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凛风中里掺杂着零星的雪花,这次的初雪没有那么肆意,下了很久,地上也只浅浅的一层,风一吹就露出下面的泥土。
时光的荏苒悄悄掩盖那些厚重的记忆,抹去历经岁月的少年气,如今,一个是被俘的大将军,一个是出使的使臣。
初学清和吴长逸一行人已至北狄大营,但北狄侍卫拦下了吴长逸等人,只让初学清进账。
北狄营帐里,大宁使臣初学清挺直背脊,拱手行礼:“大宁国使臣初学清,见过公主。”
即使行礼,脊背也没有一丝弧度,周身的气度丝毫不减。
前方坐着北狄公主乌尤拉,乌尤拉如同男人一样双腿翘在身前的桌上,双手抱胸,靠着椅背观察着初学清,道:“大宁男儿郎都这么好看吗?好像只要一个驸马都可惜了。”
初学清神色未变,双眸毫不避讳地盯着乌尤拉,眼中寒意抖升,“久闻公主大名,听闻也是战场上不可一世的北狄女杀神,今日终得一见,可一见,终不如百闻。”
乌尤拉一脚踹开桌上的盛着糕点的盘盏,盘盏落地,伴随着哗啦一声,惊得周围的北狄随侍连忙下跪,只除了一位长须谋士,淡定地立在那里。
初学清毫无惧色,不慌不忙道:“两国邦交之所,公主却耽于男色,整军治战之能,可见一斑。”
长须谋士名唤巴木塔,见初学清如此不尊,便喝道:“放肆,你有什么资格评说公主殿下?”
乌尤拉嗤笑一声,定睛看着初学清,屈身向前,嘲道:“你胆子不小。”
“非初某胆大,今日支撑我站在这里的,不是个人胆色,而是身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大宁。”
乌尤拉不屑道:“你说说,你准备怎么赎回你们的大将军呢?”
初学清缓缓道:“初某此次来访,主要是向北狄表达我朝陛下的慰问,贵国新皇登基,略备薄礼,以表祝贺。至于裴将军,他先初某一步,来北狄出使,想必此刻还在贵国营中做客,不知可否方便让裴将军出来相见呢?”
乌尤拉嗤笑一声:“这么说来,裴霁曦也是使臣了?”
初学清面不改色:“正是。”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把你们怎么样了?正如你们大宁人总说的那样,我们北狄是蛮夷之邦,可不讲究什么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乌尤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初学清,“不过,既然你们派出两个美男子来出使,想必是知道本公主的喜好了,那就两个都留下吧。”
初学清并不闪避乌尤拉的直视,回道:“公主的喜好是什么,初某并不知情。但初某只知道,此次来访,传达到我朝陛下的慰问即可,也请公主收下我朝薄礼,目的既已达到,我国使臣也请公主放回。”
“呵,笑话。”乌尤拉不屑地回道,“你胆子不小,你就不怕我把你像裴霁曦一样抓起来?”
“信鸽传递了噩耗,便要诛杀信鸽,此乃莽人所为,相信北狄公主,一军之将,非此鲁莽之辈。”
乌尤拉正要动怒,她身旁的巴木塔轻咳一声。
乌尤拉瞥了那巴木塔一眼,身边有个兄长的眼线着实麻烦,她随即冷言道:“巧舌如簧,跟你说话,没什么意思,我可以把你这只信鸽放了,回去传个信,就说裴霁曦我留下了,就不用指着他回去打仗了。”
巴木塔走到初学清近前,伸手道请,初学清掸掸衣袖,走出帐外。
吴长逸等在公主营帐门口,见初学清出来,瞥了一眼她的手指,只见她食指轻轻动了两下,他心下了然。
初学清后面跟着巴木塔,吴长逸上前道:“礼单尚不知应交予何人?”
巴木塔闻言,缕缕胡须道:“交予我便可。”
吴长逸并未递出礼单,拱手道:“礼虽薄,但毕竟是我朝心意,可否允在下随行核对礼单?”
巴木塔疑惑片刻,看吴长逸言中有未尽之意,便点头应允,并遣人带初学清到其他帐内等候。
待初学清走远,吴长逸才对身旁的巴木塔道:“虽然此番在下护送初大人前来出使,可在下亦有任务在身,可否与先生借一步说话?”
巴木塔恍然明白,怪不得眼前小将非要一起核对礼单,原来是要支开初学清,他闻言便与吴长逸找了处僻静的帐子,商谈起来。
吴长逸开门见山道:“我朝使臣初侍郎与定远侯交好,两人在大宁共同发起变法,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我朝陛下令初侍郎出使,本意是要赎回太子殿下,谁知人质换成了定远侯,那初侍郎就不是使臣最佳人选了。”
巴木塔挑眉诧异道:“此话怎讲?”
吴长逸撇撇唇角:“因为定远侯功高盖主,西北边境甚至只识定远侯,不识我朝陛下,试问哪个君主能容得下如此乱臣贼子呢?”
