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依突然觉得一切开始散架,她好像在被一道逐渐清醒的意识抽离出去,这道意识在告诉她:梦该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满眼的泪水向初醒的她传来真实的滚烫。
尤依的眼神还是迷惘的,整个人仍陷落在悲痛欲绝中无法自拔,但是,她对上一双眼,这双深黑色的眼瞳中疲惫交错的血丝和一种隐忍的痛苦,又很快让她真真切切落回到现实中。
“老师……”尤依嘤咛出声,愣愣地看着床头的人。
天正蒙蒙亮。
文森特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这仿佛是久病沉疴的模样,令尤依乍然心惊不已。他的身侧是惊慌失措的阿诗兰,她搀扶着文森特,眼中的担忧止也止不住。
文森特骨节分明的手,从心口的位置上挪开,克制着颤抖,落到尤依眼角。
尤依吃惊地看着他。
手指揩去她眼下的泪水,她的老师向她露出温柔包容的笑。
“做恶梦了?”
温热的手指划过眼角细嫩的皮肤,尤依心中有什么东西渐渐束紧。
不对。
她觉得文森特看起来好像很虚弱且强忍痛苦。
残留的怔忡令她还是先回复了老师的话:“嗯……做了个奇怪的梦,很悲痛,就好像又经历了一遍法尔奈丝的天罚……”
她是带着泪水和伤痛回答的,在这样的状态下说出口就是满满的哭腔,还更带动眼泪破开眼眶,又落了下来。
文森特眉心皱得厉害,嗓音喑哑,喘息沉重:“梦已经醒了,都是假的……别哭。”
尤依心中这一次猛地束紧了,她坐起身,“老师,您身体不舒服吗?”
她讷讷地想着:老师这样不舒服,还只顾着安慰她吗?
尤依赶紧一擤鼻子,两手开工把眼泪抹掉,止住伤痛:“我没事了,只是恶梦而已,老师您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总算不哭了……文森特松一口气,疼痛也消失。
一旁的阿诗兰则担忧地望着文森特,眼中有些许困惑,这时候听到文森特对她说:“阿诗兰,你先出去。”她松开文森特,抚胸行了一礼,人出去了,贴心地把房门关上,心里还是很担心文森特的身体情况,不知道文森特到底是怎么了。
教皇冕下还从没有这样脸色不好的时候,而且,似乎一早就知道尤依这里出了状况。
阿诗兰回忆起文森特决定收下尤依的那天,那天她和塞墨晚上随文森特去北都的教会下榻,直来直去的塞墨忍不住询问文森特,为什么忽然就想要收尤依为徒。
文森特那时的回答,阿诗兰不能忘记。
他说:“因为,是诸神的指引。”
两个人都知晓,文森特不是在开玩笑或者糊弄他们——是认真的阐述。
再想刚刚的事,阿诗兰更好奇了。
“老师,您还好吧?”房间里只剩下尤依和文森特,尤依询问,她敏锐地发现文森特的脸色似乎好一些了。
文森特本是半跪在床前的,现在尤依坐起来,他就也起身坐在床头,让她能够平视着与他说话。
“给你,擦擦脸。”文森特从圣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整齐折叠的方巾,递给尤依。
尤依赶紧擦掉脸上的泪痕,“对不起,老师,让您担心了。您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嗓音还带着哭嚎过后的沙哑,说话有一点吃力,尤依问的很认真,在她的视角里,清晨醒来就看到因自己哭泣而唤醒自己的老师,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才会一大早来找自己。
哪里知道,因为她哭泣不止,本就因工作繁重而极晚才能入睡的文森特,更是在冥想的关键时候被心痛折磨,再一次顶着痛苦完成冥想。天已经亮了,他捂着胸口,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血色。在跪到尤依床前时,阿诗兰甚至以为他要轰然倒下。
文森特像是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他抬手抚了抚尤依的头顶,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
“没什么急事,凑巧过来看看。”
尤依看着文森特眼底的血丝,“老师您昨晚没休息吗?”
