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楼。
瘦高个男人身后跟着四个下属毕恭毕敬又心惊胆战的立在路边等着沈逸清,男人满脸阴沉,迈着大步从车边过来,他还来不及说话,一只男士皮鞋就结结实实猛踢在他的腹部。
“陈牧寒没给你们说过,只准逼债不准伤人吗?!”
这力道十成十,男人踉跄着后退几步,最后猛地趔趄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身后的四人低垂着头站在雨中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扶。
男人手足无措的爬起来,嘴角带着血迹,满脸痛苦慌乱的解释。
“不是我们干的,是他自己跑出去被撞的。”
他只是逼他签房屋抵押合同偿债,没想到这男人看起来柔柔弱弱,骨子里却是个犟骨头,软硬不吃。
上面又特意交代了不准伤人,他再多办法也想不出来,想着先关着熬他几天,没想到门还没锁,他就疯了一样冲出来,不管不顾的往外跑,等他开着车追出来,人就已经这样了。
至于撞人的车,已经跑没影了。
不管怎样,人已经伤了,就算不是直接,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沈逸清刚才那句话更多的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可是一扭头,身旁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雨幕中,女人跌跌撞撞的往医院门诊跑,摔了一跤又爬起来,倔强的背影已经上了门口的水泥台阶,他刚才的话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
如果李砚真的出事....
沈逸清站在雨中,一脸阴沉。
一旁撑伞的周平轻声提醒。
“先进去看看吧。”
一个小时前,他大半夜被电话吵醒,还被沈逸清吩咐出门买女装。
坐在床上头皮发麻,这个出门只能遇鬼的时间,能买到就有鬼了。
可他不能这样回复沈逸清,问了尺码坐起来就开始犯愁,急中生智向人临时借了一套。
大半夜接这鬼差事自然没有好脸色,开门的女下属见他神情冷肃,穿衣打扮又一丝不苟,像尊门神立在门口,不敢问缘由,联想到他跟着沈逸清,那自然这衣服多半是沈逸清要的,更是一脸讳莫如深。
....
深夜的医院走廊黑压压站了一群人。
抢救室门口的红灯疯了似的转,男人依旧生死未卜。
苏棠站在走廊上,死死瞪着紧闭的抢救室门,双眼猩红,嘴唇已经咬出血,不知道痛一样,指甲死命的掐着指尖。
这种感觉瞬间把她拉到苏兆民出事那晚,她等了半宿,最后医生告诉她,情况不容乐观,老人的手臂遭受二次重创,需要截肢。
今天呢。
今天等待李砚的又是什么。
她不敢想。
女下属的连衣裙穿在她身上还是有些宽大,走廊上的穿堂风一吹,飘飘摇摇,纤弱的身子有些虚晃,脆弱又破碎。
沈逸清脱了西装外套给她披上去,女人依旧呆站着没有反应。
咬紧的齿间已经溢出血,顺着唇边蔓延开,触目惊心。
“松开。”
沈逸清捏住她的两颊,强行逼她松口。
苏棠终于动了动,双眼充血的看他,里面满是恨意。
都是因为他,自己事业一落千丈。
又是因为他,苏兆民出事她差点赶不回来。
还是因为他,李砚现在生死未卜。
胸膛翻涌,有一股气流在里面疯了一样乱窜,直至失控。
苏棠闭了眼猛吸了一口气,随即又睁开,猛地抬手。
清脆的耳光声,在深夜的医院回廊存在感十足,男人脸上浮现一道掌印,紧接着,女人的拳头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
“满意了吗?”
她声泪俱下,刚披上的外套滑落在地上。
“你现在满意了没?我问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怎么做你才能放过他!”
沈逸清身后的一串人纷纷垂下了头,不敢看,恨不得把耳朵也堵上,老板失了面子,下属一般都要遭殃。
女人的哭喊声还在继续。
“混蛋!你他妈畜生!沈逸清!”
