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宿。”他如此介绍自己,“姑且算是个官吧。”
孔宿,时任麒麟卫指挥使,何止是个“官”。他是帝王心腹,某些时候他的地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的权力也是,听说甚至有先斩后奏之权,是何等的大人物。
他刀山火海也闯过,贪官污吏也拿过,就算现在手上没有大案子需要他来仔细斟酌,也不该是个可以闲到深夜出现在这里的人。
所以孔宿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戚颖反而马上退的更远,相信如果不用考虑她的那几位友人的安全,她现在肯定已经溜之大吉了。
孔宿见状倒也没有着急逼近,反而体贴地给了她缓神的时间。
戚颖也确实是需要缓一缓。
这人初见时和善如老父,也不妨碍他出手的凌厉,而已经似风激电骇的打了起来了,却还能如现在这样平和地停止,再摆出一副长辈看待小辈的欣慰表情来,换了谁不会迷糊啊。
戚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就像糟乱的线团,找不到起始,于是话到嘴边,最后只干巴巴的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孔宿也知道她有很多的问题,也有对自己的不信任,但不妨事,今夜很长,足够他来给小姑娘一一答疑解惑。
面对戚颖的第一个问题,孔宿回答说:“倒也不算是认识,你肯定是对我毫无印象的,而我也不过是在多年前你还不知事的时候,见过你一面罢了。”
倘若他认得出戚颖本人,方才也不需要用打斗的方式来试探。然而时光无情,他或许还不能忘记当年经历的那些深刻的事情,可对故人的面容着实是不记得多少了,还得靠人从江南传回的戚父的画像才能使他对故人的记忆再度清晰。
然而失去了鲜活,亡者的面容终究苍白而陌生,画像也只能还原七、八成的样貌,今日见到戚颖这小姑娘,他也发现她仅仅在眉眼处颇似她的父亲。
“鸣威镖局不幸遇难的每一人,麒麟卫都好生收敛了遗体,万幸的是,他们没有找到你的踪迹,所以我一直期盼着你还活着。你也不愧是你父亲的女儿,这般艰难却还是想办法来了京城。”孔宿说着,回忆带来的苦涩又因戚颖的机灵想法而消散了一半,“故意犯夜来寻找和麒麟卫接触的机会,险,但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她来京城,几乎无人可信,当然不能冒冒失失地跑去衙门,便是京兆府也不敢说完全干净,就只有陛下手中最坚决的刀——麒麟卫可以一试了。
倘若麒麟卫也被权贵渗透,以致卫队上下如昔年六扇门一般,烂成千疮百孔,也太辜负陛下的信重。他们和六扇门相比,从组建的方式开始就大为不同了。
戚颖从听到他提起鸣威镖局就猝然抬头,盯着他的目光晦暗不明。
孔宿则给她讲了一个故事,直接追溯到二十三年前,戚颖还没出生的时候。
那时候也不存在鸣威镖局,戚颖的父亲还是个自由飘荡的江湖客,可能今日在江南,明日就去了北境,四海为家,潇洒快活,没考虑过自己的归宿。
二十三年前,当今陛下未登大宝,不过已经有了贤王之名,他爱微服私访,就在那一年,江南爆发水患,贤王临危接过了指挥大权,在持续几十日的赈灾活动中偶然结识了戚父,并引为知己。
他们都有一个为天下太平而甘愿奉献自己的志向,戚父又是交友随心,不问来路,灾情过后,他们就结为挚友,还一同游历过大半年的时间。
当年的孔宿,是随侍贤王的侍墨小童,戚父当属他的武学启蒙老师。
“之后过了三年多,你父亲创立了鸣威镖局,正式在江南定居,可惜我那时不曾到场观礼。再过两年,你出生了,作为贺礼,陛下命我送了一些武学功法到江南。那些功法虽然简单,但也是大内不传之秘,如今除了麒麟卫之外,能使出这套功夫的,唯有你们鸣威镖局的人,所以我用这套功夫来确定你的身份。”
他对戚颖身份的怀疑,在麒麟卫暗查过之后已然消失了一半,再见她的武功路数就算是确定了。
多少坏消息里,死不少见,得知戚颖还活着,孔宿所以才会露出这种黏糊古怪的神情。
“所以,我家镖局押送的东西真的牵扯到了大案子,而你们知情,或者说,干脆就是你们委托的?”
“江南大案频发,不管是明着查案还是暗中探查的人都接连出事,为防这批好不容易搜集来的证据再度被销毁,这才……”
“那为何无人接应?!”
