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晴这次在明履营,就没有之前跟着裴霁曦时的优待,只能跟着大家伙睡通铺。好在明履营的士兵都是些身世坎坷的女子,没有因她是侯府的人就优待,也没有因她丫鬟身份就薄待,如寻常接纳新兵的老兵,向她介绍了些军营的规矩。
日常带他们训练的参将据说是舞阳将军原来的丫鬟,戚荷,日常都冷着脸,不苟言笑,训练时也狠,初雪晴本以为明履营的训练会比男兵简单一些,可没想到强度并不比男兵那边差,只是更加注重灵活性的培养。
她第一日训练,戚荷就让她跟着老兵负重跑十圈,虽说以前跟着裴霁曦训练时也经常跑步,可没有一次性跑这么远,待到她硬挺着跑完了,只感觉腿都麻木了,嗓子火辣辣的疼。
别的老兵跑完,照常集合,可她不仅跑在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也原地喘着粗气,缓不过来。
戚荷立在她的身旁,只道:“集合,跟不上的出去。”
初雪晴忍着身上的不适,迅速跟上队伍。
同是女子,她又如此年轻,可她的体力竟和老兵差这么多,不禁让她对之前的大话有些汗颜。
她完全凭着意志跟着大家训练的节奏,可身体底子在这里,一日训练下来,疲惫不堪,最终在下午练习布阵时晕倒了。
*
当轻风有意无意地,在裴霁曦耳边提起初雪晴晕倒的消息时,裴霁曦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躁动的心情,直奔明履营找方淼。
可到了才知,方淼去找了舞阳将军,他便又转去裴梦芝的营帐。
他到时,方淼与裴梦芝正坐在一起谈笑,两人对他的到来也并未感到意外,仿佛知道他会到来似的。
他行过礼,拿出一卷册子,递给裴梦芝,“姑母,这是之前新兵训练时,新拟的章程,侄儿觉得,日后可以照此训练新兵。”
裴梦芝接过册子,嘴角含笑瞥了他一眼道:“之前倒是听严将军提过,这个章程是谁拟的呢。”
听裴梦芝这么问,裴霁曦心下稍定,道出了准备好的回答:“是我之前的丫鬟冬雪拟的,如今她已加入明履营。”
裴梦芝转头问方淼:“方将军可见了此人?如何?”
方淼毫不掩饰地笑了两声,道:“裴小将军培养出来的人才,脑子自然差不了,就是体质差了些,今日训练,都晕倒了。”
裴梦芝“咦”了一声,问裴霁曦:“曦儿可是因为听闻冬雪晕倒的消息才来的?”
裴霁曦不动声色否认道:“并非如此,只是顺嘴提到她而已。新兵入营,难免跟不上节奏,待她适应一段时间,想必便能展露锋芒了。”
方淼起身,抬头揶揄看向裴霁曦:“不是心疼了吧!”
裴霁曦眉头微蹙,“方将军说笑了。”
方淼话中有话道:“我说也是么,那丫头心气高的很,不愿做妾,我说让她找个平头百姓嫁做正妻,她又道不愿困在后宅,裴小将军既然把她送到军营,想必是没有别的心思的。”
方淼边说,边观察着裴霁曦的神情,她要知道,自己的新兵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单纯来当一个兵,还是拿明履营当跳板,去到更高的枝头。
裴霁曦愣怔看向方淼,困顿在心头几日的思绪忽而有了出路,回过神来,只道营中还有别的事,便告辞了。
方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便知他与那丫鬟的关系没有那般简单。
裴梦芝见裴霁曦走了,才对方淼道:“你呀,就没安什么好心思吧,怎么刚入营的小丫头,就给放到老兵里头一起训练了,曦儿不心疼才怪。”
方淼嗤笑一声,“并非我不通人情,只是那丫头不是当兵的料,体质太差,端看她有没有这个毅力了,我是想让她知道当兵有多苦,没这个毅力,趁早离开。”
裴梦芝展开手里的册子,略过几眼,“这丫头要是体质实在差,在军营里做些文书的工作也尚可,她才智过人,日后,往军师的方向培养培养。”
方淼不置可否:“军师也得有自保能力吧!就她那体格,连自己也护不住,早晚也是拖累。”
裴梦芝摇摇头,“她不想着嫁人,这心气,倒是挺符合明履营的,明履营里,不是你这样把夫婿管得死死的母老虎,就是立志不嫁的巾帼女儿。”
方淼瞪她一眼:“谁是母老虎?说的跟你不是似的。”
裴梦芝笑道:“我才不是,我对我夫婿温柔得很,只是对你们严厉罢了。”
方淼“呦呦”调笑了两声,又道:“话说回来,这次军资,多亏姐夫暗中协调,怪不得老将军要将你嫁一个商人,关键时候,还真靠得住。”
“胡说什么,我们是两情相悦,才不是父母之言。”裴梦芝反驳道,“他那是为了帮我,才放弃科举,立志从商的。”
方淼忙道:“是是是,我说错话了,舞阳将军莫怪!话说回来,战事都歇了,也该回家看看了,你又不像我,你还有个女儿呢。”
如今定远侯京城述职,裴梦芝需要镇守在营中,她叹口气:“再不回去,估计我女儿都不认识娘了。等等斥候的消息,若北狄大军完全撤回境内,就让大伙轮流省亲。”
*
冬夜的冷风凉得彻骨,卷起地上未来及清扫的雪粒子,扑在脸上冷意沁人。
裴霁曦在营地徘徊许久,却始终不敢靠近明履营。
是他莽撞了,他知道初雪晴有多么特别,和他见过的所有丫鬟,甚至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她不似普通丫鬟一样囫囵度日,她拼命学习,捧起书来就舍不得放下。也不似明履营的女兵一样粗犷,她待人温润,却有难以察觉的疏离。
闻得方淼的一席话,裴霁曦才茅塞顿开。他怎会以为初雪晴是会愿意做通房的普通丫鬟呢?怎会以为他想给的就是初雪晴想要的呢?
