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下的世界,阴谋藏于阴影深处,叫人难以发觉,于是当它猝然发生的时候,就像是被起跳猛扑的蜘蛛捕捉,戚颖惊疑,惶然,困惑,犹如罗网上挣扎求生的虫,不知何处能通往生路。
戚颖也想过,郑家发生的不幸或许只是巧合,毕竟生死是世上最难预料的东西,但有这样的想法,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当戚颖从吴家的安逸中脱离出来,再度直面一个人的死亡,她发现自己懈怠了,但或许是有了可以托付后背的朋友,她又变得比在江南时还要坚强。
从谦益坊回来的这一路,就像是她摒弃迷茫的道路,下定决心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做”。
于是她喊来贺槿和杨骕,拿出了那个机关盒。
贺槿和杨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手中的盒子上。外行人看不出门道,但显然能让戚颖如此小心保管,又露出这样的表情的,肯定代表着某种秘密,也就是她会想方设法来京城的缘由了。
戚颖没太多的废话,直言道:“这是我家用来封存信件的机关盒,里面的东西是我一直以来遭受追杀的原因之一,它本该由我送交给那位郑大人,不过想来他春日就发了病,就算我一路顺利,也可能赶不及送到。”
这盒子戚颖不曾在人前拿出来过,就连贺槿曾和她同榻而眠数次,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回想当初山中初遇,戚颖那副浴血的模样,还有鸣威镖局其他人的遭遇,她就有些唏嘘。
杨骕闻言很认真地观察了一番,征得戚颖的同意后,又把盒子拿在手里看了看,道:“这机关精妙绝伦。”
他把东西放回去,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些猜测。江南往北,路途遥远,大概不会有人特意远行到江南来向你家镖局下单,来押送重要的物件,所以我猜这个秘密牵扯到的事情就发生在江南一带。沃饶之地,人心贪念不绝,去年年中就接连发生漕运、盐政两大贪腐案,江南官场上竟横死了几个大官,被陛下雷霆手段镇压,看似是平静了,可碧波之下,漩涡难平。”
倘若鸣威镖局是被牵扯进这样的大案中,会被人追杀灭口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戚颖是幸存者,她手中的这封信也是残存的物证,如果里面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只要交给陛下就能把江南大案给破了,那么幕后真凶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所以她一直说与她在一起并不安全。
“这封信上的内容,我没有看过。”戚颖其实也猜测过,她就是江南人,那两桩大案自然也是如雷贯耳,但捉不到真凶也没意义。“事情真相究竟是怎样的,我也不在乎。来京城之前,我只想把这封信完好地送到它该去的地方,然后等待有人告诉我幕后真凶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
其实看戚颖的脸色,就知道她此刻已经变了想法,她要是有机会参与进去,能让她亲手帮家人报仇,她绝对是出手最凶狠的那个。
看来戚女侠出去一趟回来,虽然迷茫过,但现在是坚定决心了。
贺槿和杨骕对视一眼,正色道:“你说,想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能帮则帮,这是两人早先对戚颖的承诺。这个承诺拉住了戚颖企图消失独行的身影,也就不会在此刻变为一句空谈。
“预定的收信人已经过世,先不提他的死亡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这封信再留在我手中,一定是个麻烦,我得找一个人来接手这个麻烦。”戚颖顿了顿,又说,“今日我去郑家走了一趟,虽然没有和郑家人接触,但若是有人暗中盯着他们家,说不定已经发现了我这个生面孔,所以得尽快。”
这种时候,戚颖是不吝于做最坏的假设的。
但就像她说的,她在京城并无其他人可以信任,又要如何筛选这个人选?
戚颖早就有想法了,目光坚决,道:“麒麟卫。”
杨骕几乎马上就洞悉了她的想法:“你是想晚上主动犯禁,借机接触麒麟卫?陛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倒是条捷径,是目前来看最快速的办法了,只是风险很大。”
昔年六扇门得遇明主,集权一时,甚至打掉了当时江湖中最为庞大的一股势力,平息了武林之乱,载入青史,可后来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世家贵族子弟赚资历的地方,以至于后来几乎被废弃。
麒麟卫之于六扇门,犹如浴火重生,或许没有谁能够阻止将来的那些人情世故,但现在初创,确实不曾听闻有哪家的衙内进去作威作福。
这还是属于陛下的麒麟卫,倘若能见到指挥使,那与见到陛下也不差什么了。
只是戚颖若是主动触犯宵禁,首先一个就是蔑视皇家威严,而要和麒麟卫有正面的接触,她肯定得和人打过一场,这又存在着更大的危险了,毕竟别人面对“挑衅者”是肯定不会留手的。
戚颖的功夫对普通人来说十分厉害,但她自己也知道,对上皇室卫队,她也不过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人。
贺槿露出忧容:“这个麒麟卫总有卫所吧,不能想想办法到他们卫所里去吗?”
