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的养气功夫,在自己的亲儿子吴文珃身上屡次折戟,本以为已经不会轻易为外人动怒了,可这个女管事着实可恶。
也不知道是秦夫人一时没有藏住自己的厌恶,还是女管事就是一个爱看人生气也只能隐忍的恶劣性子,她本来都已经走到院门口,忽然又折返回来,在秦夫人身边绕了一圈,弯下腰,几乎要贴着秦夫人的脸,一双瞧不出冷热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秦夫人。
秦夫人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倒,一见女管事的笑意扩大,便冷声道:“管事这是要做什么?”
女管事笑说:“只是好奇夫人是个能听人劝的,还是心里有自己的主意的人。我这个人啊,一贯好奇,不过夫人请放心,我这是喜欢你才这样,若是别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呢。”
可依着她的态度,秦夫人和她所代表的吴家才是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存在,不然如何能做出这样无礼的举动来。
秦夫人怎么都不能说出那句客套的“多谢管事抬爱”来,别扭又屈辱。
珍娘又喊了一声:“翠阿姐——”
女管事直起身,抱怨道:“走了走了,这个绫夫人,怎么慢一会儿都要催的。”
当真有这位绫夫人吗?
女管事才不管自己给她们留下了怎样的印象,既然说了要走,就潇洒离去,没再弄些古怪的举动出来。
秦徐二人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身影,直到没看见人转头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秦夫人,总是直面对方的恶意,比徐夫人要有压力多了。
徐夫人也只能默默地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哎,谁让秦夫人是大房的人呢,那在妯娌里她也是老大呀,可不得顶在前头,别人来找也是头一个找她。
只是女管事走了,院中也还有一众婢女在。虽然这些婢女从一开始就不曾发出一点声音,也似没有听觉一般,呆愣愣地像是木头,不曾给人一丁点的反应,可再怎么说她们也是人,是人就生了嘴耳,如何能保证她们能够保守秘密。
秦夫人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说什么心里话的,或许此刻她叮嘱珍娘一声保重身体,外面就能传出吴家教唆她如何争宠,正常交谈都得小心,何况是说一些不能让别人听见的话。
今日珍娘身体不适,面也见不着,只能隔着门说话,再说下去也不过就是那些干巴巴的内容,浪费时间罢了,秦夫人现在就想要回去了。
她还在思考要怎么提出告辞,许是她们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珍娘虽然隔着门瞧不见院中的情形,却也能知道她们在顾虑什么,就说:“这都是伺候我的人,两位伯母不必担心。”
秦夫人有些惊讶。
当真吗?在这样的地方,珍娘还能完全拥有属于自己的人?
就算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玉竹别院却是别人所有,若要秦夫人说,她是不信今日在这院中发生的事情、说过的话能瞒得住那个女管事。
就连徐夫人也不愿在人前说些剖心话,谁说那女管事走了不是故意为之,就想看看她们会说些什么呢,于是这会儿就一个劲儿地低头饮茶。
听她们两人都没说话,珍娘又是一叹:“哎,算了,那便来说说家常吧。”
一走六年,物是人非,不说三房的近况,现在吴家大房和二房都来了京城。大房自是不必说,只要吴侍郎的官位没有变化,他们一家肯定是要一直住下去的,就算吴侍郎外放出京,说不准秦夫人也会为了吴文珃而找机会留下。二房则不好说,不过徐夫人也不会才来就走,那多累啊,肯定会待一段时间。
那么她们和珍娘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珍娘也确实得知道家人的一些变化的。
秦夫人暗自松了口气,没松全,捡着能说的一些琐事说了,又道:“家里这些年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你添了个弟弟,然后就是璃娘那事,不过也已经解决了,这你也都知道了。拿这些寻常事来说道,只怕你嫌弃我们唠叨。”
琐碎的事情,是珍娘不曾参与的六年时光,听起来好像确实和从前她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可是二房三房都搬离了老宅,还不能说明家里的变化吗?只是秦夫人避重就轻罢了。
岁月消逝,仿佛是流水,你眼见着那条河流还在原地,却早已经抓不住过去的水花了。
珍娘也笑:“家里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就太好了。”
徐夫人腹诽:恐怕家里最大的困难,还是那每年暴增的花销。
当然秦夫人能解决这个问题,不只是二房的供给,以她的性格,未免二房拿捏,她绝不会只依靠二房,肯定还有别的来源,不过这些钱财是给珍娘准备的,徐夫人也就不会没眼色地在这里说出来。
然后又听珍娘忽然提起了戚颖:“那位贺表妹说自己家中已无亲人,那又怎么会到咱们家里来?”
