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灰熊镇。
不知名区域。
周围黑暗笼罩，唯有一些冷光从高楼的缝隙中透出，刺穿整个区域的沉寂。
高耸入云的钢铁支架之间，塞满了破旧狭窄的单间、密集如鸽笼的住处，电线、楼梯层层叠叠，蜿蜒曲折到目光尽头，仿佛一座由人类堆积而成的无尽墙壁。
潮湿腐烂的气息如影随形地弥漫着，偶尔传来尖叫声和争吵声、混杂着垃圾高空坠落的闷响，一切都像是这座“地狱”自成的背景音乐，一场人类绝望的盛宴。
这里，是34区。
灰熊镇里最大的一栋建筑，
赡养着数以万计的底层原生体，
它像一只伏地的巨型猛兽，
混乱，而又自成体系地运作着。
天台的最高处，男人悠然地坐在半榻的栏杆庞，深色皮靴轻轻敲打着地面，手指节奏分明地叩击着，目光透过破损的护栏，俯视着脚下这片低矮的废墟丛林。
“还是……还是没有伊瑟尔前来的消息。”
一名手下低声禀报，不敢抬起头看男人的脸色，悄然退了下去。
“林总督，第二期计划已准备完毕，预计三小时后开始实行，实验对象已筛选妥当。”
“嗯。”男人轻哼一声，眉头不动，继续耐心等待着他眼前昏迷不醒的人。
他是34区当之无愧的统治者。
他脚下钢筋镂空的隔空层里，一群女人被逐个关押进去，面色惊慌而麻木。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们，仿佛在端详一群待宰的羔羊。
那些被关押的女人们蜷缩在狭窄的铁笼中，她们或年长或幼小，但眼神都空洞而绝望，她们身上残留着污渍和干涸的血迹，仿佛是被冷漠机器碾压过的破布，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不加掩饰的疲惫和恐惧。
笼外，强壮的守卫带着机械臂甲，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犹如监视人类的怪物。
“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一名女人声音沙哑微弱，颤抖着质问，“创世计划究竟要把我们怎么样？你们还要把34区变成什么样？”
“闭嘴！”
这微弱的反抗立刻引来了守卫的不满，手中的高科技枪柄狠狠砸向笼子，发出一声闷响。那原生体女人的头部猛然后仰，瞬间晕厥过去，旁边的女人们发出惊恐的低呼，随即又迅速闭上嘴巴，眼神里透出无力的挣扎与麻木。
“目前的实验品筛选进展如何？”
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切，眼神淡漠冷酷，他冷冷说道。
“我实在是受不了女人了，聒噪。”
旁边的人恭敬答道：
“的确如此，但……还是女人中灵感值高的较多，目前我们创世一期的成功样本均为女性，所以……”
男人皱了皱眉，啧了一声：
“这批实验品太吵闹了。那就加大管制力度。”
他的话音未落，守卫们立刻开始调整管制装置，铁笼上方伸出细长的金属管，将带有镇静成分的气体悄无声息地注入笼中。女人们逐渐安静下来，挣扎的动作也一点点消失，仿佛一切生机都被逐渐抽离，唯剩一具具冷漠无声的躯壳，任人宰割。
男人满意地收回目光，转过头继续等待他的猎物醒来。
周然缓缓苏醒。
他感受到冷风掠过脸颊，刺痛的感觉让他逐渐恢复清醒。他抬眼，眼前是破旧的天台，空气中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脚下，是他被捆绑在冰冷的钢筋护栏上，而身后不远处，一个声音带着恶意地响起。
“欢迎你来到地狱，周然。”
周然循声转过头，看见一个男人半隐在阴影之中，面露讥讽的笑容。
周然神色如常，平静地扫视四周，淡淡道：“看样子，我是来到34区了。”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刚刚在途中睡着。
周然微微眯起眼。
虽然疼痛感接二连三地传来。
但好在探测血条的能力没有受到影响。
【林承熙：500/500(健康)】
这是……
接近B级变种人？
老林家还真是公务员世家啊。
怪不得林承熙和林允熙在调查局如鱼得水，原来上头还有人罩着。
林承熙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周然的冷漠有所不满。他走向周然，身影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半张脸是人皮，半张脸是冰冷的金属，他的全身都被高度机械化改造，身形显得魁梧冰冷，脸却比他那两个弟妹更加年轻，但周然清楚，这也许只是赛博科技的假象。
“34区是它在我这里的名字。对于你，我更愿意称它为你的葬身之处。”林承熙笑了笑，眼神中透出一丝残忍的快意。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周然依旧神色淡然，他的手脚被粗暴地绑缚着，皮肤上还有数道淤痕，显然林承熙在绑|架他的过程中并未手下留情，甚至有意报复般折磨了一番。但即便如此，周然的眼神仍然没有丝毫波动，
“但抓我这样的无名小辈，林承熙总督，你还真是多费心思。”
周然轻声说道，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讥讽。
林承熙微微一愣，随即冷笑，眼底透出一丝阴郁的光芒。