“那宁帝的意思是?”
“在下今日才接到陛下密诏,此次出使,换使臣已来不及,但陛下令我务必阻止初侍郎救出定远侯,必要时,可以直接除掉定远侯。”
巴木塔惊诧不已,飞鸟尽良弓藏,北狄与大宁战事未了,怎的就要除掉裴霁曦了?他仍觉得这是一个圈套,只捋着胡须,不作言语。
吴长逸添油加醋道:“贵国公主殿下,囚禁定远侯这般久,都没有杀掉定远侯,听闻,是色令智昏,被定远侯的皮囊唬住了。女子怎堪为将,在国家大义面前,只会想着儿女私情。”
巴木塔被说中忧虑,也叹道:“可公主殿下在军中威望颇高,即便我王有意除掉定远侯,可要顾及公主殿下的意思。”
吴长逸笑道:“我可为大人解决此事,只要大人行个方便,我便安排人马来刺杀定远侯,届时大人只要把定远侯的死,推到大宁内斗即可。当然,我朝对内,也会说定远侯死在北狄军营。”
巴木塔虽内心仍有疑虑,可若真依吴长逸之计行事,既可以向王上交代,又可以不忤逆公主殿下的意思,实在一举两得。
*
初学清在另一帐子等候,估摸着时间,随着他们交谈愈久,心下愈发淡定。
据他们此前打探,巴木塔实乃北狄新王萨力青的谋臣,被新皇派来监视公主。毕竟乌尤拉既是萨力青的妹妹,也是北狄先王觉罗尔穆的妹妹。萨力青杀兄上位终不光彩,即使乌尤拉有征战之能,也要时刻监察。
乌尤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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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裴霁曦后,没有第一时间杀死裴霁曦,他们便知道了乌尤拉的态度,想必乌尤拉是想利用裴霁曦在日后作战时发挥作用。
但北狄内部未必都如乌尤拉一般想。
裴霁曦曾经屠尽西羌三万兵马,不留活口,西羌人对裴霁曦恨之入骨。
此番西羌和北狄联合作战,北狄抓到裴霁曦,若留着不杀,西羌人必定有意见。
方才初学清试探了乌尤拉,对方并没有要立刻诛杀裴霁曦的意思,他们现在,就可以依计行事了。
初学清静等片刻,吴长逸和巴木塔商谈完毕,他们便一起离营。
直到远离北狄大营,确定没有北狄人跟着,吴长逸才对初学清低语:“已经通知了方将军,一切果然如初侍郎所料,巴木塔果然是北狄王派来监视乌尤拉的,北狄王想尽快杀了定远侯,但乌尤拉百般阻挠,想必要不是碍着乌尤拉的军权,北狄王早已下了杀手。”
初学清点点头:“乌尤拉知道定远军不会因离了定远侯就散架,想要定远侯做日后战争的筹码,北狄王却想杀了定远侯给西羌人看,以表合作诚意,所以给他一个机会借刀杀人,又能在乌尤拉面前撇清自己的责任,他自会接受。”
吴长逸此时方觉自己这个情敌,真不是只是官场上耍耍聪明的花架子,忽而理解了桑静榆为什么选了初学清,他顺着初学清的话道:“是,巴木塔一听我是朝中派来刺杀定远侯的,只犹豫片刻便告知了我定远侯被囚在哪个营帐,待夜半之时,我便与方将军带人去营救定远侯。巴木塔等着我去刺杀,也会提前在看管的人上做些手脚,更方便我们行事。”
他们没等多久,方若渊带着一行人前来和他们汇合,听到一切果然如计划一般,登时对面前的初学清起了敬重,他对初学清深深行了一礼,正色道:“此番若真能救回裴将军,初大人对定远军之恩,没齿难忘,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初学清只道:“方将军言重了,定远军对大宁之恩,才当得我等结草衔环。”
方若渊看着眼前面目清朗的初学清,没忍住问道:“我有一旧友,与初大人面目相似,初大人家中可还有什么亲戚?”
初学清顿了顿,恍神片刻,意识到自己出神,忙追回了思绪,道:“早年家中贫寒,又遭了饥荒,亲人皆已去世,唯一的胞妹,也在那次饥荒中走散了,多年来寻人未果。”
方若渊恍然大悟般,竟有些激动起来,可片刻便冷静了下来,如今就算找到渊源,他们也寻不到旧人的影子,也没必要说出来旧事。
想到这,方若渊定了定神道:“可能人有相似吧。”
初学清点点头,不再言语。
那段军中的日子,恍如隔世。可如今眼前被点点白雪覆盖的连绵阴山,这萦绕着松香味的茂密松林,还有略染风霜的军中旧友,都一点点将尘封的记忆拽离尘埃,见得日光。
风雪经年,故人已不是故人。
他们一行人吃了些胡饼果腹,一直等到深夜,方若渊和吴长逸带着一小队人马,换上夜行衣,前去前去北狄大营。
初学清则在此地等候,留在这里接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