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两位夫人的谨慎还能说是事出有因,然而此刻站在珍娘的院子里,瞧着那些摆放好的物件,看着这个女管事自然到甚至让人觉得确实理所当然的轻视,委实让人心里发寒。
明明今日的天色是如此之好,风和日美,玉竹别院受人精心养护的花草造景也尤其能留人,可是这一瞬被撕扯开的何止是吴家的体面,所谓“身份有别”,也明晃晃地戳在吴家人的心上。
不知玉竹别院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又是如何“贵”,但璃娘只觉此处之美全然是虚幻,哪里是她们这样的凡人能够握在手中的东西。
这就是三叔三婶费尽心力也要追求的东西吗?他们可有想过若是失败了,珍娘会遭遇什么?就算是成功了,难道就真的能如他们的愿惠及三房乃至他们声称的吴氏一族吗?
为了这样的东西,他们轻易地把亲生女儿给牺牲掉了,多么可笑。
“夫人小姐们,怎么还不落座?”
许是见吴家人呆愣了太久,女管家有些不耐烦了,她伸出右手,还是那张微笑的福脸,再次发出邀请。
仅仅只看她的举止,端正而知礼数,然而那眼中一点真实的感情都看不见,好像她们这些人在她看来就如花草木石,并不重要。人看着不重要的东西,自然是高高在上的轻蔑。
可是今日这邀约见面的机会又不是吴家求来的,是他们主动送来帖子邀请,客人来了竟然只能止步于院中,只得几把椅子,连珍娘的面都不能见,何其无礼。
秦夫人双目微颤,饶是心中仍旧记得身份有别、地位高低之分,在别人的地盘上当求谨慎,何况这背后的主人吴家实在是得罪不起,可面对这样的羞辱,她也一时没能忍住。
六年的忍耐,来之前的幻想,像是泡沫一般被戳破在阳光下,这阳光还是冷的。正常人谁能忍得住这样的落差。
秦夫人想质问珍娘,倘若不能见客,又为何着急忙慌地要送帖子?叫她们带着心中的期盼过来,却残忍地揭开了这样的真相,难道是心中还对吴家有怨?
徐夫人还算是了解她的脾气,尽管自己心里也是羞愤难当,但她还记得玉竹别院是谁的产业,眼前这个女管事又不是珍娘的手下,而是那位的人,宰相门前还有七品官,她们吴家哪敢得罪了这人。
而且因为三房闹出来的事,吴家就是低人一等啊!
秦夫人看见了徐夫人给自己打的眼色,好悬收住了怒火,转而说了一句生硬的关心:“不知道珍娘生的什么病,竟然这般严重?”
见她们还不愿意落座,女管事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答道:“咱们也不是医者,不懂呢,不过大夫是这样说的,倘若叫珍夫人见了风,致使她病情加重,大家都不乐见这个结果,不是吗?”
秦夫人还想再问,但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女管事撇开了自己的目光,径直走到珍娘房门前,优雅地敲了敲门,道:“珍夫人,您的两位伯母已经接来了,还带着您的几个妹妹,现在可方便同她们说话?”
竟、竟然堂而皇之地无视了吗?秦夫人双手攥紧,徐夫人咬牙垂头,璃娘呼吸急促,玥娘也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慌忙同秦夫人挨紧了些。
戚颖这个局外人,此刻虽然身在吴家的窘迫局面里,尚且能保持住理智,但从她的视角看来,玉竹别院的待客之道也是难得一见的。
她又品了品,大受震撼之余,倒是想起来,玉竹别院的这位女管事行事作风,其实就如之前在老宅,秦夫人张口就说“贺七娘”需要守孝,因此不需出门一样,都是只遵循着自己的想法,而不管别人的,还要别人强笑着附和此为正理。
可是秦夫人与她一比,又无比的温和良善了。
女管事确实不在意这些客人的想法,她为主人管理玉竹别院,也管理着住在别院里的这些女人,说白了,她们也是点缀别院的花朵,花开得盛,日子有盼头,也就能像今日这般请家人过来叙旧,花开败了,就草草了却此生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花的想法都没人在意,谁又会去在意这些过客的感受?
