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殷勤错用
    玉镜台映出一张被各色胭脂染得花里胡哨的脸,正挤眉弄眼瞪着镜子中哈哈大笑的那人。

    “切。”贺汀洲双手被死死绑住,做足了死囚的姿态,奈何不了作弄他的霍绮罗。

    但霍绮罗也不是故意整他,只不过当时借口要和他玩才留人下来,不“玩”怎么交代呢?

    贺汀洲这一脸花花绿绿的妆容她画了一个时辰。七零八落的色团把他的脸扯开,这一块是他们在书院背后捡的桑叶绿,那一块是他们淋过春雨中的杏花红。

    霍绮罗嘴角噙着笑,挑起他下巴:“我检查一下,药放好了吗?”

    “啊——”贺汀洲大张着嘴,舌头朝后卷,舌面底下藏着一颗黝黑的假死药。

    霍澈玉答应了沈慕白,贺汀洲是必须死的。

    他只查到这“姑娘”出身万艳楼,而万艳楼的背景又查无可查,不过一家营商的欢场。审问时,贺汀洲临时编了个痴心女子为爱报复负心人的戏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恩怨都赶到了沈慕白身上。虽然这故事烂俗但多少算个因果。霍澈玉立即便定了贺汀洲于今日毙命。

    “你那兄长,脑子是真不知道怎么长的。我万艳楼中三年前就没人点的戏愣是把他演相信了。”

    霍绮罗松开他的下巴,叮嘱他少说些话,仔细药丸掉出来。她本不想理,但闭嘴之后好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他不是真的相信,只是不想牵连更多的人。这事儿要是沈慕白来,他会把万艳楼屠了的。虽然我兄长心计之谋差了点,但为人是好的。”

    贺汀洲一挑眉:“哦?”

    他望望门窗外,确定外头风清雅静后,靠向霍绮罗:“你不是让我监视沈慕白有没有趁着重理产业动手脚吗?猜猜怎么样了?”

    霍绮罗瞬间迫近,“如何?”

    贺汀洲单边嘴角上扬,略带讥讽,“他什么都没动,正儿八经地为复原那些地契卖身契之类的打点人脉,最后完璧归赵。”

    霍绮罗眉头微蹙……这和前世不一样啊?

    不过她既已重生,世事与记忆中的产生偏差也是应该的。她眉间初平,贺汀洲却又言:“但是没用。”

    “啊?”

    他极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契据是修复好了,但账本全是错的。是假账本。”

    “什么?!”

    “每笔收支进出都做了手脚。虽然细微,但累加起来就是天文数字。不出一年,你家产业全都会‘砰’!”他上下嘴唇一碰,模仿爆竹的声音。

    霍绮罗全身汗毛竖起,她刚一张嘴,贺汀洲便了然她未出口的问:“不是沈慕白做的。因为那些账本记录是你家奉上来的,他只是照着理。”

    她和贺汀洲对望着,从他澄澈坦诚的双眸中,她知道贺汀洲没有骗她。

    浑身气力被瞬间抽走,她撑着茶几才勉强站得住:“也就是说,霍家被别的势力渗入了。”

    “不——”仿佛刺眼明亮的镜光晃过面庞,毛孔里传来微刺的激泛。霍绮罗猛地窜起:“你说我兄长?!”

    贺汀洲耸耸肩,“只有他最有可能,不过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啦……”

    心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否认,但霍绮罗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很多时候,越是逃避的就越引向真相。

    况且她身为督主,早把心软和偏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屋外人声渐起。她一个箭步冲回贺汀洲身边,做好最后的叮嘱:“奉戟和初明都在外边候着。等你把药咽下去,他们会带你离开。”

    贺汀洲乖顺地点点头,目光在霍绮罗的脸上流连,想要多看几眼她。

    霍绮罗全然没注意他眼中的不舍,抄起梳妆台上的红木梳,装作正给他打扮,直至赵太妃和霍澈玉一同进来。

    仅仅两天的时间,赵太妃双颊凹陷了下去,眼球微微外突,是哭久了水肿的缘故。她整整两天两夜未合眼,心间针扎火燎般的痛苦快要将她逼死。那晚她正在惠安居中参佛,听到府中大乱的消息,抹脖子上吊的心都有了。

    万幸儿子还在身边理事,这两天晨昏请安,饮食侍奉没有一次落下,她心中方才好过了那么一些。

    女儿的情况她在儿子的口中略有所知,但也明白澈玉肯定瞒了很多,现在见女儿仍然呆傻的样子,眼泪再也把持不住,连连自叹苍天何至薄待她至此。

    “绮罗,”赵太妃轻轻呼唤,温柔地拉过女儿的手,“来,母亲看看你。”

    霍绮罗一双眼睛闪着乖顺,和母亲一同坐到榻上。霍澈玉见妹妹心思转移,立刻招来四五个人绑走了贺汀洲。

    赵太妃摸摸女儿的腮肉,温润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女儿还在襁褓之中的模样,白白小小的一团,哭着笑着总爱皱鼻子,可是那模样在眼前一晃,竟然已经如此娉婷袅袅。

    她一时情绪溃如山崩,一把抱住霍绮罗放声大哭:“孩子……娘舍不得你啊……”

    母亲的悲伤钻到霍绮罗的鼻腔中,她眼中不知不觉地跟着泪意朦胧。

    酸苦交杂中,霍绮罗嗅到异常。

    她慢慢移目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霍澈玉,却见他凝视着她们母女俩,一样的红泪垂垂。

