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到前面,你在车上等我们就行。”江怀序指着眼前一处低矮的平房说。
她坐在程颐的后座上,跟程颐说今天的拍摄计划。
拍摄的主人公叫盼盼,和大多是小绣娘一样,她接触穿云绣的契机就是为了赚点学费,盼盼也很争气,今年高考考上了一个本科学校。
虽然家里人都不想她继续上学,是居委会主任,学校老师和陈奶奶连番去她家里游说,他们才终于放她走,不过条件是大学之后不会再给她出一分钱,她大学毕业后还要给他爸妈5万。
不过如果能真的花钱和他们两清,就算是借钱也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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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赔钱货!女人去上学有什么用,还不如给老子花花!”面目狰狞的男人死死拽住女孩的衣袖,鼻孔微张,喘着粗气,看起来如地狱恶鬼。
他见盼盼要往门外跑,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盼盼整个人被他抽到一边,倒在地上,崭新的裙子蹭上了污渍,刺的人眼睛发痛。
男人看到盼盼倒了地上,趁机拿起她身上背的钱包,在里面翻找,却只看到几张零碎的钱,连个整百都没有。
被子、水杯、书,一件件东西被他从蛇皮袋里扔了出来,左翻右翻都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男人拽住她的头发,大喊:“说!你把钱藏哪去了!”
盼盼挣扎着想要反抗,但一个从小就营养不良的女孩根本敌不过一个成年男人。
男人看着盼盼身上的新裙子,火气一下上来,用鞋子恶狠狠地踩着她的裙子。“还有钱买新衣服!钱呢!”
江怀序一进院子就开到这一幕,她的大脑来不及思考,一把就冲上去推开眼前的男人:“干什么呢!”
男人没注意,被她推地一个踉跄差点摔跤:“你算什么东西,管我们家的事。”
男人虽然拧着眉,嘴上也不讨饶,但是看着眼前神态自若,衣着得体的女人,他知道这一看就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气势明显弱势了下去。
江怀序没有来过盼盼家,但她知道这个男人。
一个好赌成性的男人,一个酗酒后会对自己妻女拳脚交加的畜/生。
江怀序拿着相机直直地对着他的脸拍,声音平静:“刚刚这些我都拍下来了,你要是不想进局子就继续动手,家暴、赌博,你猜猜这些加起来够判你几年?”
她另一只拿出手机,打开通话界面,上面明晃晃地写着“110”:“你要是想在这耗着也行,我们就在这等着警察来。”
男人喘着粗气,一双眼睛在江怀序和盼盼身上来回扫视,恶狠狠地盯着她们半晌,最后冲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竟然就走了。
看着男人的背影,盼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自己怕了十几年的父亲,原来也不过只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渣。
江怀序抱住还在发着抖的盼盼:“没关系,都过去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就上了车,盼盼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漂亮豪华的车,她不认识车的牌子,但纤尘不染的地垫和手边她看不懂的按键都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她小心地折起刚刚被弄脏的裙摆,生怕污了身下的皮制坐垫,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小江姐,能不能先陪我去个地方。”
说完又怕他们拒绝似的补充“不会耽误你们太久的。”
两人自然点头应下。
盼盼要去的地方是派出所。
早就准备好户口本、身份证和申请书的盼盼,在自己18岁这年决定改名。
盼盼本名叫王盼娣,但她讨厌这个名字,所以她们叫她盼盼。
其实在她还很小,弟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虽然父亲不经常回家,但母亲对她尚有笑脸,对家这个地方,她还是有过幻想的。
直到后来,弟弟出生了,父亲也是那几年沾上了赌,每天喝的烂醉,要么就是在赌桌上,要么就是回家对她和母亲一顿拳打脚踢。
一家四口,只靠母亲一人支撑,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她就想着退学算了,和妈妈一起打工,也能支撑这个家。
直到有一天她去山上捡山货回来后,刚好撞见了一群人,那是妈妈为她找来的“卖家”,那群人像是看牲口一样打量着她。
不过好在别人嫌她年纪太大,长得太瘦,没要她。
第二天一早她就回到了学校,再也没有和谁提过要退学的事情。
在她成年的这年,她决定改名,她不想带着这个不包含父母任何期待和祝福的名字去上学。
为她办理的业务的民警是个三十出头的女性,她看了看盼盼递过来的户口本,又抬眼看了一眼盼盼。
“你想要叫什么?”她的声音温柔,那双看着盼盼的眼睛眼角有微微的细纹,却让她显得更加令人信任。
“王锐,我想叫王锐。”
锐,锋利、机敏、勇往直前,是她对自己的期望。
她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一直有勇往直前的勇气。
“好。”警官冲她微微一笑,没有多余的询问,而是快速的帮她办理各种手续。
其实按照常规,改名的人需要提供各类文件证明自己有改名的必要,盼盼之前在网上看到了许多改名没有成功的例子。
他们说“盼娣”“招娣”没有违反公序良俗,不需要改。
他们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没必要改。
他们说必须要出具非改不可的理由。
可是一个叫盼娣的女孩决定去改名,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呢?
