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经年旧事(三)
    “陆大人年纪轻轻就连中三元,当真是年少有为。如此才气,可真让人羡慕啊。”

    “裴公折煞后生了。太师当年挥毫写下的《哀民》,使天地泪下,令鬼神动容。陛下阅后,当即下旨大赦天下,大梁百姓均感念您的恩德,如此风骨,让人望尘莫及。后生这几笔小字,仅仅只是玩弄文墨,博考官一笑罢了。”

    裴太师呵呵一笑,拍了拍陆承礼的肩头,说道:“好好干,以后这京城,必有你一席之地。”说完,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陆承礼忙不迭躬身回礼,见裴太师远去后,才转身回了宴席。

    魏相今日在府中举办寿宴,下帖请了不少炙手可热的官员,陆承礼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宴席上觥筹交错,山珍海味无所不有,菜肴种类不计其数,更有甚者已超出了皇宫的礼制。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雕花青玉器皿,里面盛满了翡翠鹅丝、鲍鱼燕窝粥、樱桃炸鹿脯等精致的菜品,以及各类清凉解暑的糕点。席上之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无不以身在此间为豪。

    魏澜坐在大厅的正上方,正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道贺。作为三朝宰相,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耳朵也不太好使,有时会听不清宾客的祝寿。他的脸上布满了沧桑的皱纹,一双鹰眼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浑浊,虽已年过半百,却依然身形壮硕,甚至有一些肥胖,可见其多年养尊处优。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传来,伴随着舞□□美翩然的舞姿,听得众人如痴如醉,恍若身处仙宫之中。

    就在这时,外面传进了一阵吵闹声。众人猛然被拉回现实,面上都带了些不悦之色。

    门外站着的仆从连忙跪下,颤声道:“禀大人,是个不知死活的疯乞丐。他看到府内挂着彩灯,便趁侍卫们不注意冲了进来,嘴里嚷嚷着自己饿了好几天,也要进来吃一口饭。那人疯疯癫癫的,侍卫们一时拦不住。但请大人们放心,管家已经加派人手前去收拾了。”

    话音刚落,一蓝衫客放下酒杯,说道:“真是扫兴!这儿的侍卫都是白领俸银的吗?连个乞丐都拦不住?”

    陆承礼抬眼一看,原来是与他同期考入翰林院的张弘。他的嗓门本就洪亮,带了些情绪后,虽不是故意大声呵斥,但在此时的大堂内,也显得格外清晰了。

    魏澜一听,眉头皱了起来,一言未发。

    看到魏相的脸色,坐在旁边的同僚眼神一转,说道:“张兄,你说话可要注意些,这主人还没开口呢,客人怎么就指点起来了?”

    听到这话,张弘忽地回神,正想再说几句挽回脸面,但看其他人一言不发的样子,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魏澜招了招手,一旁的侍卫心领神会,低头退下了。

    酒过三巡后,魏澜先行回了后院。片刻后,宾客们也陆续散了。陆承礼起身,正了正衣冠,抬腿往门外走去。还未出堂门,忽见一小厮快步走到他面前,躬身说道:“陆大人,魏相请您前往后院小楼一叙。”

    “烦请带路。”

    *

    魏府位于京城东区,环山绕水,风水极佳。府内的格局也是经过精心设计,若没仆从引路,常人决计是走不进来的。那侍从提着灯笼,绕过了数段长廊,将他带到了一座高楼前。

    陆承礼甫一站定,还未开口,就听到了屋内隐隐传来的说话声。他透过屋内映出的光影,看到魏澜正跟一孩童在玩耍,欢笑声从里面传来:

    “阿公,我想要那个!”

    “瑾儿,那风筝是俗物,值不了多少钱。你看看这个,这个喜欢吗?”

    听到此处,陆承礼抬眼一望,只见魏澜手中举着一个小玩意,正拿着它逗那孩童。那东西方方正正,上头雕了腾龙,看着像是一块小型玉玺。

    他猛地一惊,手微微颤抖起来,心道:“方才那仆从是他的人吗?若是他派来的,做这场戏给我看,是想让我助他谋反?我现在若开口,便是递了这投名状。若是有人害我,故意引我到此处,又是为何,想引魏相杀我灭口?”

