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
晓月正强撑着精神给德妃梳妆,听到德妃的话之后她立刻跪了下来。
自从前日皇上在查尚食局的消息传过来之后,她已经担忧了两天两夜了。
晓月跪在德妃脚边,不懂为何如今的情形与娘娘当初说的不一样。
况且,皇上不是已经好些日子没去了沉昭仪那儿了吗,行宫的消息难道还有假?
疏离在前,斥责在后,这种种无一不表明沉昭仪都已经失宠了,为何皇上还要为她出气。
晓月实在想不通。
“救你?”
德妃笑了一声,“你做什么了?”
“奴婢……”晓月刚开口就顿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奴婢不曾做什么。”
须臾过后,晓月站了起来,她重复道,“奴婢没做什么,不需要娘娘救。”
还没有不可救药到底,德妃的眼中却全无笑意,她手下的力道忽地一重,长长的镂空花卉护甲刺入了汤圆的毛发中。
汤圆吃痛地“喵”了一声,旋即就飞快地跳下了德妃的膝头跑了。
德妃看着汤圆眨眼就消失在她视野里的身影,皱眉道:“越来越不乖了……”
晓月问道:“奴婢让人去将汤圆捉回来?”
德妃点了下头。
“不要伤到了它。”
“是。”
晓月压住心中的不安,躬身出去了。
晓馨接替晓月上前为德妃插发簪。
德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纵然她的内心并不如面上那么平静,可她只要一回想起给沉婉的屈辱,她就一点也不后悔。
德妃的眼角眉梢俱是快意。
“娘娘……听说皇上昨晚又去了承乾宫。”晓馨为德妃挑了一个金钗。
“是吗?”
“小林子瞧得真真的。”
可是镜子里德妃的笑意未减半分,相反她的眉梢上扬了一分。
虽然表哥这么快就登了承乾宫的门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可那又怎么样呢。
德妃实在有些心疼表哥,这可怎么办啊……
不过没关系,多去几次表哥就会看清了。
可惜她的笑意还没在眼角停留多久晓月就略带紧张地进来了,晓月的身后跟着李怀恩。
德妃的眉心一动。
晓馨退到了一边。
李怀恩进了屋不等德妃开口,他只拱手行了个礼就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德妃娘娘,皇上有请!”
乾清宫的偏殿没有一个伺候的宫人,李怀恩将德妃引到偏殿后就离开了。
顾樘卯时上朝,巳时散朝,然后还要在御书房会见重臣。
从寅正开始,德妃一直在偏殿站到午时才得到顾樘的召见。
——
御书房一如既往地安静,香炉上方青烟袅袅。
御案前,顾樘面无表情地看着折子。
德妃一进殿就跪了下来,她抬头看向顾樘,声音中不无委屈:“皇上,臣妾不知犯了什么错……”
沉婉绝不可能多说什么,就是膳食的事情也不全是她一个人的责任,表哥这是无凭无据就要迫不及待地为沉婉出气了?
德妃袖子下的指甲深深地抵入了掌心。
“不知犯了什么错?”
顾樘合上了奏折,他看着底下神情无辜的人笑了一下。
“朕没功夫在这里跟你兜圈子。”
顾樘的神情淡漠,“你只要将做过的事情一一说出来,朕会考虑是否对你网开一面。”
“朕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他让李怀恩将消息传出去,未必不是有让她自己主动坦白的意思。
可她已经放弃了。
德妃一怔,他对自己这样无情她是没想到的。
没凭没据他就这样笃定了。
昔日一进宫他就将自己封为德妃的画面仿佛就在昨日,德妃的眼角滑下一滴泪:“臣妾能做什么,不过是那一晚忘了给沉昭仪传膳罢了,您为了一顿饭就要如此惩罚臣妾吗?”
她此刻的伤心十分真切,“沉昭仪在乾清宫门口那样地顶撞您,臣妾就不能对她有丝毫的怨言?是,臣妾那晚是故意的,难道她触怒天颜,臣妾主管后宫,还不能罚她一下?难道她比皇上还尊贵?”
顾樘怒喝道:“够了!”
德妃的两行泪落了下来,万分委屈。
“臣妾只是心疼您,也不行吗?”
顾樘不为所动:“你知道朕说的不止这个,朕再说最后一遍,你的那些手段,从实招来!”
四目相对,德妃泪眼朦胧地伏下身子。
“臣妾真的不曾做过什么。”
“便是皇上不相信臣妾,难道还不能去问沉昭仪吗?”
……
顾樘端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茶。
好算计,好心机。
往日里真的是小瞧了她啊。
顾樘摇了摇头:“你最恨的其实是朕吧,这样的……”坑害他。
德妃倏地抬起头,她往前爬了两步:“表哥,这么多年臣妾的心里装的都是您,您怎么误会臣妾都可以,可怎么能如此误解臣妾的心呢?”