“你的自知之明，倒是让人耳目一新。”林承熙低声道，“但我还真像看看，你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勇气，在34区能维持多久。”
周然淡然一笑，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不用急着给我评价。早在你知道我存在之前，我就已经知晓你了。”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笑。
是不是真的早就知道不重要，
反正能靠看血条叫出你真名就够了。
林承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讥讽地扬起嘴角：
“伊瑟尔和你提过我？”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似乎不愿意相信伊瑟尔会和别人讨论自己，但是又有些意外的惊喜。
“那倒不是。”周然似乎察觉道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你也太高估自己在伊瑟尔心中的地位了。灰熊镇到处都是你的传闻，有两个弟妹替你背锅挡雨，谁会不认识你呢？”
林承熙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冷冷地看着他：“你的舌头倒是够利的，难怪能在秩序宴会上骗倒那么多污染物。我还以为能接替我位置的人会是什么天才，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声音带着嘲讽，仿佛要逼迫周然承认自己的无能，
“你以为伊瑟尔在意你吗？他看到你被掳走后，可是没有任何动静。”
周然抬起眼睫，对上林承熙的表情。
好大的被害妄想症。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林承熙似乎误会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代替不代替的，这个林承熙，好像真的被伊瑟尔的血脉给蛊住了，没有伊瑟尔就活不了了？
“伊瑟尔有他的布局。”
周然从容地看着他，甚至对林承熙有一丝怜悯，“而你显然在他的局外，就像你的创世计划一样，只是你自娱自乐想要讨好他的玩意罢了。”
“你。”
林承熙的脸上恶变的阴沉，眼神中闪过一丝狂妄，仿佛是被打击到了软肋的野兽，愈发焦躁和暴戾，
“你以为这样就能轻松地让我说出34区的秘密？你的好奥奇新已经让人不悦了。周然。”他猛地走向周然，凑近他的耳边低语，
“你对34区的关注已经给我和带来了太多麻烦，今天，这里就是你埋骨之地。”
周然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凛冽的笑意。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动手？难道你能力不够，非要等到我设局，把我自己喂到你嘴边，你才肯动手？”
林承熙的脸色猛然一变，微微退后一步。
周然微微叹了口气，仿佛是对他的愚蠢感到失望，低声道：“我原以为你会更聪明些，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伊瑟尔会对你弃如敝履。有些人不甘心被利用，而你，却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甚至还沾沾自喜。”
林承熙道：“你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响起了低沉的声音，几束幽蓝色的光点从黑暗中浮现，逐渐逼近，仿佛是死神的影子一点点向他们靠拢。
周然：“如果不搭你的顺风车，我还真找不到34区在哪，林总督。”
林承熙眯起眼。
“这只不过是猎物的反击。”
周然冷冷一笑，
“当你以为自己是捕猎者的时候，你已经进入了我的陷阱。”
黑暗如同潮水般向林承熙涌来，林承熙立刻察觉道气氛的不对，眼神骤然一凌，整个如同一头猛兽般警觉地绷紧了肌肉。周围的守卫们迅速靠拢，他们是厚重的武器泛着冰冷的光泽，枪口隐隐指向周然，守卫们在他的身边形成了一个严密的保护圈。
林承熙身上的义肢装甲也随机开始启动，暗沉的机械关节发出低沉的嗡鸣，钢铁外壳徐徐展开，隐约露出内嵌的致命武器。冷光从义肢的缝隙间闪现。他的眼中露出蓝光，微微前倾的姿势显示着一触即发的战意，强大的气场在夜色中蔓延开来。
“我就不信，伊瑟尔会为了你找来34区。”林承熙的声音嘲讽，半张人皮脸上带着一丝不屑。
周然淡淡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吗？上一个敢在天台威胁我的人，死的很难看哦。”
他微微倾身，一双狭长眼眸里，目光冷冽如刀，
“你要不要试一试？”
话音未落，幽蓝色的光芒在四周闪烁，像是无数张开的锋刃的利爪，压迫感如同暗流般涌动起来。
三天前。
