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之令……让人潜入景王府,毁了他亡妻的坟,然后再散播消息,说江南的沈月已经死了……”
“……”
天色晦暗不明,一如燕国皇子此刻的脸色。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燕国皇子神色一变,“已经干了吗?!”
“好像是……”
君琰心里一直挂念着江南,回来后又忙着应酬,这一天才刚想起,再去看看以前给夭夭立的那块墓。
既然人还活着,墓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想着一阵欢喜。
离开许久,庭中杏树,已亭亭如盖矣。
他向那座旧坟走去……
景王府中人从未有过这样害怕的时候。
公子一怒,不说血流漂杵,至少也是人神皆畏。
——夭夭的坟被人毁了。
虽然他原本也是打算来拆这座坟的。
很快又传来了沈月在江南病故的消息。
“公子,这消息是假的!沈小姐并无事。属下已经查清楚了,是阿尔汉公主所为……”
“找死。”他闭上眼,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府里被排查了一遍,揪出细作,便砍了首级送去阿尔汉公主的住处。
“……岂有此理!”她看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直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皇妹,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找个适当的时候,我带你去向景王道歉。”
“我还要向他道歉?!”
“若非看在两国面子上,你怕是早就死了不止百回!九爷是什么人,你竟敢和他对着干?马上收拾一下,我带你去。”
两人到的时候,君琰却已经不在府上了,偌大的一座王府空荡荡的。
年节刚过完,他一大早就递了折子告辞,随后马不停蹄地赶赴江浙去了。
阿尔汉公主气炸了!
“皇兄,这个君琰我要定了,他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至于跟楚国和亲的公主,你们再另选一个吧!”
燕国皇子一怔,“你……”
她抽出一把弯刀,“唰”地架在了脖子上,“你不答应,我就死你面前,现在!”
史上最离谱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来与楚国和亲的燕国公主,遭到景王的拒绝后,一路追着他跑去了江浙……
疫病看上去已经过去了,江南逐渐入春,而之前处在事件中心一时名声大噪的司云,也因此得了个一官半职,在江浙做起了知县。除此之外,江浙所有官员也全部换了。这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司云心里十分高兴,没想到通过这种途径有了官做,如此,是否更能与夭夭妹妹相配了呢?
但他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只过了半个月便得到消息——景王回来了。
他要重新娶她。
沈月在阁中被关了整整一个月……
沈因初的这点责罚,在她看来算不得什么。听闻那个方子有了大用,她觉得很高兴。
“小姐,婚期还是在下月初八。”静儿给她送吃食进来,“景王殿下从京城赶回来了。”
君琰这一回好好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除却各种环节都盯死了不得马虎,亦在每个角落都安插了自己人。一场疫病过后,整座城都显得恹恹的,失却了往日的活力,但景王大婚,依旧是百姓们爱看的热闹。
下月初八,已是春天。
阿尔汉公主刚刚追到江浙,便听闻他要二娶沈月的消息。
宾客还是上次那些宾客,司仪也还是上次的司仪,一派热热闹闹的,他一路都死死牵着她的手,没再与宾客们喝酒,而是直接和她一起进了洞房。
“娘子。”他轻柔唤了一声,挑起了她的红盖头。
红盖头下是一双熟悉又困倦的眼睛,他在看到她的这一刻,心肠一热。
这回真是夭夭了。
如假包换的夭夭。
这一回她终于没有跑。
他也终于,娶到她了。
眼前的这幅场景,亦曾多次出现在她的想象里。张美珠还没进王府的时候,这便是她想得最多、也最不好意思说的画面。她曾多次地幻想自己在那天会穿着什么样的嫁衣,君琰穿上大红新郎官的衣服又会是什么样子,喜房里两人饮合卺酒,终身所约、永结为好,该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然而当此情此景终于出现在眼前时,人却早已不是旧时的人,亦不复旧时心境了。
外边喜乐声歇,月光照射进来,落在大红的盖头上,今夜她的眼里藏着十分秾丽的情愫,整个人丽如牡丹,美丽华贵非常。
“九公子还真是执着呢……上回婚事生变,便有许多人说,是你我之间并无缘分,才致这样的意外。”新嫁娘笑靥如花,语气柔柔的,说着冰凉又带着讽意的话。
“该改口叫‘夫君’了。”他似并未被她的话打击到,耐心着言:“‘九公子’——我的那些江湖仇家,也这么叫我。”
“哦。”她似无所谓地一笑,轻敲了敲桌。“来走议程吧,该喝合卺酒了。喝完了,我们便是夫妻。”
“……”他的眼中忽然掠过了一瞬的惊骇。
“瞧你那样儿,”她恍若未觉,莞尔,整个人通身依然是沈小姐的气场,“我不过打趣几句,你便灰心了?”
如今他的一悲一喜皆为她所控,会因她方才说的“议程”二字被刺痛,也会因她随之而来的宽慰而欣喜,虽然分不清她话里话外的真假,但是此刻心头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要娶她,好好待她。
他坐到她的对面,没再多说什么,拿起了一个瓢。
两只手交缠绕过,她手里的瓢递到了他嘴边。
君琰将她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跟着也喝了。
二人对视,她能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呼吸,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她的下唇……那双渴盼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好像充满了千言万语,一时不能说出。她头一回离她这样近——这样近地看清楚他眼底那些潜藏着不能说的东西。
忽然——
他的唇惨白了起来,手也随之重重跌下,连着手里的瓢也掉落在了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很快,血滴落在了大红的喜服上,和喜服的红色融为一体……
她见状起身,没有再去看他。
他那双从来幽深冷彻的眼中,逐渐浮起了薄薄的泪……
她心中忽有一瞬的明悟,自己的做法没有错!