尽管没有说出这个真相,但从女管事的态度就能觉察出一些微妙之处,京城“吃人”的一面,就这样徐徐展现在众人面前。
秦夫人一时骑虎难下,这坐吧,未免失了面子,这不坐吧,又恐令玉竹别院以及背后的人对吴家生出嫌隙,多年来的筹谋就一朝打了水漂了。
打破僵局的还是屋子里传来的一声呼唤:“大伯母,二伯母,恕珍娘病了,不能亲自来招待,请你们先坐下吧。江州至京城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还要来赴我的约,今日照顾不周,我这做侄女的很是惭愧。”
自她出声,女管事就已经垂手立在一旁,还是那副笑面,玥娘和璃娘是不敢看的,怕看了心里发毛。
秦夫人僵硬地回道:“人食五谷杂粮,亦有生老病死,北边的气候相较于南方确实寒凉些,既然病了不能见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一边说着,秦夫人一边观察着女管事的脸色,然而这人修炼到家了,一张笑面戴的牢固,哪能看出来她方才还自然而然地无视了客人。
看来这下是没法子了,总不能说今日深觉受到怠慢,立刻就打道回府吧,那他们吴家也就不要在京城立足了。
秦夫人坐下了,徐夫人也跟着往那椅子上一坐,璃娘领着妹妹们坐在两位夫人身后。
玉竹别院的婢女过来给她们打着伞,还有人端茶倒水,不看这地方,倒也是侍候得当。
但她们不走,吴家人怎好说些真心话,秦夫人只能开口说了一句干巴巴的寒暄语:“江州一别,六年不见了。”
这句话后面本来要接一句“也不知道你在此处过的如何,往年都没什么消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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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能见亲人了,莫非是熬出头了?”
这六年来,吴家给她送了多少金银财物,然而珍娘本人依旧只能居住在这玉竹别院,能见亲人,别院的管事却不够尊重,倒是叫人看不懂了,也为她的将来担忧。
珍娘的声音变得近了些,似乎是人往门口挪动了过来,听她说:“是六年不见了,这些年来我在外面,也不知道家里的亲人们都还好吗?没听闻祖母一同上京的消息,难道她老人家还是不愿意离开江州?大伯母此番回来,是预备着送文珃弟弟入国子监吧,一晃眼他也这样大了。我离开时,玥娘妹妹还小,可还记得我?二伯母和璃娘妹妹也是许久不见了,我也听闻了关家那事,不打紧的,将来还有良人。还有一位妹妹我不曾见过……”
她这一口气断断续续,虚弱似风中残烛,令人心中惋惜,又惧怕她不能好转。院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吴家人耐心地听着珍娘的话,直到听完了,秦夫人才一一回答:
“本来是要带着老太太一起来京城享福的,只是她老人家故土难离,又上了年纪,唯恐受不住北方的气候,也就没勉强她过来,日后我们多回去探望便是了。”
“此番入京,确实也是为了文珃进国子监的事情,他已经这般年纪,只是在读书上着实没什么建树,正好有了机会能进国子监修学,自然就赶着把他送来了。”
说着,又让徐夫人回了几句,自然是表示二房对她的一些想念,璃娘也问候了一声珍娘的身体,还半开玩笑地说多年不见,阿姐当好生照顾自己,不然她要担忧得睡不着觉,要珍娘赔她。
玥娘也跟在姐姐后面,说了一声问候。不过六年过去,她也确实不太记得珍娘了,只知道是家里的大姐姐,不过听她的声音柔和,倒是冲散了心里对玉竹别院的惧怕之情。
秦夫人又介绍了一声“贺七娘”,只说:“这位贺表妹是家里的远房亲戚,姨表亲,本来就是要来京城寻未婚夫的,只是江州北上,路远难行,她就来咱们吴家寻个帮助,此番一道过来了。”
这时候又忽然听女管事感叹了一声:“珍夫人这三位妹妹,也着实生的漂亮,各有各的美人面呢。”
玉竹别院是个什么地方,便是不知道的人,进来一看也大概能明晰了一部分真相。真不明白的人诸如玥娘,乃是因为秦夫人和罗老太君就没让她接触到这种事情,年岁也小,是以并不明白。
但察觉气氛应该也是人最擅长的,玥娘哪怕并不明白这句话中暗藏的漩涡,也不妨碍她觉得这位女管事有些可怕。
不止是人,就连这地方也古古怪怪的,不像是住人的,倒像是什么园林,供人前来赏景游玩,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刻意。
女管事的这一句话也满是刻意,秦夫人脸色又是一僵,心道莫非此人已经傲慢到如此程度,竟然敢臆测吴家的姑娘也是那等以色侍人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