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温抱着昏迷的盈缺,面对黑暗与水浪,心里一阵阵发冷。
不行。
得做点儿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温温背起盈缺,一步一蹒跚,摸黑到红莲船边。台阶的水淹到大腿,早春的厚软长裤变成了沉甸甸的铁皮,吸在肉上,冷得发疼。
温温小心护着盈缺,将他扶进船内。随后,脱了自己的毛衣,围在他身上保暖。
温温指甲嵌入掌心,逼自己忘却恐惧,眸光沉毅,“还没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
“哗啦啦——”
最高的一层台阶也漫上了水波。
温温踏入巨池。
双脚踩不着底,开始打圈摆动,以保浮在水中。
她再次分析起当下情况。
他们获救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等着别人发现他们。但若是运气不好,就玩儿完了。
二是离开这个屋子。
大门那边的出口是不用想了,除非用铁锹一类的工具来撬锁。
温温视线垂落,仿佛要将眼前的浓黑瞪穿,直射水面。
既然案桌会下降,是不是说明,还有一部分装置在水里呢?
水里,会不会有出口?
温温感到荒诞,略一哂笑。
这下真成了实打实的“密室逃脱”。
“滴答,滴答,滴答。”
视觉被攫夺,手表上的时针声分外明显。
——温温看不到时间就会焦躁的怪癖,又开始作祟。
仿佛有一支浇了油的火把,捅入大脑中,让人几乎保持不了理智。
温温一咬牙,干脆把表摘了,放入红莲船内。
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孱弱地躺在面前。长发散乱满身,如黑玛瑙碾成的玉丝,冰凉无生气。
温温伸出手,摸索到盈缺袖边,轻之又轻地贴了贴他的指尖。
坚定道:“等我回来。”
温温深吸一口气,不给自己留有任何害怕后悔的余地,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咕噜噜。”腥臭冰冷的水流灌入耳中。
黑暗中,时间流速变得缓慢。
温温沿着案桌垂直下游,只觉这巨池像个无底洞,怎么也游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幸好温温肺活量远超常人,终于,双手触到了庞大的坚物。
水底果然有机关。
除了锁链齿轮一类的连接件,机关中央,还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盒子?
来这儿之前,盈缺曾说过,解密的目的,是为了拿到密室出口的钥匙。
这盒子里装的,便是钥匙么。
温温用指甲抠住盒盖的缝儿,许是因为已经解开了牌位与上香的谜题,轻轻一掀,盒子便开了。
盒子里盘踞着一个疑似克系怪物造型的道具,多根触手紧缠着一枚扑克牌状的物什。
想来,密室出口处也是电子门。
这个是门卡。
温温也不知有没有用,先拿再说,一只脚抵住机关,使出吃奶的劲儿,将门卡从团团触手中扯了出来。
砰!
然而,抽出门卡的一瞬间,盒子突然关闭,脚踝传来剧痛!
她被夹住腿了!
温温本能地呼痛,呛了好几口咸腥滑腻的水,一时间喉头肺腑全在作痛,承载了过量蛋糕的胃部也刺激得痉挛。
游泳的节奏被打乱,脑袋里嗡嗡地响,眼前发白。
不行,得挣脱!
温温心中在呐喊,四肢却软似皮糖,被四周沉重冷锐的水流,冲刷得几乎化为一滩烂泥。
意识像蒙了层纱,渐渐朦胧。
“滴答,滴答。”
恍惚间,时针走动声响起。
“滴答,滴答,滴答。”
醒醒!不能睡!会死的!
“滴答,滴答,滴答。”
盈缺,盈缺还在等她,她、她得……
眼皮垂落。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耳中隆隆的,像有盈千累万的时针同时在摆动。
时针走着走着,开始向过去拨动,一圈又一圈。
“滴,答。”
忽地,时针停下,黑暗褪去。
五岁的温温眨了眨眼,眼前亮堂堂的,笑语声如烟花般炸响。
有人捏了一把她棉花糖似的脸蛋,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空气中满是饭菜香与蛋糕香。
金碧辉煌的宴客厅里,装饰着五颜六色的礼花丝带,宾客满座,语笑喧阗。
坐在儿童专用的长脚凳上的温温,抱紧怀中猫咪玩偶,垂下一双bjd娃娃般的漂亮眼睛,答道:“温温。”
“诶哟,乖囡囡!不仅长得标致,声音也这么甜的啦。来,香一记,香一记。”
四五个阿姨轮流在温温颊边留下唇印,一人塞了一个红包进她怀里,接着,又逗她道:“‘温温’是哪两个wen,阿姨们不懂,你教教我们怎么写好不好呀。”
这时的温温,身上带着刚刚好的婴儿肥,粉雕玉琢,柔肤弱体,教人怎么爱都爱不够。
温温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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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她瞄了一眼母亲的脸色。
母亲唇角在笑,修得锋利的眉梢却微微挑起,像条小鞭子。
温温一个答不好,就要挥上来。
温温瘪瘪嘴,抱着红包堆,一本正经地念起昨晚母亲逼她背的话语:
“皎皎月如霜,温温人似玉。”
“月落人未眠,人归月又生。”
“人固有会散,月亦有亏盈。”[1]
但其实,温温名字的由来很草率。
父亲姓温,母亲也姓温。
两人懒得翻字典,于是起名“温温”。
酒酣耳热,众人笑声洪亮,脸膛都是红的,“才五岁就会背诗了,小才女呀!”
“教得真好!羡慕死我了,不像我们家那个祖宗,送他去幼儿园,都作天作地的哟~”
恭维声不绝。
温温的母亲,温柔,不饮自醉,笑得合不拢嘴,“哪有你们夸得这么好,一会儿她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一旁,温温的父亲是个缄默温顺的男人,只是眉眼弯弯地附和点头。
温温把红包收入挂在腰间的小袋子。
她屁股扎钉般地左扭又扭,忍耐了好一会儿,趁着众人不注意,一手抓起一块自己的生日蛋糕,一手抱着猫咪玩偶,忍者般东躲西藏着,摸到了后门边上。
随后,小马儿似的哒哒哒冲出了宴客厅。
温温父母向来疏于照看她。
有一回,温温掉进公园的湖里,还是路人救她起来,才没至于淹死。
故而,温温野惯了,这会儿逃跑得很顺利。
几分钟后。
温温一边腮帮子圆鼓鼓地吃着蛋糕,一边逛街遛鸟似的,游荡在酒店的另一楼层的走廊中。
她穿着时下流行的迷你汉服裙,绣小荷尖尖图样的裙摆一漾一漾,充满了欢快自由的气息。
温温好奇地四下张望。
走廊里空荡荡,一间又一间暗了灯的宴客厅里,是凌乱的桌椅与残羹冷炙。
什么嘛,一点儿都不好玩。
正如此想着,经过又一个宴客厅时,视野里,出现了与先前不太一样的画面。
依旧是桌椅凌乱,依旧是残羹冷炙。
可桌前,却有一只毛毵毵的大黑狗!
温温眼睛一亮,蹑手蹑脚地走上去,想伸手摸摸。
“咔嚓。”
却不料踩到一团金灿灿的礼花丝带。
“大黑狗”吓了一跳,瘦得凸出的背脊高高耸起,猛地回过头来。
却是一张人脸。
一个头发间爬满了蜱虫的小男孩,嘴里塞着剩饭,满眼惊惧地看向温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