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年为她摸骨测龄的女仵作就是元光。
江定安眨了眨眼,倏忽感受到身下的颠簸,下意识抓住车牗。
“那,元光娘子可曾记得当时的情形?”
元光似乎想起什么,冷峻的神色变得有些深沉,声音低沉下来,“过去太久,我记不清了。”
既然她这样说,江定安也不好多问,无论元光记不记得都不重要,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元光是杜筱清麾下的武官,受他差遣调度。
元光的存在对她而言,是可能揭穿她身世的威胁,还是如今随身保护她,为她所用的护卫,全看杜筱清如何想。
看来快些着手调查杜筱清身世之事了,江定安垂下长睫,在心中想道。
已经取到了足够的双齿草,江定安便开始为丹心解毒。
苦涩的药香弥漫在后罩房的开间内,丹心举着药碗,将里面的药汤一饮而尽。
随后搁下药碗,猛地捂住嘴,皱着脸,忍了片刻终于将药汤咽了下去。
江定安就在一旁默默观察她的反应,比起白梦之,显然丹心更擅长忍耐。
她煎药时尝过这种药汤,只一口下去,五脏六腑都泛起苦涩来,难以压制,只能慢慢熬过去。
看着丹心苦巴巴的脸,江定安从袖中掏出一袋蜜饯和酸果子递给她,虽然聊胜于无,至少能压一压苦味。
丹心接过袋子,从里面倒出几颗果子含在口中,腮帮子微微鼓起,朝江定安露出感激的笑容。
江定安也不多留,叮嘱丹心好好修养,随即便走出开间,一出门便看见了杜筱清。
他身子挺拔,犹如劲松,立在通往后罩房的檐廊下,粲然光亮的凤眸静静地望着她,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
江定安迟疑片刻,下意识伸手带上身后开间的门,确保从杜筱清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这才朝他的方向走来。
“你怎么来这了?”她语气自若,问道。
“你想要医治那个女使,却忘了一件最要紧的东西,身契。”杜筱清道,“只要他们一家的身契还拿捏在白氏手里,他们就是任由白氏摆弄的棋子。”
江定安沉默不语,她已经将丹心一家调到惊蛰楼,自以为丹心从此脱离了白夫人的牵制。
至于身契,即使身契在白夫人手里,难道她还能越过杜筱清处置惊蛰楼里的人么?
她自认为想得还算周全,直到杜筱清将一叠纸笺放在她面前,上面详细记载着这几日丹心在何时何刻与刘姑姑见面,甚至连二人的对话也记得一清二楚。
江定安略看了几眼,发现丹心说的都是她煎药的法子,以及服药后的种种感受。
若她是丹心,一家老小的身契都被人拿捏在手里,就如同头顶悬了一把剑,即使得到短暂的庇护,却永远不知道这柄悬剑何时会落下。
她明白丹心的处境,江定安这样想着,心里忽地咯噔一下,李掌柜!
白夫人既然利用丹心试药,看到丹心情况好转,必定会想法子效仿,他们第一步就是寻找双齿草。
她采药离开时雇了人手照看李掌柜,不知那些人能撑到几时。
江定安此时只想快些赶到李掌柜那边,想法子将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杜筱清将她眼底的情绪看得分明,不动声色地问道:“若是有人服药后毫无反应,如何判断那人是否用过煎香饮?”
他善于审讯,总是在她心急如焚时问出一些难缠的问题。
江定安的眸子暗了暗,一面快步走出檐廊,一面脱口而出:“那药汤苦涩难忍,若是他毫无反应,要么就是味蕾失灵,要么就是强忍着不让人看出破绽。”
她想,她大抵知道杜筱清说的人是谁。那个人是东官郡的郡守,明载舟。
杜筱清在怀疑明载舟,怀疑他曾经服过煎香饮,又不能把上级关进三旬牢,所以才要用药汤去试探。
而她要做的,就是为杜筱清的怀疑再添一把火,直到他深信不疑。
即使这句话是她匆忙之际不假思索说出的,杜筱清也没有立即相信,他的眸光微垂,落在她凌乱的裙摆上。
江定安走得太急,襦裙宽大飘逸的裙摆重叠在一起,布帛晃动间,刺绣浸染而成的色彩折射出的片片光影在后面追着她的步伐。
一路回到内院,江定安揭起摆在衣箧的幂篱,罩在头上,正准备出府。
她即将走出门口时,身后传来杜筱清不紧不慢的声音,“娘子留步。”
江定安抬起的脚顿时悬在半空,她还未回首,杜筱清接着道:“那位老先生,我已经安置好了。”
李掌柜珍爱那片双齿草,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即使是她也无法劝他离开,何况是身为杜家人的杜筱清?