饶是知道父亲他们大抵知情,是甘愿走这一趟危险的北上之行,可戚颖很难忍住自己心中的委屈。
总有人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和友人,戚颖不是怨恨他们的一腔热血,更不会贬低他们的选择,可既然是商量好的计划,为什么麒麟卫要放任他们直面危险呢?
镖局的人孤军奋战的时候,她慌忙逃窜的时候,这个口口声声说着“为天下太平”的同盟何在?
“抱歉。”
尽管当时麒麟卫不止委托了鸣威镖局一家,还有其他几家镖局,或是有志之士,或是许以重金,还有一队麒麟卫同时北上,这些真真假假的证物却没能迷惑住对手,因为他们直接选择了全部截杀灭口,反倒是麒麟卫中人因为对手忌惮正面冲突而平安返京。
在这一点上,孔宿不能否认是他们把故人牵扯进来,如若没有这回事,鸣威镖局还有其他的人仍旧过着属于自己的平凡日子,而不是个个都落的满门被灭的下场,掺合进这个计划中的那上百人,最终惨烈地只剩下戚颖一个。
“发现你可能逃出生天,麒麟卫也去寻找过,只撞上了几批游荡在江南的杀手,倒是与你错过了。”
他继而解释了今日为何要试探,而不是直接询问:“一部分的证物已经被麒麟卫顺利送回京城,但我想你手中应该还有一封密信。这段时间以来,冒充你的身份拿着假密信来麒麟卫的就不下五人,为此我不得不谨慎对待。”
“我手中确实还有一样东西。”戚颖冷硬道,“但孔大人,你今日出现的也很巧,是否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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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日不是去了谦益坊郑家吗?”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既然他是指定的收信人,那也是你们的人吧?他的死是意外?”
“自然不是意外。郑济突发重病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奇怪的是发生在这个当口,而且病症罕见到无人能医。郑济死后,麒麟卫一直都在寻找蛛丝马迹,哪怕到如今,郑家也留了眼睛在。所以今日你这个生面孔出现,马上就被人报上来了,但同知一见你的画像觉得眼熟,就告知了我,所以我来了。”
所幸,这确实是故人之女,她平安地从江南来到了京城。可是,孔宿也有些惋惜,小姑娘牵连其中,被迫长大了。
“既然不是意外,花费这么多的时间,竟然还不能揪出真凶?”戚颖的语气很不好,也说不上是仍旧对他有怨,还是发现麒麟卫其实并不是传言中那样厉害,所以有些破灭。
有关郑家的事情,孔宿不好和她多说,只模模糊糊地说:“要让真相大白,麒麟卫还没有找到其中一样关键的东西,另外自然也有放长线钓大鱼的考量。关于你家的事情,我终究会给你一个交代,这件事你大可以放心。”
“我知道,以你的本事,想杀我不过眨眼,很是不必编出这些话来欺骗我。”
何况戚颖本来就是要找麒麟卫的,如果连他们都不可相信,那她就只能冒险去闯皇城了,怕不是走到半路就得被人射下来。
“但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宽容和友善,有一部分来源于我身上的东西。”
戚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孔宿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不免有些头疼:“你千辛万苦来到京城,此时不把麻烦甩出去,难道你要自己和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的杀手纠缠吗?”
今日孔宿出现在这里,看似是孤身一人,实际上麒麟卫的人早已经把附近清了场,他们的打斗也没闹出多大的声音,倘若有人此夜未睡,察觉了什么也不要紧,明日一早,麒麟卫会上门去处理。
但这不代表今夜发生的事情就无人知道了,对手只要盯住麒麟卫的动作,哪怕不知道他们实际上在忙什么,也会像老鼠一样循着味摸过来,戚颖只靠自己或是她的那几个友人是绝对抵挡不住的。
“我还没有那么自大。我冒险没关系,但我不会让我的朋友跟着陷入困境。东西我可以给你,但我有几个条件。”
孔宿这才松了松眉头,道:“请说。”
“保护好我的朋友。”
“麒麟卫卫所正缺一个处理衙门往来的文书,平日经手多是些庶务,触碰不到麒麟卫的隐秘,且可以携家属住在卫所驻地,安全。或是等一切结束之后,或是待朝廷正式下发调令,你的朋友们就可以离开麒麟卫,日后也不会有什么隐患。”
“这个我记下了,但要他们自己决定。”
“那还有吗?”
“还有第二个条件。”戚颖态度坚决,双目似火烧般灼人,“我要跟着你。江南的案子,京城的案子,背后的人究竟有多手眼通天,能令你们麒麟卫头痛至此,我很想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