他像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女人情绪已经失控,沈逸清伸开手臂将手脚齐飞的人捆在怀里,额头青筋直跳。
他明明特意交代了别伤人,没想到场面居然会失控,这所有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外。
“不是我让人撞的。”
他开口解释,声音苦涩沙哑,尽管知道这话惨白无力,但还是有说出来的必要。
身后被他踢了一脚的男人十分有眼力,点头哈腰的迎上来。
“对对对!我们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沈总和陈总都说过不能伤人,我有分寸,他跑了,我只是——”
“只是追他?!”苏棠猛转身,死瞪着人,模样狰狞,声嘶力竭的追问,“如果不是你们逼他的话,他会逃?会慌不择路被人撞?!”
男人自知理亏,恹恹的低着头不敢再接话。
正在此时,身后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门一下从里拉开,探出颗蓝色的脑袋。
“家属!家属在吗?!”
苏棠猛地扭过头,沈逸清松了手放她过去。
女医生带着口罩,看不出来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轻微脑震荡还在昏迷中,但是肱骨干骨折,需要做内固定术,伤处神经太多,得等专科医生来,到时候你需要签个字。”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走廊上所有人瞬间松了一口气。
苏棠吞了吞口水,终于找回一丝理智。
她和李砚还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她没有签字的资格。
低着头摸出了手机,后知后觉的开始通知李家父母。
对方听到李砚被车撞的消息就是一愣,苏棠赶紧又解释,知道儿子无生命危险,才挂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四个焦急的身影从走廊那头风风火火的过来,苏兆明和简素芳也跟着过来了,脸上的神情满是担忧,看到CT室外的走廊上除了苏棠外居然还立着一群人,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以为是肇事司机,可等走近看到沈逸清,都惊了。
这男人走到哪里都鹤立鸡群,订婚宴迎宾短暂会面,李家父母对他颇有印象,而苏家老两口则偏开头,心照不宣的沉默不言。
沈逸清身后贴墙站着几个黑衣男人,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李家父母熟悉,对方晚上才去过他家里要债,听到李砚不在后又扭头走了,现在出现在走廊上,很难不让人乱想。
“砚砚欠了你们多少钱?我们还、也不至于把人撞成这样啊。”
一夜之间,两个老人疲态尽显,跟订婚宴上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阿姨,不是我们干的,肇事车辆逃逸了,是我们送他来医院的。”
瘦高个男人开口解释。
“那你的意思,我们还要谢谢你?”
苏棠看着人,态度很冷。
人不是他撞的,毕竟因他出事,那男人心虚的看了一眼沈逸清,又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李家父母的眼睛,对目前的状况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男人不是苏棠的前同事吗。
现在怎么又和李砚欠债的事有关。
心中满腔疑惑,还没开口面前的房门就被打开。
主刀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拿着报告出来一脸凝重。
“家属?谁是家属?”
“这!这儿!”
李母贴上去,几个老人和苏棠紧随其后。
对方眉头皱成个川字,口吻沉重,这幅表情令苏棠刚落下不久的心又悬起。
“肱骨骨折伴随臂丛神经断裂,最好24小时内就做手术,不然容易引起萎缩,你们先去签一下手术同意书。”
李母听不懂这些专业词,只想让他说得更明白些。
“这个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后遗症之类的。”
“这个不能保证,要看术后的恢复情况。”
“能完全恢复吗?”
“大概能恢复七八成。”
李母一下哭了。
“不能完全恢复吗?后遗症都有什么?”
男人皱眉。
“一般就是运动运动障碍,手腕、手指活动这些会有影响,上臂知觉会丧失一部分,严重的会伴随肌肉萎缩,这些都不好说。”
医生不会轻易给病人任何承诺。
苏棠听完,人有些傻,眼睛瞬间红了,情绪十分激动。
“不行!他是医生!手臂失去知觉和行动能力的话他会崩溃的。”
男人叹了一口气,深深看她一眼,有些无可奈何。
“我们只能尽力。”
苏棠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
“就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吗?”