杨骕也思考过这种办法,事实上,麒麟卫直属帝王,确实是他们最不需要怀疑立场的一方势力,然而也是因为他们直属于陛下本人,为了保证他们不被外人影响,麒麟卫的卫所是京城里绝难靠近的所在,常有人笑说能进出京兆府大牢的能人,不能靠近麒麟卫卫所百步。
总不能让戚颖大庭广众之下高喊自己有密信要送吧,那要说是普通的物件,也就如人一样,靠近不得啊。
既然别的方法都不太可行,那也只能直接上了,戚颖已经做好准备。“所以还得是晚上来试试,且听说他们也招纳贤才,我若是有这个本事能在麒麟卫手上走过几招,或许还能增加我的筹码。”
得,这是把自己都给赌上了。
“所以为防发生意外,不慎丢失,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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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我想先托付给你们。”戚颖甚至想好了最后的退路,“倘若我一去不回了,若有机会,就劳烦杨兄帮我呈到衙门,若始终危险重重,就丢弃了吧。”
杨骕反而笑了,道:“升斗小民,亦知太平之重要,我要为官,怎愿真相蒙尘,让无辜人的血白流了去。”
贺槿也说:“相信咱们这位陛下也不会容许坏人逍遥法外的。”
戚颖此刻就仿佛已经卸下了一半的重担,只等着夜幕降临的时刻,听由命运宣判她的未来。
没有惴惴不安,也不悬悬在念,就如以往的每一天,时如流水,普通而平静地溜走。
只是三个大人有了统一的想法,唯一的小孩贺青就不太乐意了。尽管知道要他去守门是为他好,可是在所有人都心里揣着事,都正颜厉色的时候,就他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很有压力的好吗!
杨骕顶着他暗含控诉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小孩的额头,说:“好好吃饭,别咬筷子。”
贺青放开嘴里无意识咬着的筷子,转头看着贺槿。
本家姑姑当然更了解他的心思,就微笑道:“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参与的,别想了。”
戚颖则是一句话直接把贺青弄的如霜打了似的,蔫了。
她说:“科举非一日之功,你今日的书看完了?课业可做完了?”
其实戚颖的本意不是要打击孩子,从她昔年读书的经历回想,如她师兄师弟那样聪明的人都没能闯过科举这难关,可见天赋、努力和时运都不可缺少,所以她觉得贺青如此年轻,还是抓紧些为好。
但也许就是因为她过于诚恳,才使得贺青备受打击?
饭后大家各做各的事,等到晚上又吃了一顿平淡的饭,戚颖换好自己原本的衣裳,靠墙坐在屋檐下。
她在等天幕暗沉的时刻,所幸今日老天爷不曾叫她品味等待的难熬,仿佛就是一眨眼、一晃神的功夫,天空从蓝橙混杂变成铁灰,直至白云摇身一变成了天幕上暗色的阴影,月亮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又坐了一会儿,等到了宵禁的时候。
贺槿和杨骕坐在屋中陪着她一起等待,贺青不明白具体将要发生什么事,但也拿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在戚颖起身的时候,贺槿打开窗子,半是玩笑地嘱咐她:“阿颖,明日早晨我们可等着你的操练呢。”
不管今夜结果如何,贺槿期盼着她能平安归来,一如往日。
戚颖回以淡淡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今夜有月无风,不让人感到燥热,也没有寒冷,有一种沉重的安静,只有多见于夏日的虫鸣可以冲破这份寂寥,在人的耳朵里欢鸣。
这份轻松最终终止在戚颖踏出小院来到巷子里的那一刻,逆着巷口的灯火,她看到有个人侧身望过来,手中的寒芒像是阳光照着的雪地那样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