她唤着入宫前的称呼,企图唤起从前的情谊。
又觉得凄凉,七年,他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
为一点点小事就如此对待她。
顾樘放下了茶盏,李怀恩忙为他新沏了一杯。
顾樘不介意她唤自己表哥,只是不解,他唤起从前母妃对她的称呼:“阿蕙,这么多年……朕可有亏待你?”
能叫她隐忍多年,暗地里戳了他这么狠的一刀。
阿蕙?周蕙眼中的泪光闪烁,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的闺名,却是在这个情形下。
不等周蕙继续回味,顾樘继续道,“朕念在母妃、舅舅的面子上,给你的还不够多?”
“表哥一直都待臣妾不薄。”
周蕙跪在地上,这其中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顾樘看着她,位份,权利,除了他实在给不了的宠爱,哪样她缺了?
顾樘想起沉婉,心中一酸,都说她是受尽万千宠爱,什么都不缺……
可她承受了多少不该她承受的,又得到了什么?
她不再相信自己也是应该的,事实摆在眼前,就连他自己都没法反驳。
“好了!”顾樘为她耽搁了这么多功夫已经够了,“既然不打算改过就回去吧。”
要改过也是他改过,或许当日他就不该听母妃的话……
他护着她,她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周蕙遍体生凉:“皇上……”
“怎么?觉得朕没有证据?还是很自信不会被朕查出来?”
“觉得朕很讲孝道?重规矩?没证据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周蕙不可置信,就为了一些猜测,就要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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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何况这些小事就是被查出来也称不上什么大事。
“皇上……”
周蕙不敢相信他如此失去理智了。
“朕讲规矩讲腻了。”
“朕不觉得处置你需要讲什么规矩,朕也深恨自己从前那么讲规矩!”
可顾樘内心有再多的痛,也不会在她面前表露,他冷声道:“你回去吧。”
“表哥!”
周蕙不知道顾樘要干什么,可她终于开始害怕了,“您不顾念臣妾跟了您七年的情分,难道也不顾念我们之前的血缘亲情吗?”
顾樘挥手,示意宫人将她带下去。
皇上显然不准备留任何情面了,白广汉等人在李怀恩递来的眼色下加快了动作。
周蕙很快连求情的机会都没了。
——
殿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
顾樘面色冷淡地喝了口茶。
他就是顾念太多,才会落到如今如此棘手的境地。
李怀恩接着回禀道:“皇上,晓月已经被带下去审问了。”
“将延禧宫的宫人都换了,全都审一遍。”
李怀恩弯着腰应是。
……
顾樘侧眸:“盯紧了。”
帝王的视线有如实质。
李怀恩对顾樘的意思心领神会,他忙跪了下去。
“皇上放心,奴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派人暗里守着承乾宫。”穷途末路之人不可小觑,顾樘肃声道,“再有一次,你就不用干了。”
“是。”李怀恩忙磕头领命,“奴才遵命!”
李怀恩办事一向雷厉风行,皇帝下令,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延禧宫所有宫人都被关押起来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宫里上上下下。
前些日子是承乾宫出事,如今延禧宫犯的事很明显比承乾宫还严重,其他宫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从前沉婉受宠在宫里称王称霸的时候,各宫之间再大的矛盾也不会如此严重,与如今比起来,从前甚至称得上是风平浪静。
皇上过往的温和仿佛终于成了假象,他的雷霆手段显露出来时,一时间宫里人人自危起来。
承乾宫也得到了消息,本来也离得不远,香兰几个还看见晓馨她们被带走的场景,一众带刀侍卫压着所有人离开。
也不知道那些宫人要被带去哪里。
香兰被吓得半天才回过神,这些侍卫比先前皇上下令看着主子去养性殿的时候还多。
并且主子先前是去养性殿,而这些人不知道要被关到哪里去……
安乐瞧不上先前还气势汹汹地拦着自己的香兰变成了这个怂样:“怕什么,皇兄关的又不是你们。”
香兰扯出一点笑来:“公主说的是。”
可她转念一想,若不是有小姐护着,她们的下场说不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托小白的福,小宝与它的主人今日没有被拦在外面。
安乐今日是光明正大地来看小白的。
深蓝色的地毯上,小白照旧窝在它的小窝里酣睡。
小宝在一旁嚼着小厨房为小白新做的松软肉干。
而沉婉与安乐则是难得平和地坐在一起。
“可能只是宫人犯了事,或者皇上只是想要给德妃换一波宫人而已,也不一定是被关了起来……”
沉婉嘴里这般说着,眉头却还是紧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