“没事,都习惯了。”文森特轻描淡写,声音更低柔两分,“尤依,可以同老师说说,那是怎样的一个恶梦吗?我见你哭的那么伤心。”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伤心,就是悲痛欲绝的心情,让我想到爸爸妈妈和姐姐死掉的那天,心都要碎成几瓣的感觉。”尤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定是最近压力有些大……那种无形中的压力。”
不禁捏紧文森特给的方巾。文森特却笑了笑,轻拍尤依的肩膀,取回方巾,放回口袋中,“你刚来创世教廷,这里的一切都和你在圣菲斯时相差的很多。我想,可能只是不适应,潜意识里产生一定的焦虑,才反映到梦境层面。”
尤依也不知道:“大概是吧……”
文森特鼓励地一笑:“不要有压力,慢慢适应,按照你自己的节奏就好。”
“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也请您放心。”
文森特道:“我相信你。天色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尤依眼神炯炯盯着对方,“老师,您也快去休息,您看上去太疲惫了。老师是伊普尔大陆的教皇,要以身体为重,可不能倒下。”
文森特失笑:“知道了。”
替尤依掖了掖被角,文森特离去。
尤依看着男人颀长的背影,这会儿残留在心间的伤痛欲绝差不多都散去。她调整心境,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会儿。
教廷角落处那座高耸的塔楼,矗立在齐膝的草坡彼侧,隐在一树树山毛榉中,显得遗世独立,寂静而无声——这是文森特在教廷的住所。
自尤依的房间走出,脚下生出『空间飞跃』的魔法阵,在踏进魔法阵的瞬间,文森特就从原地消失,而塔楼深处的黑桃木地板上,一模一样的魔法阵缓缓现形,旋转的白勾勒出极具宗教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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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的边缘花纹,文森特从中走出。
他的房间没有开灯,窗帘掩着,黎明破晓的辉光进不来黑沉沉的空间。
这里比外面要冷很多,是常年阴暗所造成的冷。一盏哥特式的镜面靠在墙上,靠镜面反射而产生的微末的光,像是一片黑暗中一点诡异的电花,阴郁地绽放。
镜面里忽然产生一星红光。
文森特摘下银丝边眼镜,镜子里的自己身体被笼罩在黑暗中,棱角分明的脸一半明,一半暗。那双眼睛猩红地涌动着什么,像是内里有血要激冲出来。
镜子里的人唇角上挑,现出一道阴鸷的笑:“把她弄到创世教廷,以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还不是要去哄?为什么不杀了她?只要杀了,不就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文森特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赤红的血瞳和镜面一样,同样倒映出站在镜前的他。
“喔,忘了,你是教皇冕下,怎么能杀人呢?”镜子里的人嘲讽道,“你可是要为诸神和全体公民奉献自己全部的圣人,不管什么苦都自己忍着,连给别人一点心理负担都不肯,你一向这样。”
文森特道:“如你所说,我是伊普尔大陆的教皇文森特·格雷·西斯廷。”
镜子里的人冷冷道:“你还挺喜欢这个名字。”
文森特目光平静:“没别的事你就回去。”
镜子里的人嗤笑,红瞳如要滴落的血:“尤依·沙蓝戴尔,杀了她。只要她活着,你就还得承受不知道多少次痛苦折磨,而她要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中,那就成了对付你的绝佳武器——只要让她不停地哭就行了。”
文森特仍旧是平静如水:“回去,你还不能登场,耐心一些。”
镜子里的人眯起眼睛,过了几秒钟,冷笑道:“你说的是,是该有足够的耐心。不过,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她一落泪,我们的心脏就疼成那样呢?”
文森特重新戴上眼镜,镜子中的人,黑色的双眸深邃而渊博,温和又内敛,充满了从苦修中淬炼出的高贵圣洁。
尤依在下午去总教堂的办公殿找文森特。她想着这个上午老师应该休息过了,这会儿正好去探望下老师。
总教堂的办公室在三楼,一扇扇彩窗玻璃将下午的阳光汇聚在白松木地板上,形成温暖的日晕。
尤依到时,文森特穿着洁白的圣袍,他半跪在彩光交错的中心,双手交握在身前,似是在向诸神祷告。他黑色的头发在日晕下被镀上金色的圣辉,胸口佩戴的创世十字项链流淌过粼粼的波光。
站在大殿门口的大祭司,向尤依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尤依小姐,教皇冕下正在和亚特兰蒂斯的诸神对话,需要百分百的专注,千万不要打搅他。”
尤依喃喃:“和诸神……对话?”
她知道,教皇是可以与诸神沟通的人,每个伊普尔大陆的公民都知道这件事。创世教廷的教皇,就是人类在神那里的话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