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远凸云缭绕,碧水绕城浪淘沙。刺桐花开红似火,古寺钟声远如天。市井繁华人如织,海上千帆通天涯。
茶亭街人声鼎沸,十几个茶摊没有一个空着,小二忙得气喘吁吁。还有不少推着车,扛着扁带的移动商贩在推销自己的商品。
“李哥,快坐,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是不是要歇一阵啊?”一个庄稼汉打扮的青年男子殷勤地用脖子上擦汗的汗巾擦了擦凳子,请身旁的长袍青年入座。
长袍青年伸手掸了掸凳子,悠然左下,慢悠悠说道:“我都是想多休息些日子,可惜啊,临安府那些生意都离不开我,需要我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我们村就李哥你最出息,大家都是一块从小玩到大的,你这脑袋怎么长的,能给人当管家,真是不服不行。”一个黝黑的汉子也嘿嘿傻笑,注意力到有一半都在桌子上的点心。
“就是,李哥你给我们讲讲呗,临安府和这边有啥不一样的?我这辈子怕是没机会离开村里了。”一个年龄明显更大的壮汉问道,言语中的遗憾一闪而过。
长袍青年抚了抚唇上的小胡子,春风得意:“那区别可就大了去了,就同样是这茶摊。临安府的茶叶就比这里多几十种,随便喝上一杯,就能顶你们一年的收成。”
“什么茶叶这么金贵,莫不是金子做的?”黝黑汉子连饮三杯,砸吧砸吧嘴,觉得这里的吃食就不错,这顶一年收成的茶叶得是什么味道?
“香薷(ru)饮,听过没有?用上好的香薷,白扁豆和厚朴一起煎煮。一口下去,清凉解暑,那香味几日都还在口中。”长袍青年闭着眼睛,一幅回味陶醉的样子。
同桌的伙伴也都忍不住吞吞口水,桌上的吃食都显得没那么香了。
“李哥,这等金贵的东西,与我们也无缘,不如你给我们讲讲临安府有什么意思的消息呗?”
“是啊”“是啊”被勾起馋虫的几人,都纷纷附和,不想再听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
“我想想啊。”长袍男子也不推辞,稍微想了片刻,笑道:“还真有个有意思的事,前些日子,临安府出了个女举人,你说奇不奇怪?”
“女娃也能参加考试吗?”
“其实是不能的,不过因为大家都知道,就没专门写进规矩之中,这不就有女娃钻了漏子。”
“那,她能做官吗?”黝黑汉子好奇问道。
长袍青年摆摆手,笑道:“当个屁官,官家不追究她钻漏洞考试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听说准备安排嫁个校尉,应该就快完婚了吧。”
“那也不错了,校尉也是个不小的官了吧?我家的闺女要是也有这个福气就好了。”大龄壮汉颇为羡慕。
“人家还不满意呢,听说是什么耕阳读书斋的才女,我看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长袍青年语气略带嘲讽,伸手又加了一壶酒,谈兴渐浓:
“说起这女子,还有个更神的,临安府不少人都传,河南南阳有一杏花林,林中住着神仙。有缘人到此,偶尔会得到神仙所授的锦囊,趋吉避凶,无不灵验。”
“李哥你见过这神仙吗?”庄稼汉听到可以求仙,一下来了兴致。
“你看我像有空去南阳的闲人吗?”长袍青年白了一眼,继续道:“不过这事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说不定真有神仙吧。我听说最近那个名声鹊起的宋神捕,有个案子苦察了许久,最后还是悄悄去了南阳,一回来就破了案,直接得了圣恩。”
“这么灵啊。”黝黑汉子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吃了半盘多点心,稍微有点撑,憨笑着:“最近福州城里来了个‘小天师’,摆摊看诊,不论贫富,都要对方一成财产,也不知道了用了什么仙法,那几个平时一毛不拔的老财主,看完病也都乖乖交钱了,是不是也有点神仙味道?”
“一成?”长袍青年一惊,声音大了起来:“都有哪几个财主交了钱?”