直到绕着营地走了五圈,始终绕开明履营,心中仍是纷乱不堪,最终去找了方若渊。
他到的时候,严奇胜也在帐中。
打过招呼,三人围着炭盆取暖,严奇胜对裴霁曦道:“我这等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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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我媳妇还在舞阳将军那,你去,找你姑母说说话,把我媳妇放回来。”
方若渊一边拨着炭火一边揶揄:“姑父这好不容易盼到能回望北关,结果还是寒衾孤枕哪。”
严奇胜对着炭火搓着手,不屑道:“就算等再长时间,我总是能等到媳妇的,你们两个小破孩,没有媳妇,是不晓得这滋味喽。”
方若渊笑道:“我们俩还年少,不用急。”
裴霁曦在迷茫中抬眼看向严奇胜,严奇胜从籍籍无名的小兵,一刀一枪杀出条血路,又娶了意中人,人前也从来不避讳对妻子的爱慕,他不禁想讨教一二,问严奇胜道:“不如讲讲,你是如何求娶方将军的?”
“咋了,想偷师啊?”严奇胜嘿嘿笑道,“你脸皮薄,学不来。让我猜猜是哪家小姐,让咱们裴小将军动了春心呢?”
裴霁曦赧然低头,辩驳道:“胡言乱语。”
方若渊了然一笑,“姑父,别总猜小姐,说不定是个丫鬟呢。”
严奇胜拍拍脑门,大声道:“原来是冬雪啊!”
裴霁曦忙道:“你们小声点!”
“哎哎,就你这脸皮这么薄,怎么能讨到媳妇呢!想当初我喜欢阿淼,全军营的人都知道,有啥可藏着掖着的。”
方若渊也是世家出身,自然知道裴霁曦的难处,他摇摇头道:“姑父,不一样,你那是讨媳妇。”
“有啥不一样!”严奇胜忽而惊诧地看向裴霁曦,“你不会是就想讨冬雪暖被窝,不给人名分吧?怪不得藏着掖着呢!”
方若渊替裴霁曦解释道:“姑父,冬雪是个丫鬟,霁曦是世子,将来要袭爵的。”
“丫鬟咋了,我瞅那丫头聪明得很,配你个世子,绰绰有余。”严奇胜想到了自己的出身,忿忿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啊,别瞧不起人,说不定将来扒着别人,别人都不屑呢。”
“我不是……”裴霁曦想反驳,又止住了,不是什么呢,这点龌龊心思,已经被揭开了。只有严奇胜这种出身草根的人,才不会被门第之见左右,才能从冬雪丫鬟的身份下,看到璞玉的珍贵。
而自己呢,以为懂得赏玉,其实只是拿来把玩罢了,真正不配的人,是他。
“你不是!对,就是你的不是,两情相悦,那就好好对人家,要人家暖被窝,回头再娶个大小姐,坐享齐人之福。”严奇胜嗤道,“我虽然话糙,嘴上没把门的,但我可从来没找过别的女人,就这点,你就学不来!”
方若渊看严奇胜骂起来便收不住,忙调和道:“姑父,你出身草根,自然不了解我们的难处。”
“呸!”严奇胜啐道,“难处?什么难处?想要向我请教如何讨媳妇,先把自己的身份摆正吧!”
严奇胜气呼呼要走,却听见裴霁曦说了一句:“的确,是我的不是。”
裴霁曦抬眼看向严奇胜:“严将军言之有理,是我没认清自己的身份。”
炭火噼啪作响,裴霁曦心上的浮躁却一扫而空,渐渐沉静下来。