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能下地走动后,姜昙立刻让紫珠去打听名帖的事。
陆秋水那边回话,请姜昙再多等七日。
姜昙一天都等不下去。
她想从陆府出去,想离开扬州府,越快越好。
她写信给施茂林,却没有收到回信,忍不住遣人去施茂林的住处打听消息。
收了钱的门房却告诉她,施茂林的住处门户紧闭,与他同一个武馆的汉子说,施茂林已消失好几日了。
细问之下,仿佛是那日从她这处离开,施茂林就再没回去过。
他究竟去何处了?
姜昙有不好的预感,给了那门房二两银子,让他继续打听。
门房自然答应。
.
晃月别庄,施茂林眼中布满血丝。
他一夜未睡,已在赌桌前连着坐了几个时辰。眼下泛着青黑,眼珠却瞪得极大,紧盯着桌面上的骰子。
庄家摊开手,示意自己并未出老千,本次下注公平公正。
“诸位爷,开注了!”
“大!大!大!”
“小!小!小!”
施茂林情不自禁地开口,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喊:“大!”
签筒一开,二,四,三,小。
“诸位爷,承让了。”
堆成银山的银元宝一推,轰然倒塌。
施茂林的银子也在那里面,准确地说,是他借向姚卓借的银子。
一千两的银票换成的银元宝,已全部输光。
从一开始,他只想将本银捞回来。
可到后面,他嫌赚的不够。等到赚够了,他又想着再赚一点点。赚够一点点,他想着再多赚一点点。
就一点点……
他不知循环了多少次这个过程。
等他清醒过来时,浑身疲惫不堪,脑袋钝痛,就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不仅如此,妙仪送他的荷包和药囊,也被一起输了。
不过,荷包和药囊没了倒是小事,银子却回不来了。那几乎是他全部的银两,若是要还,恐怕家中床缝里用来成亲的银子也不够。
此外,他还得在武馆干好几年才能还清。
姚卓打了个哈欠,他睡了一觉又过来,此刻精神正足。
“施兄弟,再玩一把,我这里还有一千两银子借给你,等捞回本便收手。”
不能再玩了。
施茂林摇头拒绝,失魂落魄地朝外走。
走出赌坊的时候,外面的天光无比刺眼。施茂林的眼睛被刺得流泪。不得不又退回来。
这时,他忽然听到旁边传来的一阵求救声。
“姚兄?你听到了吗?”施茂林扭头找姚卓,发现他不见人影。
“救命啊!”
真的有人在求救,还是一个姑娘家!
施茂林朝四下里看看,所有人都在赌钱,没人注意这边。若是他不去,那姑娘恐怕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施茂林连忙朝生源处走去。
那是赌坊侧间一个隐蔽的屋子。
两个小厮正对地上一个姑娘家又拖又拽,极其残忍粗暴。
那姑娘看过来,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呼救:“英雄,救命啊,求你救救小女子!”
施茂林手臂健壮,一手一个,将小厮丢在地上,那姑娘从地上爬起来,连忙躲到他身后。
肩负着一个弱女子的安危,施茂林顿觉责任重大,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欺负弱女子?还算爷们儿吗?”
小厮哎呦哎呦爬起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欠赌坊五两银子,还不上,就得拿身子来抵!”
逼良为娼!
“不就是五两银子,给你!”
施茂林身上还有十两银子,将五两银子扔在地上,两个小厮捧着银子跑了。
“多谢英雄。”姑娘伏在施茂林的臂上哀哀哭泣,施茂林不自在地将她推开。
只听姑娘说:“我是尼姑庵里的一个小尼姑,名叫红柳。原本看破红尘想要出家,不想那尼姑庵竟是一个暗娼淫窝,于是我就逃了出来。本想借点盘缠下山,没想到写了借据,他们竟然倒打一耙,说我欠了他们的银子……”
红柳跪在地上磕头:“若不是英雄救命,我恐怕就要遭他们毒手了。英雄的大恩大德,红柳今生无以为报!”
“无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施茂林又想起那一千两银子来,若要还上,恐怕得倾尽所有,他与妙仪的婚事要操办起来,不知得到何年何月去了。
红柳跟着他:“恩人,你可是输了钱?”
施茂林不说话,红柳低声道:“我有办法助恩人赢回来。这家赌坊有个庄家专出老千,我方才偷听到他今晚的计划,恩人按我的话去下注,逢赌必赢!”
施茂林心动了。
红柳牵住他的袖子,往赌桌那处引:“恩人,就在那。”
接下来的事,简直和天上掉银子一样美妙。
依照红柳的话,施茂林逢赌必赢,他将银子全部押上去,赚了个盆满钵满。
桌子上堆成小山的金银向倒过来,将施茂林围在其中。
一千五百两!
整整赚了五百两!
施茂林将红柳抱起来,激动地欢呼着。
销金窟的二楼栏杆处,姚卓轻蔑一笑,扭头进了雅间。
里面一面墙临湖,河风吹得帐缦翻飞。
姚卓殷勤地禀报:“长公子,那个傻大个上钩了。”
陆青檐手指挑着药囊荷包,仰头细看,翻来覆去,似能看出花似的。
“一千两可不够,太少了。”
姚卓斟酌道:“那……五千两?”
