,把她缠住了。步云邪趁机使出了冰霜咒,众人就见白色的结晶布满了那座肉山,渐渐把它冻住了。

    “好了,动手——”

    段星河见鱼卵被冻住了,回身一剑砍了过来。哐地一声,冰块被砍得四分五裂,连带着冰霜和里头的血肉一起变得粉碎。

    天空中传来一声惨叫,嗷的一声响彻整片山林。众人抬头望去,就见墨墨一口咬住了灯笼鱼的后背,撕咬得它放声惨叫。它拼命挣扎,一只鱼鳍被咬的只剩下半边,头顶的灯笼须子也被扯断了。鱼怪被撕咬的体无完肤,在空中打了几个滚,血淋淋漓漓地洒了下来。

    墨墨松了口,鱼怪连忙一摆尾巴窜向远处,逃之夭夭了。

    一根硕大的触手从天上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众人旁边,是灯笼鱼头顶的那根须子。司空玉用脚碰了碰它,那根触角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本体,在地上痉挛扭动着。没了头上的灯笼,那条鱼也就不成气候了,难怪它要逃跑。

    墨墨从天上飞了下来,身体渐渐变回了原来的大小。它鼓着肋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显然是累坏了。步云邪摸了摸它脑袋,夸赞道:“好孩子,了不起!”

    墨墨翘着鼻子,觉得自己保护了大家,十分骄傲。张夜来没想到他们养的小崽子就能把自己的灵兽打成这样,简直是颜面扫地。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道:“张教主,不行就请回吧,别在这儿丢人了。”

    张夜来冷冷道:“别着急啊,我们还有真本事没使出来呢。”

    她一摆手,道:“满月赐福,众巫听令,咒杀他们——!”

    一群黑袍巫师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一张张嘴蠕动着,不住念诵着咒语。他们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什么,应该是夷州部落的语言。那声音一开始细微低沉,渐渐地越来越响,就像夏天聒噪的蝉鸣,让人心烦意乱,耳膜都疼痛起来。

    伏顺觉得身上好像有许多虫子在爬,又痒又疼,捂着耳朵道:“别念了,好吵啊!”

    司空玉的头疼得厉害,与此同时莫名生出了一阵恐惧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阴邪的东西聚合在一起,从半空中俯视着她,让自己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魏小雨身上疼得厉害,浑身的骨头和肌肉都要散架了似的。他们的诅咒充满了负面的力量,每个人感受到的都不一样。有的疼痛、有的恐惧、有的出现了幻觉。魏小雨烦躁地大叫一声,跺脚道:“啊啊——好讨厌呀,像癞蛤蟆一样,唧唧唧呱呱呱。有什么好呱的,闭嘴、闭嘴!”

    那帮人根本不理会她,反而念得更起劲了。六幺感觉手里的剑十分沉重,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了。宋胡缨的身体变得虚弱无力,竟然连斩马/刀都拿不起来,只能把它拄在了地上。一个巫师的诅咒他们或许能够抵御,然而对面来了这么多人,诅咒的能量被放大了几十倍,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段星河感到一阵窒息,眼前出现了幻觉。篝火不住跳动,那些人影重重叠叠的,到处都是扭曲的面庞和蠕动的大嘴,让他难以分清幻觉和现实。

    他终于明白这妖女为什么要带这么多巫师来了。这些人来不是为了动手打架,而是要活活地咒死他们!

    那诅咒的邪性极大,就像是地狱霍然在面前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充斥着哀嚎、刀山火海,以及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切东西。不光人受不了,小对眼也难受的满地打滚。墨墨身上的灵性重,被诅咒起来更加痛苦,此时缩成了一团,已经口吐白沫了。

    结香忍着自己的疼痛,把墨墨抱在怀里,想要保护它。那些诅咒十分歹毒,不但耳朵听不得,眼睛也看不得,而且无孔不入。就算堵住了耳朵和眼睛,也会从身上的三万六千个毛孔里钻进去,就像千万根针扎在身上一样,根本阻挡不了。

    段星河勉强支撑着身体,眼里布满了血丝,盯着她道:“你这个妖女,有本事来跟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别搞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张夜来十分得意,傲然道:“这可不是什么旁门左道,这叫满月赐福,是拜月教的独门绝技,没人能在咱们面前撑得过一炷香的功夫。你们不是很厉害么,那就看看——你们到底能忍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