男人顿了几秒,或许是对这个同行心生怜悯,他今天耐着性子多说了几句。
“院里医疗条件有限,神经吻合术最好8小时之内做,他情况不是很差,如果能配上像段淳厚那样的主刀的话,应该能恢复9成,加上神经联合药物,问题应该不大,但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
面前的几人瞬间都明白,但是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们从哪里去找这种人物,这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段淳厚。
这名字苏家几人都熟悉,想了一阵,突然记起上次苏兆民出事,就是这个人主刀,虽然没了半截小臂,但是保住了他的上臂,人还是李砚托关系请来的。
苏棠当即就下了决定。
“段教授不久前来过市医院学术交流,我爷爷的截肢手术还是砚哥哥托人请他主刀的,我们现在就转院去市里,应该来得及。”
这话刚完,谁也没注意到走廊上的沈逸清皱着眉愣了愣。
苏棠说完话就打算走。
这里去市医院走高速也只要半个多小时,时间上是没有问题的。
人刚转身,却被男人伸手拦住。
“人早都走了,而且他现在不再任何公立医院坐诊,被重金挖去了颐和私立。”
他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
颐和。
苏棠又一怔。
莫名有些熟悉,绞尽脑汁的想半天,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沈逸清,对方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如果她没记错,当初她半夜胃炎,沈逸清抱着她去的那个医院就是颐和。
京贸旗下的私立医院。
空气突然的凝结,两人视线隔空相对,谁也不说话。
吵闹的走廊一瞬间安静下来,在这种僵持的沉默里,一众人等各自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距离李砚出车祸已经过去三个小时,要确保他神经恢复万无一失,最佳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过了十几秒,苏棠先妥协。
“颐和....是你集团旗下的对吧。”
她咬着唇声音有些颤抖。
“你能不能——”
“不能。”
男人笑了一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走去一边的长椅施施然坐下,语气玩味。
“他给你说他能请来段醇厚?可真有意思。”
沈逸清戏谑的看着人。
“况且,你刚才扇我巴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要杀了我。”
从刚才听到那医生提起段淳厚开始,他就耐心的等着她开口,可既然是求人,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苏棠看起来那么柔弱的人居然还会和人动手,赶来的四人一脸震惊,疑惑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
苏棠呆站了十几秒后,心一横红着眼向他道歉,只要对李砚好,她服个软不是不行。
“受不起。”
沈逸清叠着腿,四平八稳的坐着,不咸不淡的看她一眼,完全没有打算和解的意思。
那样子李砚只要生命无恙,其余的他根本不在乎。
周平看着自己老板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就是这样,精于算计,明明就是等着苏棠求他,偏偏又迈着关子,等把人熬得不能再熬了,在慢悠悠甩出自己的条件,把人往绝路上赶。
可是这招商场谈判有用,但对喜欢的女人却偏偏不行,还是苏棠这样自尊心强到要命的女人。
谈恋爱方面,沈逸清这个脑子确实不怎么样。
商场上杀伐果断,到了苏棠跟前,就跟降智了一样。
不懂怎么爱人,也不懂怎么哄人。
心里为他捏把汗,又把眼神投向不远处的女人,眼底满是无奈。
苏棠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走到他跟前,态度彻底软下来,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救救他。”
一旁的众人包括主治医院都彻底愣住了,李家父母更是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颗心悬到嗓子眼等着男人接下来的话。
可沈逸清依旧是那副平淡模样。
“人又没死,不需要我救。”
苏棠终于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豆子般砸在他膝盖上,模样委屈极了。
“他是医生,手出了问题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你救他这次,算我求你。”
她居然愿意为了那个男人低三下气、卑躬屈膝的求他,就为了这么个不值当的人。
沈逸清盯着膝盖上逐渐晕开的泪水不为所动。
“嗯,求人的态度有了,但是凭什么?你忘了我是个商人,不做无利可图的事。”
苏棠的手死死握成拳,指甲深陷进肉里,冷静了几秒尝试才压抑住怒气和他沟通。
“沈逸清。”她开口叫他全名,“你讲点儿理,人是被你逼出事的。”
怎料男人闻言猝不及防的讪笑一声。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一我没让他借高利贷,不信人醒了你可以问问,二人不是我撞的,怎么就是我逼出事的了。”
他语气冷漠,摆明了要在这事上跟她较真。
“刚才打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要怎么样?我跪下求你或者你扇回来。”
她去拉他的手,被男人冷漠的甩开。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汹涌的情绪在胸膛翻腾又压下、压下又翻腾,像一波波潮起叠落的浪潮,如此几个来回,苏棠终于崩溃。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沈逸清盯着她猩红的一双眼看了几秒,突然偏头,不远处李家父母正一脸复杂的盯着他两,但眼底仍旧藏着一丝殷切的期盼。
四目相对。
“两个条件。”
沈逸清终于开口,但这话显然不是冲着苏棠。
终于等到这一刻,李家父母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红着眼走过来,儿子的危急情况令他们二话不说就妥协,几乎是上赶着开口。
“你说,只要我们能办到。”
.....