负她之情、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只要他敢——他敢娶她一次,她就敢算计他一次!
心口却是堵得厉害,她没有去看他那双失落又绝望的眼睛,硬是扭过了头。
“夭夭——”
一声极轻的呼唤却如一颗碎石打破宁静的水面,君琰的脸上已经褪去了血色,他跌在地上,慢慢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这声久违的呼唤,终究还是在他神志清醒的时候出现了。
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又无论是顾虑重重还是孤注一掷,印象中,这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景王第一次放下身段,用那种近似哀求的语气来挽留她……不是只有梦中呓语般的呼唤,不再借助其他理由的遮掩,而是真的在她面前伸出了手……
她默默站在原地,许久后,才终于回了头——“你不会死的,这药吃了死不了人。”
他深深看着她,眼眸里极是痛苦,嘴唇颤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一时难以成言……
夭夭啊夭夭……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单纯。
像我这种江湖人,又怎么会不认得黑市里那些毒药?你的一应小动作,又岂能逃过我的眼睛?
可,你刚才也说了,喝了这合卺酒,我们便是夫妻……
既是你亲手递来的毒酒,我甘心饮鸩。
“我叫沈月。”她的声音极是冷彻,“不是你的亡妻洛夭夭。”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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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发出了声音来。她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总之他知道她是谁就够了。“喝了合卺酒便是夫妻,这话可是你说的……
至死,都是。”
目光有一瞬触碰到他此刻雾蒙蒙的眼睛……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落泪。
对视的一秒,仿佛自己又被拉近了一眼深潭里,挣脱不得……
她蹲了下来——
却没有去扶他。
他的身体距离她不过尺寸之遥,周身辐射出的温度却热得她两颊发烫,再加上这厚重的喜服推波助澜……
“轰”地一声,她将喜服外衣脱了下来了,重重扔在地上。
仿佛上一回他认出她时忽然病倒,额上的温度也是这般滚烫。后来她去看望他的时候,俯在他耳边呢喃应声,也曾感受过这番灼人……
可是曾经,她被张王妃拖进暴室的时候,他又可曾置喙过一句?
“夭夭……”他忍着剧痛慢慢从地上爬起,趁她还未走开之时,绝望又执拗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皱眉,“放开!”
君琰盯着她,目光灼灼似能将她身上凿出两个洞来。即便是从前受伤时,即便是现在中了毒,他的力量与功夫,依旧不是她可以抗拒得了的。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从密道出去……”这样,在人们看来新娘便是和上回一样失踪了,他有个什么闪失,她不会是嫌疑人。杀害亲王的罪名太大了,她担不起,哪怕她现在已经对自己的性命无所顾忌,他也不能不替她顾及。
他一手抓着她的手,用力地说着,另一只手中丢下一把密道钥匙在她掌心。
洛夭夭却没有去接。钥匙掉在脚边,清脆地一声响。
她的目光里透着倨傲,“我既做得出来,就敢担责。你的施舍,我不需要。我说过,你不会死的,那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只是会折磨你,并且搅黄了婚事。我还未过门,也没上你家的族谱,单是喝了合卺酒,谁知道?只有天知道!”
“你……”他闻言有些震动,目光里闪出了难以言喻的悲切,似是在为她的出言反悔而绝望。
“你要说我反悔?呵,同你相比,我的本事还不及十中之一呢。”趁他惶神,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下一瞬嫣然笑着,忽地欺身近了——一手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他后背已经湿淋淋的,浑身大汗淋漓……目光一闪,似乎不可置信地觉察到了她的意图……
她吸了吸鼻子,似是在吸吮他身上的热度,随后,不给他半分喘息之机,樱唇轻轻从他脸边划过——却没有触碰到。
君琰心中霎时如烈火焚烧一片——
她在有意耍弄他!
有意撩拨,又欺他中毒,不能还手。
吃力地抬手,他推开了她近在咫尺的唇。
沈月笑着的眼中掠过一抹凉意,语气幽幽:“你这是要拒绝我吗?”
然而他的推拒并没有什么决心,半推半就的……
她恍然一笑,漾着野桃花般的妖冶,一瞬竟艳色倾城。抬手,给他擦了擦唇角的血,似是也玩腻了,轻声道——“今天的游戏,就到此为止。”
随着她的起身离去,他身上又是一阵绞痛……随即“哗啦”一阵,地上吐满了血……
他的身子又软了下去,情动得厉害,亦绝望得厉害,两相交织,如冰火焚身!
“夭夭,我们……”
身上太热了,心却太冷了,他仿佛一个溺水的人,颤栗、呜咽,绝望地伸出手却没有抓到那根救命稻草,被无情地抛弃在了深渊水底。
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满目大红的喜色,仿佛都变成了无情的嘲弄……
从他开始对自己后悔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不再是从前那个坚不可摧的九公子了。
一双手翻来覆去地,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衫,她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君琰,我终于——
把你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