“还是太少。”
陆青檐将药囊凑到鼻间,深吸一口气,说:“要让他输得倾家荡产,哪怕穷极一生,想尽办法,怎么样都还不上才好。”
真狠呐!
姚卓打了个寒噤,庆幸陆青檐打了自己一顿,否则真的招惹上他,自己怕是连骨头都要被剁碎。
“长公子瞧好着吧,红柳可是全扬州最会揣度人心的花娘。”
.
不到半日,施茂林就有了消息。
门房摸着口袋里的五两银子,喜滋滋地说:“姑娘放心,施爷好着呢,不知做了什么大买卖,忙的热火朝天。若是发达了,请姑娘跟施爷说一声,带带我这个小兄弟!”
姜昙蹙眉。
施茂林是个老实人,一向只在武馆里做事,这些年跟着武馆去护镖,才攒下一些聘银。
他从无经商的经验,能做什么大买卖?
施茂林约姜昙在老地方见面。
临行前,姜昙褪了外裳,在脖颈上涂着药膏,遮掩那些难堪的“痕迹”。
涂好药后,紫珠打开珍珠粉,仔细地往那些痕迹处扑开。
那些痕迹实在太重,自脖颈蔓延至肩上,胸口上方更是不忍直视。紫珠不敢问,默默地用了厚厚一层珍珠粉,却怎么也遮不住。
姜昙披上外裳,说:“换一件衣领高些的衣服。”
夏衣轻薄,扬州又热得紧,哪有衣领高的衣服?
紫珠无法,只好从箱笼里找了件尚且算薄的秋裳,又往领口处缝纱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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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勉强遮住。
午后,施茂林来了陆府,两人依旧在外院附近见面。
以往两人约见,施茂林总会比约定时间早来半个时辰。可这一次,直到姜昙在竹林候了近一个时辰,施茂林才姗姗来迟。
“妙仪,瞧我为你带了什么?”
施茂林面带喜色,一面招呼身后的小厮:“快拿过来。”
那俩个小厮手上抱着大包小包施茂林,堆到石桌上,足足有半人高。
临去前,施茂林扔了两块银角,小厮喜气洋洋地说:“谢施爷!”
施茂林向姜昙一一介绍桌上的物件:“妙仪你瞧,这是袁记的糖果子,二钱银子一包。这是烟霞坊的胭脂膏子,掌柜说扬州的小姐们都用这个。还有这个,上好的布料,发钗……最要紧的是这个!”
姜昙想说什么,施茂林却激动地从衣襟处掏出一个锦盒。
锦盒打开,是一枚碧水天青的玉镯。比上次送的更好,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可花了我整整五十两银!”
施茂林说着来捞姜昙的手:“上次那个不好,戴这个更好的。”
姜昙躲开了。
施茂林抬头,对上姜昙的面容,喜色僵住:“怎么了?”
姜昙蹙眉看着他:“茂林,你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自然是赚的。”
“你们镖局这几日应当正在休沐,你是出去做了护卫?还是你师傅见你办事得力,给你的赏银?”
“妙仪,你做过捕快吗?为何像审问犯人一样问我?”
姜昙微微愣住:“我……”
片刻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确实有些严厉:“对不起,是我错了。你若不想说,我就不问。”
施茂林握住姜昙的双手,这一次,她没有躲。
“我向你发誓,我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
赌坊那些人,出老千赢了黑心钱,他拿回来,属于以恶制恶!
施茂林将姜昙拥入怀中,她顿了一顿,亦没有躲。
施茂林几乎屏住了呼吸,轻声细语地说:“有些事情,我现在不便说与你听,再过一段时间,时机成熟后,我再告知你。”
姜昙没有说话,施茂林就当她默认了。
嗅着姜昙身上传来的阵阵药香,他逐渐有些心猿意马,低头下去,轻轻吻着她的乌发。
“妙仪……”
施茂林一脸虔诚。
姜昙专注地盯着他的脸,施茂林长相英武,心地善良,而且这是自己的未婚夫,没什么不可以亲近的。
她闭上眼睛,等待施茂林靠近。
唇齿相依的那一刻,姜昙突然推开施茂林。
后者一脸愣怔,姜昙捂着脖颈说:“今日……不行,再等三日。”
“为什么要再等三日。”施茂林不解。
因为最快三日,脖子上和胸前的那些痕迹才能消除。
姜昙不说话,即使这样施茂林也乐得不行,妙仪是个性子温吞的人,待人总是不冷不热。
她愿意与他亲近,就代表她心里有他。
施茂林兀自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对姜昙说:“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门路吗?我认识了一个朋友,想带你去见见他。”
夫妻一体,施茂林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自然该见。
“好。”
脖子上的厚重香粉弄脏了衣领,姜昙打算回去:“我换件衣服,再同你出去。”
施茂林却说:“不必出去,那位朋友就住在陆府。”
姜昙怎么也没有想到,施茂林的朋友,竟是陆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