一个小时后,直升机带着爆裂的螺旋桨声降落在医院楼顶,一股四人的小型医疗团队从里面鱼贯而出。
段淳厚领着人到了手术室门口,看见苏兆民就是一愣,甚至主动的打招呼,问了他恢复情况。
一个医学泰斗,每天经历那么多病人,居然还记得他,这让苏兆民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有多想,下意识把这归咎于是李砚帮忙的缘故。
...
李砚一直昏迷,手术持续了四个多小时,结束时已经是凌晨,天月将白。
扔下一堆人,沈逸清就提着苏棠回了酒店。
至于两人到底什么关系,其中李砚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从头到尾都没有人主动过问。
重要的是,在这场成年人心口不宣的交易里,各自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结果。
苏兆民和简素芳是早就心有所感,苏棠也是自愿跟他走,而李家则是儿子性命捏在别人手里,只能三缄其口。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医院走廊,四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复杂。
出租车上简素芳还是忍不住开口。
“老头子,那人是当初来找棠棠的那个大学同学吧?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呢,他不会对咱家孙女怎样吧,不行,我得打个电话。”
说完她就摸出电话,被苏兆民一把按住。
他看了她一眼,耐人寻味的叹了一口气。
“放心吧,没事的。”
简素芳狐疑的看他一眼,眼神满是不信任。
苏兆民开口解释。
“他脸上的巴掌印你没看见啊,咱孙女打的,要动手,早在医院就动手了,等不到现在。”
苏兆民想起当初在院里对方看苏棠的眼神,忽的长叹一声。
“什么同学,也就你信。”
简素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随即沉默不语。
另一头的酒店里。
一进门,苏棠要就直奔洗浴间。
这一路上她几乎没和他讲过一句话,沈逸清一把拉住人。
“你干嘛?”
“洗澡。”
女人顿住身形,头也不回的回答,声音没什么情绪。
一晚上没合眼,两人都肉眼可见的疲惫,沈逸清皱眉。
“洗澡干嘛。”
“陪你上床。”
‘轰’的一声,沈逸清站在原地,犹如雷劈。
房间里诡异的安静下来,愣了片刻后他有些绷不住,像是忍无可忍之后的爆发。
“你至于这样和我闹吗?你以为我带你过来是为这个?你就这么想我的,我有这么恶心吗?”
苏棠甩开他的手,转身直直的盯着人。
“有,你一直都这么恶心。”
两人离开前的味道还未彻底散尽,似有似无的味道在鼻间游离,时时刻刻的提醒他昨夜的疯狂,配上苏棠这句话,倒十分的应景。
沈逸清呆在原地,犹如万箭穿心,喉结艰难滑动两下,开口满是苦涩。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不是哪个?”苏棠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每次找我都是为了这个,你想让我怎么想,你能让我怎么想?不就是想睡我,沈逸清你明说,你别害我身边的人,当我求你,我认输,你看你多久腻,腻了能不能放过我。”
就想睡她。
他处心积虑的想她回来,好声好语的哄过,低声下气的求过,他何曾对一个女人这样,但到头来在她眼里,就落得这几个令人不齿的词。
心脏上突然戳上一根手指,男人声音嘶哑。
“我要的是这个,你到底懂不懂,我要你把心从那个男人那里收回来,重新回到它该在的地方。”
苏棠觉得不可理喻的同时也有些好笑。
“你是一个商人,怎么还那么天真,就像你和别人谈判,任何东西都是相互的,人的感情也是相互的,有些东西强求不来,不过算了,这些道理我跟你这样的人讲不明白。”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漠。
“你睡不睡?不睡的话我走了。”
沈逸清站着不说话,苏棠等了几秒,看他没反应,毫不留情的撇开人就往玄关走。
那动作十分果断,透露着一股深深的厌弃,那感觉....就像拂开了一堆垃圾。
他居然被她当成一堆恶心的垃圾!
沈逸清不能接受,急红了眼。
“你给我站住!”