“胡老板,费老板和那最讨厌人的康老怪都交钱了,听我家闺女说,怕是有千两白银。”
“.....”长袍青年一阵失神,被这个数字震得说不出话,呆呆坐在凳子之上。
“混账,你说有人在福州卖药收了人千两银子?”一声怒喝传来,一个青衣人冲到大龄壮汉身前,捏住衣衫,直接提了起来。
“你他娘....”大龄壮汉刚要破口大骂,看清对方衣服,顿时住了嘴。
“问你话呢,聋了吗?信不信爷把你头装到屁股里?”看到大龄壮汉畏惧的表现,青衣人语气更凶了几分。
“我闺女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那‘小天师’这些日子一直在福州城落竹巷看诊。”
青衣人得到想要的答案,一甩手,松开了衣衫,转身就走,念叨着:“算你运气好,小爷要去找这个骗子麻烦。”
几名乡人这才山前扶住壮汉,长袍青年问道:“刚才这丑八怪是谁?为何你们都好似怕他?”
黝黑汉子伸手捂住青年嘴,低语道:“慎言,慎言,那身青衣,是什么唐门的弟子服,前几年开始在这福州城开馆授徒,砸了好几个场子,威风极了,千万别惹。”
长袍青年闻言点点头,付了茶钱,几人匆匆离开了茶摊。
...
“谢谢大夫,这是定好的诊金。”一名老妇人一文一文,慢慢数十文钱,一枚一枚放在景辉手中,行礼离开,似是又肉痛又开心,两种情绪交织,感谢之情淡了许多。
“下一位。”景辉没有在乎病人的表情,明码标价,看到这个要价还敢来的,不是顽疾难医者,就是真一贫如洗的穷人。
这也算一举两得,一边可以方便自己摸清这边普通民众的情况,另一边也可以增加一些沿海病症的处理经验。
“谁!谁!谁!都给小爷我让开,哪个混球敢在福州城卖药?”聒噪的声音从问诊的队尾传来,被推搡的轻呼连连响起。
一个青衣人出现在景辉眼前,景辉一愣,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
青衣人看到景辉的表情,得意地狂笑,大声喝道:“现在知道怕已经完了,敢在这里卖药,问过我唐门没有?”
说完,抬起一脚,踢翻了景辉身前问诊用的桌子。
景辉长吐一口气,这下确定了,不是那个人。
这青衣人男生女相,十个里九个都是俊俏异常,偏偏这男人长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老太太脸。他的的面容显得尤为不协调,皮肤坑洼不平,仿佛岁月与风霜在他脸上踩踏了几十载。
眼睛细小且深陷,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阴郁,让人不敢直视。眉毛稀疏且杂乱无章,像是随意生长的野草,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潦草,好像没有完成的涂鸦。
鼻子扁平而宽大,几乎占据了面部的中心位置,与周围的五官显得格格不入。嘴唇厚实且外翻,嘴角挂着令人恶心的的冷笑。他的脸型也显得扭曲,左右两侧不对称,丑的别致。
然而,这种“丑”并非仅仅停留在表面,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气质。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种讨打的氛围,仿佛随时准备与世界为敌。他的存在,就像是一面魔镜,能勾出人性暴戾的一面,让人在口出恶言和直接动手之间徘徊不定。
实际上,刚才景辉第一眼把他认成了游戏中玩家扮演的‘主角’,一个名为‘赵活’的丑陋之人,同样的单看脸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恶语相向,动手打人的可怜家伙。
不过,刚才那一脚,可以肯定这人定不是赵活。赵活虽然人丑,但是心地善良,虽然也会抱怨自己的不公,也会有些不为外人道的小心思,更多的则是饱受磨难,依然愿以善意待人。
就凭刚才那一脚,景辉已经失去了探究这丑汉姓名的兴趣,是也罢,不是也罢。论迹不论心,能做出如此行为的人,就算真是赵活,也不配自己高看一眼。