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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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熊镇的海岸线，勾勒在诡谲的霓虹灯光中，乌黑的海浪翻涌上岸，泡沫异常的灰蓝色中，泛着微微的光泽。岸边散落这锈迹斑斑的金属残骸，仿佛曾经是高科技文明中的一部分，而现在只剩下冷冰冰的废弃物。偶尔几束闪烁的光带，从机械残骸的接缝中窜出，似乎是故障的芯片在做最后的胀闸。
天空中，残破的广告无人机在做无意义的巡航，轮廓模糊地掠过头顶。远处灰熊镇中高层的灯光，与头顶闪烁的星光遥遥相对，冷漠地映照出这片破碎的未来。
周然站在海岸边，凝视着眼前的景象，他递过池默递来的东西，目光轻描淡写。
“34区的情报，我就查到这么多了。”池默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微弱，
“我没想到这个创世计划竟然可怕到这种程度，周芫的下落实在是无法查明……不过只要能进入34区，我觉得就有希望。”
她的神色有些歉意，在夜晚的海风中微微发抖。
周然微微颔首，语气中透出几分冷静的赞许：“池小姐辛苦了。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池默这才放松了些许，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小心地开口：“那老板……我的报酬……”
周然手指一动，蓝光在他的掌心一闪，大量的代币转账随即发到池默的账户里。池默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嘴角露出难掩的笑意。
谁家好人在游戏里见过这么多钱啊！
这NPC也太大方了吧！
池默连声道：“谢谢老板老板大气，老板下次有需要再找我！”
“小心点，别再被镜网那个黑心老板骗去了。”周然淡淡道，声音冷静平和。
池默点点头，飞快地离开了。
周然凝视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接着转身走在海岸边的阴影处。
那里，时邈安静地立于残旧的码头旁，犹如一尊伫立在废墟之中的雕像。微风吹拂着他微卷的发丝，他的身影融入赛博城市的夜景中，却又独自散发出一种优雅的气息。
破碎的霓虹光偶尔掠过他金属般冷硬的轮廓，映照着的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夜魇独有的冷傲和威压。
“都问清楚了？”时邈低声开口，目光在夜色中凝视着周然，如同夜幕本身。
“嗯。”周然点头，目光投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片刻后低声道：“和我猜的一样，创世计划不仅仅是针对我，也是针对你。他们的目的是挑动人类和污染物之间的对立，再让夜魇来承担最终的责任，作为'新纪元'的血祭。而这个新纪元的开启，牺牲的，竟是我们剩下全部原生体人类，和污染物。”
时邈神情未变，冷静地望向远方，眼神中似乎没什么情绪。
“这种结局并不意外。夜魇早已历经了无数次的抹杀和背叛。这一切，只是来的更早罢了。”
可能是因为你们血实在是太香了吧。
周然淡淡想着。
周然注视着时邈，缓缓点头：“没关系，我会帮你的，不论代价。”
时邈微微一怔，旋即笑了一下：“为什么？”
周然即答：“因为我要活命啊。”
真没骗你。
毕竟，超越人类科技的夜魇血，才能是活下去的根本。
如果没有夜魇血，早就死了几回了。
时邈停顿了一下，说：“但你的计划太过冒险，我不同意。”
周然淡然回应道：“伊瑟尔大人，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现在身上也流淌着夜魇的血，按理说，这件事应该由夜魇族的人投票表决。”
周然轻描淡写道，似乎这根本不是一个事关生死的计划，而是今晚要吃什么的小问题。
海风中，时邈挑了挑眉。
周然继续道：“现在有夜魇血脉的人只有你、我和庞仆，而我已经说服庞仆了。”
远处的庞仆，正捂着竖起的耳朵，蹲在地上，似乎不想参与这种正式的对话。
时邈：“……”
庞仆这小子真好骗，怎么就叛变去周然那边了。
“别怪他，他只是一心想要你活下来。”
周然扬起眉毛：“所以投票结果是2:1，你听我的，很公平吧？”
海风吹过时邈的微卷的头发，他的神情中浮现一丝罕见的情绪，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你知道这个决定的代价吗？”
“当然知道。”
周然说，仿佛这不过是他人生中无数个冷静从容的决定之一，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们全部的计划，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很快会相见，伊瑟尔大人。”
海风掠过周然的脸颊，他的皮肤在黯淡的霓虹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仿佛透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冷淡梳理。他微微抬眸，眼神漫不经心，似乎并没有任何紧张，
“所以，你准备好听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