面前的身影一顿,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当着他的面开始解纽扣。
“改变主意了?那你尽快,我赶时间,还要去一趟砚哥哥家里。”
料想李家父母脱不开身,他那身衣服做手术时已经剪破了,她得去给他带一套换洗的。
女人的动作像一把尖刀,一下下的扎在他心脏。
她竟用凌辱自己的方式来凌辱他。
沈逸清深喘着气,胸腔里像被石头碾压过一般难受,半晌,他妥协,偏开头不看她。
“你走吧。”
语气疲惫中透露一股无奈。
“我不会再动他,两个条件,一、不许再那样叫他,二、不准再去见他,只要你能办到,我就信守承诺。”
他甚至可以答应她任何要求,除了她说要离开。
苏棠哼笑一声。
“那你知不知道,从那份合约开始,你的信用就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那份狗屁合约,那个不堪的开始。
他说过她随时可以走,却穷追不舍,还在这里死缠烂打,做尽伤天害理的事。
沈逸清盯着人,恍惚了片刻才明白她说的意思,愣了几秒后颓然的败下阵来,像个好胜的将军低下他高贵的头颅,甘愿臣服。
“我说过,可以当它不存在。”
苏棠看着人,突然走过来,态度反常的亲昵,伸出小拇指和沈逸清的勾在一起。
“还记得那个安全词吗?”她问。
当然。
沈逸清点头,像个被顺了毛的疯狗暂时变得温顺。
“那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它的含义是、最先违背誓言承诺的那一方,要被切掉小拇指。”
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她也不信男人真有这样的魄力。
苏棠说完死盯着男人,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房内一片死寂,沈逸清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好半晌开口,却让苏棠惊讶——
“这里没有刀。”
苏棠只当他是因为不肯而找借口,正要转身离开,男人的声音又传过来。
“但是有这个。”
她回头,男人手中赫然捏着一只钢笔,是他经常签文件那支。
苏棠还没理解他什么意思,沈逸清就扭开笔帽发狠的朝自己腹部捅去。
“这样够不够?多少下够抵,你说。”
男人眼神紧盯着她,痛苦令他声音微颤,却铁了心不愿放弃,双眼因为充血而一片猩红。
那笔尖锋利,苏棠曾经握着它签下了最令她恶心的的东西。
虽比不上她曾经用的水果刀,但还是见血,顺着衬衫边缘一滴滴砸到白色的地板上,惊心动魄。
屋里泛起浓郁的血腥味,苏棠冷冷的看他一眼,低骂了一声疯子。
房门猛地一下拉开,砸在墙上震天响。
她没有继续留下来观赏这出闹剧,而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走得决绝,一如她来送花那晚。
雨刚停不久。
女人走后,长廊上的冷风吹得很急,汹涌如潮水般灌进来,沈逸清没再关门。
屋里那股残余的稀薄味道混着铁锈味,总似有似无的擦过鼻尖,腹部阵阵剧痛,却压不住心里鼓动的烦躁。
人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将衬衫纽扣全部解开随意的敞着,沈逸清颓然的仰躺在床上。
他喜欢健身,腹部肌肉紧实,钢笔戳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冒血,在下腹牵出一条细长的红线蜿蜒而下,灰色的西装裤被染得暗红一片。
奔涌而进的冷风和持续不断的剧痛相辅相成,没有令他感到难受,反而从中获得了一种异样的冷静。
他处心积虑等的就是今天,却没有得到一个理想的结果。
女人还是不愿意服软。
除了加深她的怨恨,自己什么也没得到。
从商多年的脑子告诉他,这怎么看也是个亏本买卖。
有些自暴自弃,也有些不得其法,在床上思考了几分钟后翻身捞过床头的手机。
那头的时越刚停下车,看见来电利落的接起,对方的话却令他一愣。
“当初你是怎么把秦诗哄回来的?”
时越呆了片刻随即笑了,昨晚他就听陈牧寒提了一嘴,苏棠那未婚夫貌似出事了,估计女人现在正和他闹。
他笑。
“我他妈当初就给你说那法子对苏棠不行,别把人逼太狠适得其反。”
电话那头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沈逸清时轻时重的呼吸声,过了半晌他才开口。
“我没想过伤那男的,是个意外,我就想她来求我,给我服个软。”
“给你服个软?什么软?你女人什么性格你不知道?”
