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周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同意深不见底的琥珀，能轻易将人吞没。风衣的立领遮住了他的面容大半，但那英俊的轮廓依然清晰，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那种无声的压迫感让空气变得厚重。就在周谨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庞仆打破了沉默。庞仆站在时邈身后，体型庞大，声音却意外的温和：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儿？”
“我叫周谨……”周谨的愣了一下，有些发抖，“我……我家就在前面。”
时邈低下头，看着周谨。
周谨站在那儿，雨水沿着他的破旧的衣衫滑落，混杂着脏污的街道水渍。时邈看见他那苍白的脸，细瘦的身体，还有那双明显盗版的义肢。
和周然确实很像，时邈心想，只不过多了几分病态。
“你不该在这儿。”庞仆的声音打断了时邈的思绪，他继续追问，声音低沉如雷，
“你应该好好回家呆着，这么晚了，外面可不太平。”
“我……我在找我哥哥，他在异常调查局里……”周谨低声回答，眼神略带恳求，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他？他叫周然。”
庞仆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时邈。
时邈微微颔首，示意庞仆继续说话。庞仆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你找的那个地方很危险，别再乱跑了。你哥哥既然在调查局，他自己会有办法的。”
周谨垂下眼，眼神中的希望顿时黯淡了几分。他知道自己很难在别处得到有用的信息，但总觉得不甘心。
时邈此时终于开口：“回家去吧。外面不安全。”
那温和的声音不大，但却不容置疑。
“……嗯。”
周谨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家门，他的脚步有些沉重，雨水从义肢的金属关节处滴落，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就在周谨的手指触碰到门把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了身体。
那种感觉很奇异，像是有什么东西悄然渗入了他的身体，柔和又细腻，瞬间扫清了他全身的疼痛。
周谨怔了一下，转头看向时邈，却发现对方仍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回家去。小子。”庞仆说。
“……谢谢。”
周谨看着时邈，低头道了一声谢。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关上了门。
他倚靠在门板上，心脏依旧跳的飞快。刚刚的事情仿佛梦幻，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身后那个山雕一样强壮的男人，还有那种诡异的治愈之感……一切逐渐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他即将要从一个梦境里苏醒过来，记忆开始渐渐消散。
“怎么会这样……”周谨喃喃道。
精神上的疲倦感瞬间袭来，压得周谨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准备休息一会，就在他抬手整理自己的回收箱时，突然发现里面不再只是那些捡来的烟头。
他愣住了。
回收箱的底部，静静躺着一叠钱。那些崭新的代币叠的整整齐齐，明显是有人刻意放在里面的。
周谨再次打开门。
昏暗的门廊灯下，似乎从来没有人来过。
时邈和庞仆站在雨幕中，目送着周谨进了屋子。雨水顺着庞仆的巨大身躯滑落，街道上的霓虹灯光在地面的水洼中晕开，将整个灰熊镇衬得像是一场永不停息的梦魇。
庞仆轻轻哀嚎了一声，声音低沉：“看来周然也没有回家……”
时邈微微颔首，眼神沉静：“确实如此。”他的声音很轻，在沉闷的雨夜中，依然清晰传入庞仆耳中。
雨滴不断打在庞仆的肩膀上，他摇晃着厚重的身躯，扭动脖颈，发出一阵嘎吱声，低沉地咕哝道：
“这些伤口……可恶的秩序之链，如果不是那几个该死的污染物背叛，我们至少还能有更多的时间应对。”
时邈看了庞仆一眼，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他抬手触碰了庞仆的肩膀，手掌微微发光，一丝治愈的力量缓缓渗入庞仆的体内。
庞仆的脸色稍稍缓和，但那份痛苦仍然没有完全散去。
他知道时邈只给了自己和周然很少的治愈。
但夜魇的治愈，是何等的难得……能得到夜魇的垂青，就已经足够荣幸了。
“你伤得太重了。”时邈平淡道。
庞仆冷哼一声，勉强挤出一句话：“不用担心，伊瑟尔大人，我还撑得住。只是……周然，那个小子……他的能力实在不简单。”
庞仆说着，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钦佩：“不仅拥有多重污染物的能力，甚至能够空间传输送走我们，这可比我们原先预计的，要强得多。”
时邈微微皱眉，金色的眼睛在雨幕的掩映下暗了暗。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思索接下来的动作。
“他本该没这么强。”时邈的声音几乎融进雨里，眼神冷峻如刀，“但他在夜魇血脉支撑了他，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力量。他如果能加入我们，会很合适。”
听到这话，庞仆的瞳孔微微一缩，他不禁瞥了一眼时邈，声音里透着惊疑：“您……您也曾给他治愈过？您甚至给了他夜魇的血脉？”
时邈听了，眼神微微波动，但并未多言。他依旧静静注视着雨幕。
庞仆的声音扬起：
“您的治愈……这么多年来，我跟着您出生入死，才偶尔得到过那么一点治愈的机会……而血脉，更是等了那么久，才有幸得到一丝。”
庞仆稍稍放低了声音，似乎想借此掩饰心底的情绪：“但周然……他才来多久，您就给了他夜魇的血脉？”
时邈依旧看着远方：“他需要它。”
庞仆有些急切，忍不住追问：“可是，这血脉……他可是夜魇的力量，多少人觊觎夜魇的治愈能力，您难道忘了吗？就是因为它，夜魇才几乎被人类屠戮到绝迹……您给了他这么多，难道不担心……？”
