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骧半面环海,湖泽众多,即便丁二七当时真是在海上受的雷刑也并不起奇怪,只是不知为何,在丁二七说这些话时,他心里却隐约觉得,或许当时的那一片水泽就是滨河,可更多的细节,他想不起来,包括自己究竟是从南岸往北岸,还是从北岸往南岸。
当时他刚刚化煞,唯一的念头便是复仇,可是滨河南北岸,他的滔天恨意,究竟是对南骧,还是对北戎?如果是对南骧,那他作为既明派曾经的门主,这份恨意是否应该随着朝晖剑一代代传下去,让那些曾经受教于既明派的后代弟子,终其一身为他这个已死之人复仇?
丁二七不知道,如果自己还带着生前的记忆,那他会如何做,只是此时此刻,在林昭昭即将踏上北境土地之时,他不希望让林昭昭想到这些。
“说好要带你探查身世,可如今却……你会不会怪我言而无信?”
丁二七摇了摇头:“我最清楚,什么叫天不遂人愿,你身上如今带着多少人的期盼,我等得起,可那些活人却等不起。况且如今,我也说不清我究竟还是否执着于前尘往事,就像这样子待在你身边,已是幸事,再贪图更多,说不定会落得一无所有。”
其实不止是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执着于前尘,甚至可以说,丁二七现在有一些害怕真的揭开自己的尘世记忆,若彼时自己重新化煞,那他答应过林昭昭陪她一世,不知还是否能够作数。
这句活人等不起,听得林昭昭的心像被人揪了一把:“我师父和骧国的百姓如今等着我救命,我是没办法停下脚步不假,可在我心里,你是我的爱人,也是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我如今为他们奔忙,是形势所迫,绝不是因为你没有他们紧要,也不是因为你已是魂身。”
林昭昭的眼里写满了心疼,甲板上现在不止他们两个,还有船工和镇抚司的人,若非如此,丁二七真想唤出林昭昭的魂身,揉一揉她的脸,她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
“林姑娘。”
丁二七显然别有心事,这段时间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也一直无暇与丁二七好好谈谈,只是那边陆鸣筝喊林昭昭,她不得不中断了与丁二七的对话,回到了船舱。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水路,是滨河最平顺的一段河道,当年北戎人就是试图越过这一段河道,与南岸上的守卫军殊死一战,最后守卫军全军覆没,而北戎人也没有讨到好处,退回滨河以北。”
林昭昭不解:“既然此处是南北相通的必经之路,为何无论是骧国还是北戎,都没有在两岸设重兵把守?”
“那是因为渡过了这段河道,就是北境最有名的一段石崖——万仙阵。这阵并非人工所穿凿而成,而是自古如此,十数里的石林放眼望去,尽是玛尼石堆,人只要走进去,很快便会迷失方向,乃至于出现幻觉,南骧的将士也没有想到,当年北戎为了追击南迁的骧国王族,会铤而走险从万仙阵过境。
当时骧国的主力军队皆守备在其余河段,留守长乐镇的,是萧行帐下的一只叛军,他们不过几百个人,却死战到最后一刻,守住了南骧的国土。”
林昭昭也曾听到过关于当年长乐一战的传说,可是后世传言中,少去了萧行一节,大家都以为守住南骧河岸的,是朝廷的军队:“萧行叛国在先,他手下的人为何还肯为了骧国豁出自己一条性命?”
陆鸣筝喊来林昭昭,就是希望她在进入北境之前,能更多地了解到当年旧事,也更多地了解北戎,他没有着急回答林昭昭,而是为她添了茶:“你有没有想过,当初那些追随萧行的人,包括既明派的师祖骆一鸣,他们追随萧行,究竟是想要获得什么?”