手续办的很快,出乎意料的快,警官让她上交了旧的身份证,带她去拍了新身份证。
“等等。”江怀序叫住了她。
早上梳得整齐的辫子经过一路奔波已经被打散,贴在脸上看起来乱七八糟,江怀序走过去帮她解开,重新给她梳理好。
“这个也给你。”一个坐在她们旁边,听完了全程的女孩从包里掏出来一只口红:“这样看起来气色好些。”
她们一起为她擦点了裙子上的污渍,梳理好头发,在唇和脸颊上点了些口红。
“很漂亮,王锐。”江怀序透过镜头凝望着这张年轻且充满生气的面孔,冲她露出一个赞美的笑容。
不到一个小时,王锐就拿到了一张崭新的身份证。
女警官把身份证双手递给她:“王锐,祝你接下来的人生光明灿烂。”
原来她离一个充满美好期望的名字之间,只差了一个小时。
但这一个小时的距离,她走了18年。
“小江姐,我之后可能不打算回丰水了。”做回车上,女孩低着头说,语气里是终于想明白的释然。
“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抛下了陈奶奶和那群小妹妹。”
她对父母已经没有期待,最放不下的反而只有陈奶奶那方能遮风挡雨的小院子。
江怀序摸了摸她的头:“就知道你要担心这个。”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布偶娃娃,娃娃的衣角上还绣着“万事顺遂”和“功不唐捐”。
陈奶奶就是怕她多想,一早就给她绣好了这个娃娃,陈奶奶知道她看到这个娃娃就会懂她的意思。
盼盼小时候总被爸爸妈妈打哭,陈奶奶就给她绣了一个布娃娃哄她,还问她想不想和她学穿云绣,这么多年了布娃娃早就破烂不堪,但她依旧随身带着。
老人家还待在医院疗养,用不好智能手机,又不认识字,只能托江怀序送给她。
看着王锐又红起来的眼睛,江怀序没顾上镜头,又心疼又怜爱给了她一个拥抱。
“我们都希望你能在这条路上不要回头,一往直前。”
车停在一家大型超市前,这时候她在网上找到的工作,在这家超市兼职促销员,一天差不多要站10个小时,但有提成拿,要是干得好,一个月能有四五千,她要趁着假期多攒些钱。
王锐在劳工合同上郑重其事的签上自己的大名。
“第一次签这个名,还有点不习惯。”王锐有些害羞的对着镜头笑笑。
镜头后的江怀序和程颐看着这个青涩又勇敢的女孩,都忍不住冲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江怀序按下录制终止的按钮,绣娘王盼娣的故事随着她释然的微笑结束了。
属于王锐自己的人生故事才刚刚开始。
江怀序和程颐告别了王锐,又重新启程开回丰水县。
另外一边在收拾行李的王锐,在被子里摸到了两个信封。
因为被藏的很好,所以没有被那个男人找到。
她打开第一个,里面整齐的放着五千块钱和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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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字迹上写着同样祝福的话,最底下还写着一句“逃出苦难,向春山”[1],是小江姐的字迹,她认识。
另外一个信封要厚得多,里面零零碎碎地装着些钱,1块到50的都有,甚至还有几张一毛,一看就是一点一点攒出来的,钱间夹了张纸条,是从弟弟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妈知道对不起你,别回来了。”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晕湿纸上的字迹,她觉得心脏好似被揪着,痛得她呼吸不上来。
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以盼娣是身份流泪。
丰水的王盼娣,以后就是江城的王锐,勇往直前的王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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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颐把车停在了民宿门口,又帮江怀序把器材搬了下来。