    思及此,他果断闭口不言,跪倒在地,静静等待魏相开口。半个时辰后,屋内的烛光熄灭,四周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陆承礼缓缓站起,拖着酸痛的双腿,往长廊处走去。没有仆从指引,他很快便迷了路,来回绕了几圈后,只好扶着檐柱先坐下了。

    忽然,远处传来了女子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温柔婉转,让人想起话本里勾人心魂的女妖。陆承礼站起身,循着那声音而去,慢慢就走到了开阔之地。

    眼前是一座水亭,四周种了一圈粉色的荷花,远远看去像是观音的莲座。一名身穿嫩绿衣裙的女子正斜斜倚在围栏上,往池中丢着米粒,时不时还揪一片莲花花瓣来赏玩。

    陆承礼走近,正想央她遣人送自己出府,突然听见她身边的侍女说了一句:“娘娘,有人来了。”

    他心下一叹,暗道今夜祸不单行,当即就跪了下来,闭眼道:“臣冲撞娘娘,罪该万死。”

    魏琳琅微微一笑,说道:“陆大人不必多礼,今日你我在府中相见,只当我是普通世家的女子便好。”说完,她低头一笑,娓娓道,“宫规森严,若不是在此地,你我又如何能相见呢?”

    “臣不敢。”

    她抬手遣散了四周的侍女,俯下身将陆承礼扶起来,笑道:“陆大人今晚跪了很久了,此刻见我就不必再跪了吧。”

    陆承礼眼神一闪,惊讶道:“难道那小厮是娘娘派来的?”

    魏琳琅将他扶至石凳上,倒了一杯茶,说道:“陆大人心智无双,进退维谷都能面不改色,以静制动,可堪大用哪。”

    听到这番话,陆承礼心知先前一切不过是宸妃的试探,便也不欲隐瞒,坦然回道:“娘娘真喜欢开玩笑,刚刚可是吓坏微臣了。臣头脑愚钝,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唯有跪地以敬丞相之威罢了。”

    魏琳琅久居宫中,听惯了油腔滑调,了然一笑道:“陆大人过谦了。本宫听闻,陆大人才刚上任便替圣上解决了不少烦心事,修书撰史、起草诏书,还有……永州考生罢考案,桩桩件件都做得很漂亮。”

    年轻臣子闻言,朝皇宫方向拱了拱手,低声道:“罢考案涉及人命,本应归于刑部管辖,是圣上怜悯下官,多赐了个差事,让臣历练下罢了。”

    谈到此处,魏琳琅突然不说话了,只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池中的鲤鱼。鲤鱼成群,困于池中,争相扑食却只为抢夺养鱼人百无聊赖后,施舍下的几粒粮食。

    可怜哪。

    许久后,她笑了笑,开口道:“陆大人成日在翰林院修史,博览天下群书,可曾见过一则宫廷秘闻?”

    陆承礼听到这儿,面露迷茫之色,说道:“既是秘闻,又如何能在史书上得见?求娘娘解惑。”

    “先帝在位时,钦天监曾夜观天象,发现有客星现于紫微旁,其光烛地,紫微在其光芒之下,竟如风中之烛,黯淡无光。其后,杜监正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乾坤倒转,阴阳失衡,有女子为帝之象,乃大凶。这等秘闻,陆大人怎么看?”

    “微臣不懂星象,只知晓一些意象之理。从其星辰的征象来看,是暗示我朝未来会有一位明君,让蒙尘珍珠重放辉光。如今圣上以仁爱治国,与周边各国和睦相处,对外无扩展疆土之野心,对内无大兴土木之欲念,百姓不用担惊受怕,这已是星象预示的盛世。”陆承礼抿了抿唇,淡淡一笑,“至于杜监正的预言,微臣认为卦象随势而变、凭心而动,吉凶之间本无界限,不可全信。”

    魏琳琅长眉一挑,说道:“听你之言,是觉得先帝在位时,太过劳民伤财了?”