“权力、地位、从龙之功。”林昭昭说完,才想起丁二七还在旁,又补了一句:“至于我家师祖,自然是为了师兄弟间的情义。”
“你说的不错,但也不完全。”
林昭昭发现,陆鸣筝提起萧行,并不像绝大多数骧国人那样义愤填膺,说这话时,他的眼神里,竟还颇有几分欣赏之意。
“萧行做皇子时,便是领兵打战的好手,当时北戎屡次袭扰边境,都是他带着兵将北戎人赶了回去,打了几次胜战,就多了几次和谈,北戎人抢回去的粮食自然是不会还来的,但是他们抢走的女人和孩子,却让萧行带回来了不少,在北境人民的心里,比起远在京城的皇帝,萧行才是他们真正的守护神。
只是萧行名声越好,功劳越大,他的兄弟就越是坐不住,某一次西南闹了匪患,一群朝臣非要让萧行前去平患,说是南北一家,守卫疆土绝不能厚此薄彼,皇上也只得允准,将萧行从北境调往了西南。
西南那群土匪哪里是北境军的对手,三两下便让萧行剿了个干净,只是没想到的是,在剿匪的途中,萧行遇上了青羊谷的谷主,那谷主的妻子前往北境寻找药草,遭北戎人掳掠,谷主夫人性子烈,萧行赶到营地时,人已经去了,萧行救回了几乎所有被北戎人掳去的女子,却唯独没有这位谷主夫人,你也听过白华老谷主提到他师父的杀妻之仇,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谷主为了报仇,向萧行下了招魂引,好在京都的荣医堂救回了萧行一条命,只是出了这事以后,老皇帝便不忍心让死里逃生的儿子再去北境受风沙极寒之苦,自此将他留在京中,协理政事。
抛开叛国一节,萧行其人的兵法、政绩,都值得他有这样一批忠实的追随者,他们追随萧行,自然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代明君,扫清北戎边患,让老百姓们能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这样的人,即便萧行谋逆的事情败了时,也是不会弃骧国的子民于不顾的。”
陆鸣筝所说的这些,林昭昭从前闻所未闻,有关萧行的史书记载,都已被皇室抹去,人们似乎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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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在提起骧国痛失的北境之地时,才会提起这位罪魁祸首。
陆鸣筝似乎猜到了林昭昭心中所想:“这些都是皇家密辛,除了镇抚司,天下大概也没几个人清楚这些前尘往事了。”
林昭昭接过陆鸣筝的茶喝了一口,若有所思:“或许萧行此生只做错了这一件事,可就是这一件事,让骧国血流成河,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即便他从前造福于北境百姓,或许这些军功也只是他为夺嫡在铺路,不足以弥补他给骧国带来的灾难之万一。”
或许皇家对于萧行太过残忍,只留下他的过错于后世评说,但那些在皇室争权下牺牲的无辜百姓,他们流过的血泪,甚至留不下任何痕迹,要林昭昭同情萧行,她做不到。
陆鸣筝笑了笑,林昭昭这些年从未接触过朝堂争斗,而他却一直身处其中,他比林昭昭更明白,身在皇家,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我叫你进来,倒也不是为了评说萧行的功过是非,而是要你清楚南骧与北戎的过往。万仙阵固然可怕,但我们的身手又岂会亚于当时的北戎军队,只要有充足的干粮和水源,凭着踏星步,我们过石林并非难事,但过了石林之后,我们就会正式踏上北戎人占领的地界。
骧国与北戎之战中,北戎最大的部落图巴郡首领佐木纳率部众击溃萧行左路大军,打入京都,彼时萧行尚不知太祖皇帝已经迁都南下,为了驰援京都千里奔袭,与佐木纳决战于京都城墙之下,又受佐木纳以其父皇母妃的性命相要挟,假意和谈,最终身死于京都内自己的府邸之中。
拿下京都,清扫了萧行麾下的残军,佐木纳摇身一变,成了北戎王,在其余部落赶到京都之时,一切已是尘埃落定,无论他们情不情愿,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了。
佐木纳其人骁勇善战,称得上是一代枭雄,他在位时,北戎尚能勉强维持政局。北戎人不善农耕,从前靠抢夺骧国的资源为生,拿下疆土后,也只能消耗骧国留下的资源,再者便是驱遣骧国人作为奴隶,开垦良田。可如今三代过去,资源再充足也有耗尽的一天,如今的北戎王,已经渐渐镇压不住各部落间的冲突。”
“他们在内战?”
陆鸣筝在桌上摊开了北境疆域图,指给林昭昭看:“虽未完全开战,但各部落间的冲突都已翻上明面,我们此行的目标,也就是玉绒草的种植地,猿坡,如今是北戎拿谷部的地盘,他们作为仅次于图巴部的部落,当年没夺得王位,由北戎王划拨了浮图州作为封地,他们与巴图部如今势同水火,这猿坡就在浮图州的东南角,我们得想个办法,尽量在不惊动拿谷部的情况下,获得玉绒草。”
陆鸣筝又点了点地图上的旧都:“而你师父的冰爻花,则在北境的中心城,旧时的京都,如今已经更名为蒙巴都,这里仍是图巴郡的大本营,要想混进去,只怕更加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