    霍澈玉立即擦掉眼泪,然而悲凉目光却压得他恹恹地垂着眼皮,往日温柔的双眼此刻明珠蒙尘:“还请母亲暂结悲情,顾全安康。总有一日,妹妹会回家的。”

    “回家?我要去哪?”霍绮罗问。

    “去……”霍澈玉喉头哽咽,“去天底下最漂亮的地方。绮罗一定会喜欢的。那里有最漂亮的房子,有最漂亮的衣裳,最漂亮的人……”

    “但我觉得,我的院子就是最漂亮的。等春天到了,满院都是花。”

    霍绮罗脸上毫无期待春花之欣喜,只沉积着呆迷的茫然。

    而那茫然的伪装之下,她明白兄长口中的去处是指“皇宫”。

    霍澈玉扭身对着门窗,不再忍心看着妹妹。“妹妹在院子里待久了,就不想出去?天下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多着呢。”

    霍绮罗双目一闭,在母亲肩上缓缓吸气。她不意外宫里召她前去,手上有一条皇亲性命,上头不会轻易放过她。

    屋内一时只有赵太妃的哭嚎,久久不能停歇。霍绮罗被她紧抱着,时间一长,肋骨都隐隐作痛。

    “那个人呢?”

    霍绮罗清甜的嗓音飘进霍澈玉耳中,他更觉悲伤,竭力稳住心神后问:“哪个人?”

    “就是那个人。”

    霍澈玉一时反应过来,是沈慕白。

    平日里难说对这未来妹婿是什么感受,此刻却恍然觉得沈慕白如安神药般可靠。

    “就是他传的消息。宫里头要接你进去,但也并非什么大事。因你和他是圣上赐婚,从前你又缺了这上头的规矩;毕竟是嫁丞相,圣上便想绮罗去学学为妇之道,总归是为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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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澈玉牵着妹妹脱离母亲的怀抱,“他就在外头等着呢。”

    赵太妃一见女儿离开,顿时扑拦上去,大哭道:“拿我的命换绮罗的命不行吗?我愿意代她受过!”

    霍澈玉使劲将母亲和妹妹扯开,哑着嗓子讲道:“母亲快别这样!沈相的意思,宫里边有他护着,妹妹只是离家而已……”

    他转头朝外呼喊:“来人将太妃搀回惠安居。”言毕快刀斩乱麻执起霍绮罗的手便往外赶。

    山阳王府外头两个石狮子处,停着两辆锦蓝围绒四驾的马车。霍绮罗跟在兄长身后一眼认出那是沈府的车。

    忽然那车帘一动,露出沈慕白玉雕一张面孔,敛目低眉,像森蓝锦缎帘下半浮着一片静谧的明月。

    “女世子这几日可好?车马我已经备好,咱们且行。”

    霍绮罗还生怕他这个节骨眼上跟自己撇清关系,他既然肯带着她,正好随了她的意。她提裙便跑去后面的车辆上,这才看到到他沈府的马车轱辘上都镶着玉石。霍绮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疼民力但故作惊奇叹道:“哇——”

    霍澈玉本立在府门,见妹妹一人即将上车远行,脚下生了魂似的走到了沈慕白车旁。

    “相爷,澈玉有一事相求。”

    “讲。”

    “我想送妹妹一程。”

    沈慕白长睫一抬,黑瞳阴森森的,“为何?”

    霍澈玉仰头看他,对视他淋漓的漠然:“澈玉身为兄长,小妹头回离家,只怕她会伤心,若我宽慰,她便不会害怕。”

    沈慕白眸光之中流过一丝嗤笑,“本相竟然不知山阳王有此等本事,可止小儿啼哭?”

    霍澈玉猛得迈进一步,手掌撑着车壁,手臂青筋暴起。

    沈慕白神色一寒,垂眸将他动作尽收眼底,低声问道:“你敢做什么吗?”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似触雷电,霍澈玉闻言立即收回手掌,被沈慕白阴沉的目光连连逼退几步,整个人苍白下来。

    沈慕白朝后一看,霍绮罗已经掀帘进了马车。片刻之后,车辆连续而动。

    霍绮罗半个身子冒出来,朝着霍澈玉喊:“哥哥!”

    霍澈玉追魂似的望过去,见霍绮罗慌慌张张拍着车壁:“奉戟!我的奉戟呢?”

    车驾未停,她越来越远,霍澈玉只得追上去,高喊道:“宫里只叫你一人去,奉戟不能陪着!”

    霍绮罗自然知道,况且奉戟早已被她安排去接手了贺汀洲的假死。只是做戏做全,她直直哭喊道:“不行!停车停车!”

    车驾未顾她言语,反而加快了速度。

    霍澈玉抱着宽大的衣袍在长街上奔跑,拼命呼唤,但人力终究不及马车。

    锦蓝的车驾渐渐成为长街上的小点,他在百姓们诧异的眼光中狼狈跪地,失力地喃喃:“对不起……”

    在离大内只剩三重门的宣德门前,沈慕白的马车终于停下。

    宫中守卫森严,今日却更有死一般的寂静。

    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雪手伸进了霍绮罗的车帘内。她以为是沈慕白,立即抓握了上去。

    想着在宫内最稳妥的身份是沈相爷的未婚妻,她手指插入那雪手的指缝中,十指相扣,表示恩爱亲昵。

    车帘一掀,她跳下马车,入目是一片扎眼的猩红蟒袍。

    “司礼监掌印方澄,恭候女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