不想和这种人浪费时间,景辉一抬脚,踢在了青衣丑汉的右腿之上,发出嘎吱一声。
“啊啊啊!”青衣丑汉惨叫不止,趾高气昂的表情瞬间切换,痛得眼泪鼻水横流,本就丑陋的面貌,雪上加霜。
“我数到三,你不住口,我就再打断你的左腿。”景辉清冷的声音传出。
还没等景辉开始数数,这青衣丑汉就双手捂住嘴,身体攒成一个球型,疼得浑身发抖,但是不敢继续出声。
“这‘小天师’好凶啊,当街下这么重手。”队伍后半截的一名女子看着在地上缩成一球的青衣人,稍微有些同情。下一瞬,看清了地上丑汉的脸,继续说道:“哇,难怪‘小天师’下这么重的手,这哪里是人,分明是妖怪,原来是在降妖。”
“别瞎说。”身后陪同而来的男伴轻轻一拉女子,低声说:“这妖怪是唐门弟子,别给自己惹麻烦。”
“不用怕。”听到两人悄悄话,后面一个坡腿大叔笑道:“一看你们就是第一天来,前几日康老怪来找‘小天师’看他那个十几年疼痛不能走的右腿,几下就切开他右脚,取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子。
第二天就能走路了,结果这康老怪不但不想给诊金,还带着十几个家仆来找麻烦,说是砍伤了他右脚。”
“结果呢?”女子看到大叔说一半停下喝水,忍不住问道。
“还能啥结果,‘小天师’是有仙术的,那十几家仆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全都倒在地上了。
亲自压着那康老怪回去领了诊费,说是从一成变成了五成。康老怪这不气得一病不起,一直没出过门了。”
“这....不会也要我们五成吧?我家里还有许多地方要用钱。”男子面露难色,不敢看女子。
“想多了。人家是仙师,你以为真贪图你那几个破钱?我亲眼所见,有个小乞丐摔断了腿,又是用药又是什么木板固定,结果用半个馒头就抵了诊费。”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往日对唐门的恐惧,似乎因为这仙师出手,淡了不少。
“说说吧,你一个唐门弟子怎么会在福州,你是什么时候入门,季考是谁监督的。”景辉稍等了片刻,见青衣丑汉疼痛抽搐停止便发问。
“我....我..是前年...”青衣丑汉刚想随口编个谎话,看到景辉的眼神,只觉浑身一冷,马上就要再断一腿,马上大声道:“我确实是唐门弟子,不过不是蜀中唐门,而是福州唐门,都是师兄他们叫我来阻止您卖药,我才来的。
我知道自己不好,我知道自己很贱、很卑鄙,真的很对不起您!”
说着他便低下头去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你刚才一脚踢飞桌子的时候可看不出半点不情愿,我没功夫判断你话的真假,你现在爬着带我去你福州唐门所在,我倒要看看福州唐门是什么人所建。”景辉还是第一次听说福州唐门,也没听唐布衣提起过,起了好奇心。
“我把福州唐门的丑事都抖露出来,万一他们找我报复,我该怎么办?大仙你让我带路,等于要我送死啊”青衣丑汉又是涕泪横流,恶心异常。
“不带路你现在就死,我数到三。”景辉再次竖起一根手指,语气不变。
“我带,我带。”青衣丑汉不等景辉开始数数,拖着受伤的右腿,手脚并用,在地上一步步爬行了起来,像一条断了腿的狗。
景辉不紧不慢的跟在其后,时不时踹一脚屁股,催促其加快速度。
青衣丑汉七窍升天,一边忍痛爬行,一边在心中狂骂不止:装模作样的,一副人上人嘴脸,真当自己是仙师是吧?你等着吧,等我练成绝世武功,头一个干掉你。不对,等一会儿到了唐门地界,我就要让师兄门把你打成残废,每天都要在你头上踩上一脚。
“哎呦!”青衣丑汉心中杂念太多,没有看清路面,手在一块锋利的石子上划过,当即见红,现出一个大口子。
“哎呦!”又是一声惨叫,青衣丑汉还没来得及开口求饶,已经被一脚踢在屁股上,在地上连滚十个圈,不敢再胡思路线,抓紧向师门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