时越猛抽一口烟。
“来求你?也扇你了吧。”
他现在都没忘掉订婚宴上沈逸清脸上的红指印。
这话原本只是打趣,没想到电话那头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
时越后知后觉自己又说准了。
这种事他当然有经验,脸那是火辣辣的疼。
没想到沈逸清也有今天,隔了几秒他再也没忍住笑。
“没事儿,她这不是对你挺热情的,让她扇呗,解气了就行。”
沈逸清嗓音淡淡的。
“你要净说这些废话,我就挂了,哦、对了,还有下个月新剧的招商会京贸也不去了。”
知道他是玩笑话,时越没放在心上,轻笑两声才像个经验老成的领路人一样开口。
“你这人就是太强势了,手段太硬,但是对女人不能这样,强求也要掌握火候,该停的时候就要停,玩过了,就彻底没回头的余地了,女人绕来绕去都是一个情感动物,硬的不行试试软的呗,死皮赖脸的贴上去,顺着她,烈女怕缠郎。”
凌晨,山间有青色的雾,时越点了根烟靠在车头抽,娓娓道来的给他讲道理,眼光时不时的就落在民宿草坪上的秦诗身上。
这里是个偏僻的山间古城,四面高山,风清水秀,特别是现在才早晨七点过,初起的太阳配上缥缈的云雾,美得像一幅山水画。
秦诗新接的古装剧要在这里取景,他想人想得不行,下了飞机就租了车往山上跑,一路上没什么信号,沈逸清能打过来,算是赶巧运气好。
一根烟烧到了尽头,电话那头也断开了,灭掉指尖的烟头开了后座的门,从里面抱出一个缠绕紧实的包装盒就往里面走。
秦诗的助理小钟抱着她换下的衣服正往房车走,迎头就撞上时越,眼里满是惊讶。
“时总!你怎么来了!”
“看你姐。”
时越随便的敷衍一句就急匆匆的往里走,至于他怀里抱着的东西,小钟还来不及看见。
秦诗在听见他声音的时候就回了头,随即深深的皱眉。
“你怎么又来了,万一被狗仔拍到怎么办。”
不怪她不耐烦,一个月的时间他每周都来,这频率太勤了些,虽然剧组都知道,但是两人对外的关系仍旧是没有公开的,万一被爆,对她事业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时越没把她这句不悦放在心上,语气不可一世的猖狂。
“谁敢拍?就算拍了谁又敢放出来。”
他抱着东西急急的往房间走。
“先不说这些,不然待会东西都冷了。”
他动作急忙忙,看得秦诗疑惑,跟在他身后才进房间,就闻见一股川式火锅的味道。
时越坐在桌边已经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装拆开。
各色食材应有尽有,应该是被他一股脑倒了进去,全部煮好连锅一起端了上来。
鼻间充斥的香辣味越来越浓,看着不断冒着热气的铁锅,秦诗愣了一下。
她不过昨晚聊天提了一嘴这里没有外卖,饮食也清淡,她吃不惯,她没想到他会这样。
虽然胃里馋虫在涌动,她嘴巴还是很硬。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动。”
时越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你别多想,就是下飞机过来的路上看到了,我觉得不错就把锅也端来了,不喜欢,你可以不吃。”
秦诗不动声色的吞了吞
口水,走过去拿起筷子。
“我偏要吃。”
时越几不可闻的勾了勾唇,眼底的笑意被很好的掩饰住。
刚刚夹了片土豆放嘴里,秦诗就肉眼可见的呆住。
“怎么了?”
“没。”
秦诗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接着去夹了一片牛肉。
这味道......
这味道她死也不会忘,时京北她最喜欢的那家店,以前还和苏棠在酒店点过一次外卖。
几乎刹那间她就意识到,时越口中的随意路过,是骗她。
很难想象他连锅带肉的把这东西带上飞机,又放在车上带过来。
古装的打扮厚重,为了上镜,她为此减肥不少,虽然贪口比平时多夹了几筷子,还是没有吃几口。
时越看着放在桌上的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吃了?”