这句话有些莫名,秦徐二人听了都十分不解,方才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贺七娘的未婚夫在京城,只是路远难行,她这才上门来求助,家里这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听她们又重复了一遍戚颖的说辞,珍娘竟在一阵沉默后,猛然砸翻了什么东西,屋子里传来好大一声。
秦徐二人仓皇起身,上前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女管事的叮嘱,只能忍下了去开门一瞧的冲动,站在门边问:“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不舒服了,可要喊大夫来?”
徐夫人也赶忙喊人:“还不快来看看你们夫人是怎么了。”
院子里的婢女在这时候竟然也一点反应都没有,活像个死人。
“我没事……两位伯母,此刻还不与我说实话吗?”珍娘不复冷静,声声泣血,“不要再瞒我了!我在这里花用的一针一线,又是从哪个人身上夺来的?家里已经坑害了一个,还要做什么孽,倒不如我现在死了算了!”
秦夫人勃然变色,徐夫人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忽然提起这件事,哀哀喊:“珍娘……”
六年前,三房也不知走了谁的门路,把珍娘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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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手中,令她远走京城。
四年前,秦夫人把双亲具已亡故的堂亲姑娘吴琪接到老宅照顾,事必躬亲,待如亲女。
两年前,吴琪在老宅出嫁,远嫁他乡,而她此前带来的庞大遗产,就此留在吴家,成为了珍娘在京城的花用。
秦夫人也不想如此算计一个孤女,然而那时二房的生意还没做成气候,又要得急,她没办法才如此行事,为此她也深感良心不安,于是后来又接了几个沾亲带故的少年少女进府照顾,都给送了好的前程,才让她从罪恶感中脱离出来。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秦夫人一手操办,事成之前没敢让人知晓,事成之后,谁又会在她面前提不痛快的事情,徐夫人也是想着吴家都在一条船上,就没挑明。
但珍娘怎么会知道?只是听贺七娘是远亲,就有这样大的反应,肯定是知道了吧。知道了这样的龌蹉事,她又会如何看待她们这些长辈。
秦夫人急急解释道:“真是贺七娘自己找来的,并非是家里图谋什么。从前那事,我已经万分后悔,可那也是没办法啊。但我给琪娘找的夫婿,乃是你大伯的学生,为人不错,一定能让她下半辈子都过得舒心,日后我再找机会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珍娘似没听见她说的话,或者说听不进去,泪珠不歇,痛斥道:“大伯母,莫要为了我再造孽债了。”
徐夫人道:“许是听见贺七娘双亲已故,所以想起了那人,且让她先冷静下来,不然是听不进去的。”
秦夫人有些烦躁,低声道:“早知如此,便不带她来了。”
就是不带着人过来,难道珍娘不知道?她不是一早就问了,有个妹妹她不曾见过。
珍娘说的没错啊,还不都是家里造孽,徐夫人暗自摇头,柔声劝道:“珍娘莫要担心,你那贺表妹目的明确,就是来京城寻人的,咱们家早就盘算好了,到了京城就帮她去送帖子,叫她那未婚夫快些上门来接人,今日回去便着手去做了。”
说罢,又看着秦夫人。
“本来就是这个打算。”秦夫人心里还有些憋屈,本来没有什么想法,只想着做个善事,谁能想到能惹了珍娘的火。可人,不能不哄,“她与咱们家虽然是很远的亲戚了,但是为人不错,和璃娘也玩得来,我早把她当作是亲子侄,所以今日过来也带上了她,想叫你也见见。珍娘莫要担心,等回去之后我就去问她地址,马上让人去找她未婚夫。”
好说歹说,剖白了这个,又承诺了那个,总算是把珍娘的泪哄了回去,比哄一个不知事的孩子还累。
不过想到珍娘从前就是个忧郁的性子,又在这种环境里生活,变得敏感多疑也不奇怪了,就是在亲人面前,才能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吧。
经此一遭,再留在这里也觉得尴尬,秦夫人顺势提出要回去安排家里的一应事宜,珍娘声音里犹带哽咽,唤人送她们出去。
这时候那些院子里的婢女倒是能听见人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