    “先帝好战,是个性情中人。乾元四年,他御驾亲征,成功收服了西域诸国,厥功甚伟。但国家是否繁盛,看的不是疆域大小,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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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百姓是否安乐。”

    “疆域拓展后,朝廷要付出大量的人力财力进行管辖,赋税也因此增加,百姓生活更为艰难。臣来自陇西,深知那几年的战争给百姓带来了多大的苦难。当今圣上虽然性格不如先帝强势果决,但深谙细水长流之道,已是很好了。”

    魏琳琅一笑,赞赏道:“看来陆大人深知如今职位来之不易,避重就轻的本领竟这般娴熟,那我就直言了。圣上体弱,不可能再有子嗣,太子也就是个药罐子,难堪大用。这两人皆如暗夜残烛,难与明月争辉。如此,大人可明白?”

    陆承礼沉默了一会,问道:“娘娘,请恕微臣直言。本朝并无皇后,陛下对您情意深重、百依百顺,宸妃娘娘已是后宫第一人,难道还不满足吗?”

    听到这话,魏琳琅咯咯笑了起来,说道:“不管是宸妃还是皇后,都是他一纸诏书就可以废掉的。何况,我为妃本就被天下人议论,若等太子继位,我的下场会是什么,陆大人还要我明说吗?”

    陆承礼思索片刻,忽而想到了在魏澜门前看到的那一幕,迟疑道:“娘娘如此,可是为了杨小公子?”

    他抬眼一看,竟在她脸上看到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连忙起身跪了下来,俯首道:“丞相护国几十载,为大梁鞠躬尽瘁。娘娘深谋远虑,心有沟壑,确有经世之才。臣,愿听娘娘差遣。”

    流水潺潺,蝉鸣声声。月夜下的自然声色里,她的声音隔着水雾悠悠传来:“古人云,顺应天时者,得上天庇佑。杨瑾是男子,绝非天命所归。”

    *

    陆承礼刚离开魏府,还未行了几步,便在街角看到了那个疯癫的老乞丐。

    他的手臂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脸上糊满了泪水和鼻涕,正瑟缩地躲在墙角。杨文川挡在他面前,正拿着几锭银子往魏府侍卫的手里塞:“这人命贱,不值得你们动手。大家伙儿拿着这些银子去吃好喝好,我把他带走,你们就当他死了。”

    那领头的侍卫见杨文川出面,便也不好把事做绝,缓声道:“杨大人,小的们只是个看家护院的,怎么能收您的银子。只是这乞丐实在该死,竟在这等盛大的场合胡来,让丞相大人失了脸面。杨大人既有心救他,咱们也不好拂了您的面子,以后可千万别让他再出现了。”

    说完,他便带着其余侍卫,快步离开了。

    陆承礼见状,缓步走到二人跟前,笑道:“杨大人位高权重,却能为了一乞丐折腰,真是天下少见的良善人。”

    杨文川抬头一看,摆了摆手叹息道:“陆大人抬举我了,是因我与他相识一场,不忍见他横死街头罢了。”

    “他原是个机灵能干的生意人,平日里就住在京郊,每天清晨都会挑两担豆腐包子来城门口卖。他家的包子好吃,不少官员都记得他,还曾帮他在京城盘下了一个铺面。可惜,自从他女儿失踪后,这人便疯了。”

    听到此处,陆承礼眉头一皱,上前问道:“失踪?天子脚下发生此等失踪案,刑部没有接案调查吗?”

    杨文川苦笑一声,说道:“陆兄,你新来京城,恐怕不知晓这其中的曲折。如今这世道,普通百姓莫说是丢了一个人,就算是死了一个人,刑部也不会随意接案的。何况一个疯老头子的话,又有谁会在意呢?”

    说完,杨文川抬头看了一眼这位新晋的年轻臣子,忽见他的眼眸深处闪过怒焰,一瞬间竟比那灯笼里的烛火还要亮。

    他惊了惊,抬手揉了揉眼,再细看时,那人还是一贯的冷峻样子,与平日所见并没有什么区别。

    陆承礼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啊,这人疯疯癫癫的,谁又能确认他说的话是真的呢。杨兄,你既与他是旧识,可知他女儿芳龄几许?”

    杨文川挠了挠头,努力想了想,说道:“只听说还未许下人家,大概仅是豆蔻年华吧。”

    “如此,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