“怎么了师兄?”江怀序看着程颐的车停在原地,有些疑惑。
“我就不进去了,今天晚上要回江城,明天早上还有个会。”
看着江怀序吃惊的表情,程颐有些忍俊不禁:“我真的是来开会,随便看看你的进度的,老师说你最近节奏有点乱,让我来帮你理理。”
她想起来,陈奶奶住院那段时间,自己的拍摄节奏一下子被打断,很多地方可能要暂时停滞,跟老师提了几句。
老师当时说让程颐过来给她看看,但她也没当回事,因为小老头经常说了什么转头就忘。
“不然你以为,我是帮照月来当‘恶婆婆’拆散你们的?”程颐推了推眼镜框,姿态随意的靠在车身上,眼角带着笑意。
“唔......我还以为是照月姐和你说......”江怀序不好意思的笑笑,抓了抓有些乱掉的头发。
“是,我和照月都很担心你。”程颐接上她的话。
“但我们也相信你是有判断能力的大人,你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需要照顾的小妹妹,也是一个有理智、有学识、有眼界的成年人。”
“我和他只相处了不到一天,我不能判断他是不是个值得的人,但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我们相信你的判断力。”
江怀序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看见了闻照月,何其有幸,她身边有这样一群默默关心又给她十足尊重的人。
看着她呆在原地,程颐拍了拍她的头,难得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有些中二的话。
“回去吧,勇敢追爱的少女。”
和他的形象一点也不符合,简直就是另外一个闻照月,江怀序默默腹诽。
程颐漫不经心的向旁边看了一眼,突然直起身子,用手往她的头上靠了靠,像是帮她整理头发似的,但又没有真的碰到她。
就在江怀序一头雾水时,程颐弯下腰,不近不远的在她耳边说:“但总归要给他小子一点考验的。”
“照月说,一个男人吃醋时,最能看出他的品行,毕竟你学姐当时就是这样钓到我。”程颐的目光定定的看向不远处。
江怀序明白了什么似的,向着程颐目光的方向望去。
果然那颗巨大的槐树下,站着池昭。
几人视线对上后,池昭冲着程颐微微颔首,从容地走过来。
“热不热?”他看着江怀序微微被汗打湿贴在额头的发,自然的给她拿了一张纸巾,江怀序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大大咧咧地接过。
“这是给师兄带的特产,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池昭提着一盒茶叶和一方被包在手工盒里的穿云绣丝巾递给程颐。
江怀序站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程颐是他的师兄,今天又帮了她一天的忙,于情于理她都要感谢他的。
但他来的突然,江怀序自己没来得及准备,本想回南城请他吃饭的,没想到池昭倒是先帮她准备了。
虽然江怀序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时间没想明白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程颐倒是看着手上的东西,有些玩味地挑了挑眉,他一句师兄喊得倒是顺口。
果然不能小看他,他代江怀序给她送了东西,是将他们俩看作一体来感谢他这个外人了。
偏偏又做的极有礼数,有心意得让人挑不出错。
他看着江怀序,看她还跟个傻子一样乐呵,嗔了她一声傻子。
不过终归是他们两个自己的事情,他作为师兄,又是她好姐妹的男友,再管下去就过界了。
算了,傻人有傻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