江定安回首看他,目光微冷,“你对他做了什么?”
杜筱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窗前,手提玉壶,很有闲情逸致地给杨柳叶浇水。
江定安的目光顺着杜筱清的视线落在窗前,茂盛的杨柳叶浸在萧索的秋风,修长的叶片被水珠打得低垂,枝叶的影子和窗棂四四方方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陡然想起大婚那日拜高堂时,透过团扇,她似乎看见两个主位之间的茶几上摆着一盆新鲜的杨柳枝。
现在想来,象征着别离的杨柳出现在大婚这样喜庆的日子,其中必定有古怪。
只是当日她看得并不清楚,不能确定后院窗前的杨柳与茶几上的是不是出自同一枝。
如果是……江定安想到此处,胸膛中的心陡然高高提起。
再看如今正在浇杨柳的杜筱清,看他一如既往温润含笑的面容,她突觉有些心惊肉跳。
种种复杂的想法在江定安脑海中浮现不过一瞬间,正在浇水的杜筱清似乎并未注意,他看着玉壶中的清水涓涓而下,将杨柳底下的土壤大片大片地濡湿,轻描淡写道:“没做什么,老先生也想换个住处。”
江定安并不相信他口中的“没做什么”,但是现在出府也找不到李掌柜,她只得按下心中的担忧,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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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
不经意间余光瞥到放在案上的纸笺被风哗哗地吹动,她下意识伸手按住欲飞的纸笺,再次端详起上面的内容。
一目十行地看过一遍之后,江定安终于发现了些许细微的端倪,丹心与刘姑姑交谈中提到不下三次沈府医。
而这个倍受器重的沈府医,他的全名叫做——沈莲塘。
这个沈府医,是之前那个帮助义安济白家出售‘莞香’的沈莲塘么?
她怎么记得,那日在黄老爷府上,杜筱清已经将沈莲塘一干人都带走了。白家假制莞香案告破还不足三月,沈莲塘已经出狱了么?
还是说,沈莲塘已经被杜筱清收为己用,成为安插在白夫人院中的探子?
仅仅只是看到一个名字,江定安脑中便闪过无数个猜测,她想得有些出神,不知不觉抬起眼眸,恰好与望过来的杜筱清对视。
杜筱清已经放下玉壶,取出腰间弯刀,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杨柳枝上枯败的枝叶。
明亮的窗光落在他的侧颜上,高挺而优雅的眉弓下,一片阴影覆盖住粲然生辉的凤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晦暗莫测的情绪,只能看见刀锋顶端淬着一抹寒光,以及光滑的刀面倒映出的一汪随风流动的碧影。
纵然看不清他的神色,江定安依旧无声地与他对视,同时一个可怖的猜想浮上心头。
若是沈莲塘成了他的暗探,那么,白夫人要利用无辜女使试药之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知道,但是这件事依旧做成了,并且是在他的默许下做成的。
想到这里,江定安心底忽地泛起一阵凉意,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复仇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还没到牵扯无辜之人入局那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看着眼前人安静地修剪树枝,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样子,江定安心头蓦然生出一股怒意。
“长史既然如此爱重这片杨柳,为何不给它松松土?”
杜筱清用刀锋细细磨去枝叶绒毛的动作陡然停下了,修长如玉的指尖擦去刀锋上的绒毛,直到刀面重新焕发光泽,他将弯刀收入鞘中,这才垂眸看向江定安。
“江定安,”他沉声唤她的名字,“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丹心的事,并非我有意促成。”
自从成婚以来,杜筱清一直唤她娘子。现在猝不及防听到这个称呼,江定安忽觉有些不太习惯。
至于杜筱清所说的话……他是在向她解释么?江定安有些不可置信。
无论丹心在背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既然她答应了尽力为她祛毒,那她就会说到做到。
根据她之前对白梦之的观察,结合这两日丹心服药后的变化来看,女子与男子的体质大不相同,适宜女子的剂量,并不适合男子。
那么,她能不能以此入手,让白夫人对她言听计从呢?
只是,单单丹心一个人的说辞,恐怕还不足以让白夫人信服,她还需要一个帮手。
想到这里,江定安朝杜筱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