“恩,得保持体重。”
时越看着她瘦尖的下巴,突然涌起一股烦躁。
“要我说就别拍了,这鬼地方也不好呆,这部剧完了就休息吧。”
“时越!”
女人两名带姓的叫他,脸上有隐忍的怒气。
时越闭了嘴,恹恹的坐在凳子上不再说话。
*
伤口一直流血,沈逸清挂了电话又叫了人过来。
出车祸时过来的医疗团队留了两人,给沈逸清包扎伤口的还是那个以前跟着陆振霆的家庭医生。
对方看着他的伤口直叹气。
“又是撞伤,又是车祸,今天又被钢笔戳个洞,身体再好,这么耗也不行。”
沈逸清只是漫不经心的笑笑。
“别给我姥爷说。”
“没事儿,他眼里你这都是小伤。”
.....
屋里顿时陷入无语。
对方板着脸掀开衣角,盯着伤口迟疑了一秒。
“这个角度....自己捅的?”
“嗯。”
.....
又是一阵沉默。
周平闻言看了眼被他丢在桌上的钢笔,一圈血迹还没凝固。
这东西比刀钝多了,自己捅自己,他难以想象会有多痛。
纱布在男人腰身缠了一圈,男人冷着脸叮嘱。
“今晚不准洗澡,最好一个周不碰水。”
直到男人背着医疗箱离开,周平才凑上来。
“京贸那边的早会需不需要推迟?”
沈逸清摆摆手。
“不用。”
周平闻言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轻声提醒。
“收购鹏瑞的方案,里面有一份对赌协议,你要看下,待会会议用得到。”
沈逸清点头,走去衣柜取出件新衬衫换上,立马就坐到了办公桌旁。
周平识趣的退了出去。
顺手捞起他沾了血的衣服送到酒店的洗衣房。
....
苏棠离开酒店后就开车回了渔村。
站在李砚家门口试探的敲了下门没人应,李家父母应该还在医院。
她摸出钥匙开门进去,直奔李砚的房间,随意在衣柜里拿了两套衣服就出门,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
她去而复返,进病房的时候两个大人都是一愣。
“人还没醒?”
李母眼睛很红,声音嘶哑。
“不久前醒过一次,太激动被打了镇定,又睡了。”
料想是她已经告诉李砚昨晚的事。
沈逸清没有丝毫避讳,当着两家父母的面就要两人解除婚约,并且还要求李砚不准再见苏棠。
只要人不傻,都能明白三人之间的复杂关系。
李家父母先是震惊,随即为难,最后妥协。
最佳动手术的时间就是道催命符,为了儿子他们别无选择。
至于苏棠的态度,根本无人顾及,沈逸清是对着他们提的要求,直截了当的把她排除在外。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她都再一次被人放弃。
她的意见远没有李砚的安危来得重要。
病房里一片安静,往日的亲密无间已经荡然无存。
苏棠站了片刻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床头。
“这是我给他带的换洗衣服。”
也是她能给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从包里摸出车钥匙和门钥匙,慢慢的塞到了李母手里。
“这是砚哥哥的车钥匙,还有新房和老宅的门钥匙。”
“这是新房专修公司的合同。”
“还有这个,是、是订婚的的戒指,还有这张卡,当初的聘礼钱都在里面了。”
她一样样的递过去,李母一样样木讷的接,像一个肃穆的交接仪式。
所有的东西交接完后,苏棠又朝两个大人鞠了一躬。
“对不起。”
对不起。
因为她没把过去的事处理好而给李砚带来这样的麻烦。
苏棠红着眼转身离开,到了门口又突然转过身来。
“李妈。”
病床前的女人闻言回过头来看她,眼神空洞洞的,疲惫极了。
苏棠声音沙哑。
“和砚哥哥结婚,我是真心的。”
.....
病房门轻轻扣上,涌进来一股冰冰凉凉的晨风。
原本闭着眼躺着的人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表情木讷呆滞的干瞪着雪白的天花板,了无生气。
李父看着人,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
李母满脸倦容,捏起儿子的双手握紧,音调满是苦涩。
“握不住的东西咱就放了吧,妈也是没办法,我知道小棠好,可是我们争不过别人,有什么办法,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谁再好都没有你重要。”
李砚还是那副呆愣样子,一言不发,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她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