时邈终于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在雨夜中显得锐利无比，他声音冷静：“我不担心我自己。”
庞仆抿紧了嘴唇。
雨幕刷刷地落下。
他忠于时邈，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但如今，庞仆不能那个否认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
他沉默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不怕他……取代你我吗？”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时邈的神色微微一动，他侧过脸，眼眸中的情绪冰冷。
“我永远不会被取代。”时邈道，“至于你，你只需要做好你分内的事情。”
庞仆沉默了片刻，低头轻轻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庞仆声音低沉，尽量不让情绪表露太多。
时邈微微转过身，眼神仿佛透过雨幕看向远方某个不可见的地方。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
“走。”
庞仆疑惑地皱起眉头：“去哪儿？能找过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都没有周然的踪迹。”
时邈的目光逐渐冰冷，那双眼睛如同锁定了猎物的捕猎者，他缓缓开口：
“不，还有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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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调查局地心。禁锢舱。
周然被悬吊在半空中，锁链冰冷的触感，紧贴在他纤细的手腕和脚踝上，金属的寒意沿着他的皮肤蔓延。
禁锢舱的四周布满了能量屏障，隔绝外界的声音与空气，唯有那低沉的机械运作声，仿佛在这片寂静中回荡。
周然的身躯仿佛被束缚在夜色中，像一只禁锢在玻璃牢笼里的漂亮困兽。
林允熙坐在他的对面，修长地腿优雅地架起，双臂交叉，目光复杂地看着周然。
“都三天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你确定你的方案能行吗？再拖下去，我怕连我都要开始怀疑你了。”
周然没有立刻回答她，睁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目光淡然地看向她。
“别急。还没到时间。”他的声音很轻，柔和却冷静。
林允熙的眉头微微皱起，烦躁地踱起步，靴子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还没到时间？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想吗？你锁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没点进展，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浪费时间。”
周然笑了一下，眼神轻飘飘地转向天花板：
“外面的人会以为我审讯得很惨，这才是关键。我们要让污染物相信，我真的被高压询问，三天不过是个开头。”
林允熙闻言，挑了挑眉，看着周然手腕上的红痕，道：
“是，就算外面被你骗住，可你自己呢，你伤得这么重，还非要把自己锁起来，为什么？就算是演戏，也不至于让自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吧。”
周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深深看向她：
“你觉得，一个污染物在面对调查局的高压询问时，不受伤，可能吗？”
林允熙微微一怔，眉头锁得更紧。
周然继续道，语气依旧温和：“只有这样，伊瑟尔他们才会相信我。”
不只是相信我……
周然的内心顿了顿。
甚至会愿意帮助我。
林允熙冷笑一声，语气带着些许无奈：
“真不知道这三天到底是在困住你，还是在困住我。我为了这场戏，也只能守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
周然的目光转向她：“你没有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吧？”
“当然没有。”林允熙没好气地回答，双手抱在胸前，
“我已经避开了所有人，只有高层知情……天天哪，快点结束吧，我真的不想再拖了。”
周然目光深邃，似乎透过昏暗的禁锢舱看向更远的地方。
他轻轻开口：“不急，已经快了。”
林允熙有些不安，她停下踱步的脚步，转身盯着周然：“你总说快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然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视线转向舱室的墙壁：
“你不觉得，这地方这会过于安静了吗？”
就在那一瞬间，墙壁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震动。金属的表面微微扭曲，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正从外部冲击而来。
“你做了什么？”林允熙猛地站起身，神色变得警觉。
周然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锁链随着他轻轻转动身体的动作，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林允熙猛地一怔：“你……你不会还计划了越狱吧？！这里可是最地心的禁锢舱！”
那声音越来越近，林允熙双瞳微微收缩，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真的是一头可怖的猛兽，算计了一切。
“别担心，”
周然低声道，眼神里透着淡淡的笑意，
“该来的，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